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各表一枝

1、第一章

　　“少主…”唐帆不忍地上前一步，想要把唐风异扶起来，却被他挥开。
　　“少主…”
　　“滚…”唐风异手臂使力抱起昏迷的人，竟是站直了身子。他和端木君扬都是满身血迹，几乎分辨不出究竟是谁伤得更重一些，虽然步子不稳，却丝毫没有迟疑。
　　冰冷的声音让唐帆和唐帷都吞下了未竟的话，然而唐风异白得吓人的脸色让他们也不敢稍离，远远缀在后面。

　　“少主…”
　　眼见唐风异身形一晃，似乎是再难支撑，唐帆还是在两人面前跪了下来：“少主，您要去哪里？让我们送您一程也好…”
　　神色凄厉的人并没有分神看他，只是低了头注视着怀里的人，甚至还替他擦去了额角的血迹。
　　“少主…少主，求您别这样，他伤得太重，救不回来的…”
　　“唐风异要的人，阎王也不能带走。”唐风异的声音轻忽飘渺，低了头看臂弯中的男子：“上天入地，我偏不放手。”

　　“少主…”一直沉默不语的唐帷也忍不住拦到他身前：“少主，你也受了伤，跟我们回去吧…”
　　他虽然不是嫡系，却也从小就是族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自幼跟随唐风异一起习武，参与族中事务，与唐风异相处的时间，几乎比父母亲人都更多，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又怎么能够忍心。

　　“我已经不是你们少主了。”面对跟随自己近二十年的两人，唐风异还是没有多少表情，只是神色间却露出了一丝感怀：“唐沉雷才是。”
　　“回去告诉他，如果端木君扬出了事，我要唐门上下为他陪葬。”白皙的手腕似乎有些脱力，唐风异紧紧固住怀里的人，手掌轻震。

　　唐帆一见他的动作，已经下意识地屏气凝神，双腿却已然没了意识，转眼去看一旁的唐帷，果然也是被定住了脚步一般。
　　“少主，少主不要…”
　　“少主…”

　　“端木君扬…”
　　满身血迹的人终于脱力一般缓缓坐倒，却仍是紧紧护着怀中的人，将他平稳地放到了溪边：“端木君扬，我知道你不喜欢唐家，我们已经离开唐家的地方了，你起来吧…”
　　来不及去清洗身上的伤口，唐风异就忙着拿出身上的各式药物试图和着水喂他，然而男子躺在地上，始终没有一丝反应。
　　唇印上唇，唐风异一横心，将药丸咬碎，含了水度过去，更是一掌抵上他的后心，努力调匀了自己的气息引导着他体内缺乏控制的真气：“你还欠了我很多个人情，谁许你死了，我不许…碧落黄泉，我都不会放手的。”

　　他的真气虽然精纯，却远远不如端木君扬浑厚，若是平日里，这般以小引大的行为无疑于饮鸩止渴，幸而此时端木君扬神智全无，周身的浑厚真气四散，竟然也被唐风异集中了几分，虽然不能复原，至少也能暂时护得残损的心脉。
　　唐风异支持了半个时辰，却已经面色惨白，他知道再难坚持，只好缓缓撤了功力，又拿出药丸来喂了他服下。

　　这些许的起色也许不足以让端木君扬醒来，却已经让唐风异欣喜异常，歇了一会儿才勉力为两人清理了伤口和衣物，抱着他往山下去。
　　只是这一番动作下来，等他找到一个闲置的猎户草棚，将端木君扬安置到床上，竟连双手都有些轻颤。
　　唐风异从暗袋里掏出药勉强吞服了两粒，又靠着墙坐了一会儿才算缓过来，靠在墙上看着面容沉静的端木君扬，似乎是想要笑一笑，却终于闭上了眼。

　　那人眉宇微蹙，双目紧闭，只余着微弱的气息，如果这个人再也醒不过来，如果这个人再也不能对他笑对他皱眉…
　　忠厚，温和，坚毅，有担当，也许还会有千百个人符合这些词，也许还会有千百个大侠少侠，可他们都不是这个人…
　　如果这个世间，再找不到这个叫端木君扬的人…
　　那么他百般算计，千般思量，又有什么意义…

　　“似乎你被我烦得很倒霉呢，大大小小伤上加伤…最麻烦的是还要应付我…”
　　搭上浓厚的剑眉，手指的轻颤连唐风异自己都能感受到，他的手向来精准狠厉，即使是最繁复的一式“天女散花”，也不会有丝毫差错，如今却根本描不出他的眉。

　　“醒过来吧，我刚刚、都是骗你的…什么碧落黄泉，都是骗你的…如果你醒过来，我就再也不烦你了，好不好…”
　　“君家的小丫头也很不错，你去娶她，去结一个如花美眷，去管你的江湖大义，我都不管了，好不好…”

　　“我保证不会再去烦你，最多，最多在远处看一眼就好…”唐风异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真的，我的易容术你也知道，你绝对看不出破绽的，所以，我不会烦到你的，我只远远地看看…”
　　“我知道有人可以救你，我会找到他的…”唐风异的手指终于沿着眉目扫过，慢慢坐直身子，捧了他的一只手在腹上轻轻按了按。

　　“你醒过来的时候，就不会看到我啦…”
　　“等你好了，我让君家那丫头和你的宝贝弟弟来接你，你喜欢么？”
　　“所以…抱抱我们吧…”将端木君扬垂着的另一只手搭在肩上，终于完成了这个拥抱，即使短暂，却似乎比想象中更温暖些。唐风异勾了勾唇，直起身来，在草屋周围安下了机关和阵数，便不再回头，几个起落消失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