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各表一枝

3、第三章

　　“大哥，娘很担心你，我们早些启程回去吧。”端木君华把话说完，才懊恼地挠了挠头：“啊，对不起，我忘了大哥的伤还没好…对了，大哥，究竟是谁伤了你？”
　　深邃的眸中瞬间掠过沉痛，端木君扬却似回过神来一般，他将手中的纸交还给君弦歌：“我没什么事了，明天就可以启程。”
　　“大哥，你的伤…”
　　“已经没有大碍了。”端木君扬打断他的话：“你来寻我，娘又很少管庄中的事，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端木君华还要再问，却被君弦歌扯了扯袖子：“二弟，我们商讨一下回程的事，你跟我来…”
　　君弦歌拉了他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却是只身一人回到屋中。
　　“端木大哥，我让二弟先去探探路，你好好休息…”
　　“……弦歌。”
　　“嗯，端木大哥还有事吗？”
　　“对不起…”
　　接到那封信的瞬间，真的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他孤身离开时，竟没有对任何人言明，这样的任性妄为，对眼前的女子，他未过门的妻子，该是多大的伤害，甚至侮辱。
　　只是以后…都不会了再有了…

　　入蜀地时一路匆匆，恨不能肋生双翼，一夕而至，返回江南时却因为君弦歌顾虑他的伤势而不得不缓缓前行。端木君扬干脆信手撒了缰绳，由着马儿时快时慢地走着。
　　仔细想起来在他这二十多年的生活中，能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光，竟是少之又少的，为了“端木”这两个字，即使是重伤在身也极少有清闲。而这唯一的一次任性和肆意，也终于在看到“繁茵山庄”几个字时彻底结束。

　　“姐！你们回来啦…”
　　门外正要飞身上马的女子身形一动就到了几人面前，迎上前来拉住君弦歌：“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端木君华显出放松的神情，笑着调侃：“雅意，你总得先让我们进去吧…”
　　红衣的少女一挑眉，看到他身侧的端木君扬时才一改骄纵的模样，笑道：“端木大哥，姐，我们进去说话。”
　　君弦歌无奈地轻叹：“君华，雅意十足的孩子心性，你别跟她计较。”

　　几人说话间便已有下人回去通报，还没走到大堂便看到君方迎了出来。
　　眼见多年不问江湖事务的母亲满眼担忧，端木君扬脸上浮起感慨，愧疚和懊恼交织着，渐渐盖住心里的那块缺失。
　　“娘，君扬回来了。”
　　端木家和君家自来是世交，君方年少成名，嫁给端木敬后却不再过问江湖事，五年前丈夫病故，便将庄中事务全部交给了两个儿子打理。端木君扬向来稳妥冷静，从未让她担心，然而此次连原因都未说明就孤身犯险，着实让她担足了心。

　　然而儿子憔悴的样子让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先前想要盘问的话便都压了下去，只是看着儿子道了句：“回来就好…”
　　“娘…是我不好…请娘责罚。”
　　一旁的端木君华早已粘了上去：“娘，大哥伤还没好，您就饶了他这次吧…”
　　君方看着小儿子暗暗叹了一声，心道若是你有他一半的沉静性子，我又何苦这么逼他：“好了，快送你大哥回房休息，弦歌，你随我来…”

　　端木家的少爷，繁茵山庄的主人要迎娶君家家主的事似乎在一夕之间就传遍了江南繁华之地，城中几乎各个茶馆酒楼都在讨论这桩婚事。
　　凡举端木少侠如何英雄出少年，君弦歌如何人如其名，容颜如玉的话题必然会引起众人的兴致。而繁茵山庄像是虽然没有对外放出任何消息，却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更是增加了消息的确实性。

　　“这位公子，您喝得太多啦…”
　　满面笑容的店小二将手中的酒壶小心地放到桌上，才复又提醒道：“公子，小店就快打烊了，不知公子…”
　　即使面前已经堆了为数不少的酒壶，独身一人坐着的人却还留着几分清醒，默默地起身结了帐出去。
　　门口正拨弄着算珠的店家抬头看了一眼，却吃了一惊，这半醉半醒，神态茫然的人，正是众人艳羡的对象，传言中即将迎娶娇妻进门的端木君扬。只是他一直低着头默默饮酒，竟是谁也没有发现。

　　在店家回神的时间里，端木君扬已然走远，隆冬的天气里，愿意出门的人大多也是迫于生计，何况年关将近，即使是在外奔波的人，也都卯足了劲赶回家与家人团聚。
　　唯一在这夜色里与他作伴的，大约也就只剩下了天边几颗忽明忽暗的星子。端木君扬只觉口里满满都是酒气，方才灌下去的酒似乎开始展现起威力来，让他忽而昏眩。
　　“十九…”

　　舌尖轻饶的呢喃终于被吐露，那样两个音节，便像是挣脱了束缚一般，从他口中流溢出来，几分婉转温柔，更多的则是担忧和悲伤…
　　这四个多月来，他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便还是他，是唐家百年间最优秀的少主，骄傲而凌厉，连淡淡的几分寂寥都要藏得严严实实才肯干休。那样的话，即使再不能见，他也可以告诉自己，那个人活得好好的，无伤无痛，自在肆意。

　　可惜，不能如初见。
　　十九…
　　“你还记得…我也该知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