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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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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子牵衣问……”
联想到老皇帝一见崔瑜回来,便急不可耐地又是遣人送诗作又是给下马威,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崔瑜这句话是指着老皇帝的鼻子骂他兔崽子!
场面一度剑拔弩张,池雅雅立在窗外,看着依旧云淡风轻的崔瑜,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公公言重了。”崔瑜从容地将毛笔放在笔架上,他面带笑意将写好的诗作递给身旁的宦官,“劳烦公公将这副字画交予圣上。”
那宦官脸色铁青,眼神满是惶恐。
拿着这副诗作回去,面对暴怒的圣上,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见这宦官立在原地久久不语,崔瑜挑了挑眉,又转头看身后其他几个宦官也面露难色,甚至有不堪者两股战战,他不禁回想起哥哥口中的大梁皇帝的做派,瞬间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他温声道,“文辞粗浅,若是圣上不解其意,在下愿略陈固陋。”
难道这诗作并非表面这般浅显,而是另有玄机?
几个宦官心下一松,也顾不得他这番大不敬的话语,只拱手道,“崔二公子过谦了,过谦了。”
“是极是极,崔二公子言近旨远,字字珠玑,奴才属实是受益匪浅……”
……
说着领头的宦官双手郑重接过那张宣纸,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方才再次谦卑地退去。
屋中其余人才重重地松了口气,秋雁蓉面露忧色,刚想说什么,就见自家儿子手中凭空出现一个罗盘模样的东西。
崔言脸色微变,“小瑜……”
崔瑜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他面容平静无波,朝崔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又把方才在街道与崔言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将测灵盘放在崔齐二人面前,打算开始替他们测验资质。
即使是崔齐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有些激动,他抬手将手掌按在测灵盘上方……
看着眼前的情景,崔言心中无端有些烦闷。
他倒不是因为自己测不到修仙资质便心理失衡,想搅和了双亲的测试,他是担心若二人其中刚好有一人有修仙资质能随着崔瑜离去修仙,那余下之人怎么办?
好在没有出现崔言所担心地情景,崔家夫妇二人与他一样都没有修仙资质,他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唉……”崔瑜淡淡地叹了口气,这结果不出他所料,可他还是不死心。
崔家夫妇倒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笑着安慰了他一番。
见秋雁蓉又要提起刚才那茬,崔瑜便转了话头,几个来回下来,她也就忘却了这事,一家子说说笑笑,谈论着崔瑜小时候的趣事,当直至月半中天,才各自回至自己屋中。
见崔瑜从屋中出来,在树枝上站了许久的池雅雅才振翅追上他的步伐,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秋雁蓉早先便派人收拾了一间厢房,一直期盼着崔瑜能有回来那天,此时崔瑜随着带路的丫鬟一进屋中,见与幼时布置一般无二的房屋,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下去吧。”见那满面含春的丫鬟上前想替自己宽衣解带,崔瑜连忙避开她的手,支使她离开。
等那丫鬟不情不愿地关上门离去,屋中仅剩自己一人,崔瑜才往紧闭的窗户掷去一颗棋子,那窗户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夜深露寒,雅雅姐姐你可莫要染上风寒。”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即使池雅雅纠正过,他私底下还是喜欢这般喊她,大概是源于他的恶趣味,池雅雅也懒得搭理他。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宛若一团暗黑色云雾自窗外飞掠进来。
“那诗篇难道还有其他含义?”一进屋,她便直接出言问询道。
池雅雅也不奇怪他会发现自己,这人修为境界都比自己高,她这三脚猫的隐匿功夫自然瞒不过他。
“自然是……是……”崔瑜将话拖得长长的,吊足了她的胃口,等她皱着眉看向自己才慢悠悠地回答道,“没有。”
这诗词的玄机只在于——以父亲的口吻,与老皇帝对话。
池雅雅认真地瞧了他一眼,明了这人没有说假话。
“那你不怕那大梁皇帝对你家中人出手?他们可没法随你一起回修仙界。”池雅雅落在软凳上,变幻成人形。
“一个凡俗的皇帝,何为惧?”他替池雅雅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身前,“修仙者与凡俗之间的差距,即是云泥之别。”
见池雅雅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崔瑜嘴角浅浅勾勒出一抹弧度。
老皇帝一开始送来的那首诗词,其实是对崔瑜的试探,如果崔瑜老实将这首诗作收下,那么便是代表他屈居于世俗皇权之下,两人相安无事,甚至老皇帝还会奉他为座上宾,祈求他授予自己长生之术。
反之,他挥笔洒墨写下这篇诗作,即是代表他有反骨,不甘于人下。
这是一次神权和世俗皇权的交锋。
谁为父?谁为子?
没人在乎。
……
池雅雅想通这番关节,又问道,“那你最后说那般云里雾里的话是骗那些宦官的?”
“我可什么也没说。”崔瑜促狭地笑了笑。
他确实什么都没说,是那些人想太多了,不过如果那些人机灵些,保住自己一条命也不难。
两人沉默不言,崔瑜低下头抿着杯盏中散发着清香的茶水,他知晓池雅雅夜间来访必然是有事相寻,但她不说,他也不想催。
池雅雅定定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这般狡诈如狐的人为何最终会死在自己手里。
难道,那个梦是假的?
她拧眉,心中逐渐开始怀疑那个梦的真实性。
半晌,池雅雅终于说出了她今日来找崔瑜的原因,“带我去修仙界,是你修复心境的计划吧?”
一路上池雅雅都心不在焉,等她回至厢房中,才慢慢琢磨出些门道。
穿梭破界隧道前往修仙界这件事,本该就是池雅雅有求于崔瑜,可他为何还要拿出一堆天材地宝苦口婆心地劝诫自己,甚至将之全部赠予自己?
是因为昔年旧友之情吗?池雅雅自己都不信。
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了,长至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身上,好像再也没有那个哭着喊她雅雅姐姐的孩童的影子。
崔瑜眉间微动,难得有些错愕,像是惊讶她怎么突然间知悉了自己的目的。
他沉吟一会,终是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是。”
见他这般干脆利落地承认,池雅雅一时间心中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我幼时失约,有愧于你,在我渡金丹心魔劫时,我便知晓此事以后会成为我修行心境上的迷障。”崔瑜不疾不徐地说着,他望向池雅雅,目光真挚,眼神莹亮如水。
“何况,纵使没有这番事,我也会回来寻你,因为我答应你会回来,答应过你会将你引荐给我师傅。”他语气坚定,郑重地向她许诺道。
崔瑜手中凭空出现一枚散发着幽蓝色光辉的须弥戒,他将那枚须弥戒放在池雅雅面前,“这便当做给雅雅姐姐的谢礼。”
池雅雅眼神微动,仍旧一把拒绝,“我不要。”
“你明日与我演一出戏即可。”
两人在屋中密谋着,院外草木葱茏,奇花熌妙。
清风徐徐,满园桂香顺着大开的窗扇袅袅涌入,令人心旷神怡。
……
大梁皇宫中,早先去崔府传达圣意的宦官此时行着跪拜礼,伏在冰凉的玉砖上,他们一个个低伏着头,额头抵着玉砖,像一只只将头埋在沙丘内的鸵鸟。
正上方,一两鬓霜白,头戴冠冕,身着明黄色绣金边龙袍的老者端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
他仰靠在龙座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捻着一柄玉拂尘,掀开沉重的眼皮,只吐出一言。
“再念。”
“是……是。”为首拿着宣纸的宦官手臂一颤,仿佛手中的纸重若千金,他忙尖着嗓子,大声念道,“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
砰!
那正念着诗词的宦官满脸鲜血,一头栽倒在地,已然没了声息。
在场众人皆被这声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他们忙将腰弯得更低,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也学鸵鸟能将头埋进地里。
那高居王座上端的大梁皇帝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手上那柄玉拂尘已经被他恶狠狠地砸出去,却仍不解气,他又红着眼将桌案上的一众奏折扫落在地。
“大胆!什么仙人!孤砍的仙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他竟然敢忤逆孤……”老皇帝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气得脖颈处青筋直跳。
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从中取了一颗莹润的药丸塞进嘴里。
等做完这些,老皇帝这才如释重负瘫倒在龙座上,歇息了半晌,他似疲惫极了,闭着眼气若游丝道,“去将崔秦寻来。”
很快,崔秦便被宦官带入宫殿中,他仍旧那身素色宽大长袍,依旧头戴纶巾,一副文人打扮式样。。
自那日被抓进牢狱中,他以为自己此生无望仕途,哪曾想自己的侄子这般争气,他被老皇帝派人从牢中放出来带至京中,崔秦又抓住机会,凭借声称了解崔瑜的一切有幸在老皇帝面前露了脸,自此成功被老皇帝留在身边。
“拜见圣上。”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肥壮的身躯看着有些滑稽。
“爱卿免礼,你看这诗文,可看出个门道来?”老皇帝摆了摆手,一旁的宦官急忙将那副沾染了血迹的诗文捧给他看。
“这……”崔秦一看皱紧眉头,老皇帝送去的诗文自然是出自他手,此时一见这副诗文,哪里还不明白什么。
他小心地觑了老皇帝一眼,见他一脸不甘之色,心下有了主意,“依臣所见,这诗文的玄机在于末端二句。”
老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
“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这二句是微臣侄儿的肺腑之言……”
宫殿中唯有崔秦一人的声音,他声音浑厚圆润,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人心中无端便有几分信服。
半晌,老皇帝揉了揉了眉头,出言道,“那便,明日宣崔家崔瑜进宫。”
“圣上英明!”崔秦跪伏在地,高声赞和,只背上已然是被冷汗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