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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血玫瑰(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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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晴朗的一天,夜倾尽了颜色,又褪尽了颜色,直到街道和房屋的轮廓都渐渐明朗起来。
今天也是放荡的一天,特别对于萧见瑜来说。他也没料到,昨日陶恭谦竟主动给了他一天假,让他先休整一下,好全心全意投入到查案之中。
一大早,萧见瑜就下了楼,看街上的行人由三三两两直到人来人往。
今天,客栈的掌柜也与寻常大不同,一直往萧见瑜这边看,倒弄得萧见瑜不自在了。
萧见瑜仿佛看出了掌柜世俗的一面,他走了过去,高声问道:“我还欠你多少房钱?”
掌柜的一愣,似乎怕萧见瑜多心,连忙摆手道:“不欠了,不欠了,房钱还多着呢。”
这一说倒把萧见瑜弄糊涂了,他的眸子上晕染了一层疑惑的眸光,脸上也是一脸不解的神色。
掌柜的忙又说道:“您家里的那个老管家已经把房钱付了。”
“哦。”萧见瑜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又冷峻地说道:“那你别跟着我了。”
“是是是。”掌柜的连声应道,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可是身子却不动,仿佛焊在了那里一般。
萧见瑜颇为不满,又侧头看了看掌柜,疑惑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掌柜的似乎也会意了,马上笑着说道:“您家里那位老管家也说了的,客栈不比家里,您在家有丫鬟和小厮伺候着,他怕您在这边不习惯,特地交代我要好好地伺候您,不可怠慢了您。我寻思着您一大早就到门口了,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者是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我就是。”
“没有没有。”萧见瑜急促地连连说道,他怕掌柜的不明白,又接着说道:“我不喜欢别人跟着和看着,就想一个人呆着。”
掌柜的闻言也识趣地去了柜台里面,他刚才转述的赵有德的话里的“客栈不比家里”倒是勾起了萧见瑜的思绪。
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修罗场,在萧见瑜的眼里,早已锈迹斑斑,不堪入眼。
倒是他住进客栈的那天,那个白衣西装给了萧见瑜另一种错觉,这客栈已不再是客栈。知道这几天他总不在,萧见瑜才又觉得这还是客栈。
现实中他什么也没给他留下,只留下了匆匆一眼,而他自己,却凭空多出了很多想象。
有的时候萧见瑜也会很迷糊,心里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逻辑:“脸明明长在他身上,凭什么我要去胡思乱想。”
萧见瑜恹恹的,忽然想去问掌柜的,他只朝掌柜瞟了一眼,掌柜便像得到什么感应似的,笑脸相迎地走了出来,问道:“萧少爷,您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萧见瑜手搁在人中那里,咳了咳,问道:“前几天那个穿洋装的少年,你知道他的洋装在哪买的吗?”
掌柜凝神思考了一下,说道:“这倒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问问。”
“问谁?”萧见瑜紧接着说道。
“就是那个穿洋装的少年。”掌柜笑着道。
萧见瑜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满意地走了。
“他就住在二楼的最东边。”背后掌柜又补充道。
“多事。”萧见瑜说道。明明掌柜说的都是他想听到的讯息,他却表现得相当淡漠。
但他从客栈离开的时候,走路都变得振奋了起来,就连头发也都跟随着他的步伐一上一下地耸动起来。
他很快就到了相隔不远的东顺和茶庄,那儿的生意不错,人员进进出出的,若口引瑜更是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得清闲。
不一会儿,她就鼻尖沁汗,甚至鬓角那一方也微微泛红了。
萧见瑜看见她,嘴角绷着笑,幸灾乐祸的无穷乐趣在他脸上漫溢开来。
若口引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笑,就知道笑,你今天很闲啊?”
“那可不,一想到你,我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赶过来看我笑话,是吧?”
“对呀,去马戏团还得花钱,谁没事去花那个钱?”萧见瑜奚弄她道。
若口引瑜狠狠瞪了他一眼,手上的抹布朝萧见瑜扔了过来,咒骂道:“你怎么不被斧头砍死?”
萧见瑜侧身躲过,接着道:“我被砍死了,今天谁带你休息和出去逛?”
“真的?”若口引瑜带着一丝惊喜,随后她也朝里间看了看,说道:“还是不了,今天很忙。”
萧见瑜会意,他朝里间走了几步,喊道:“吴少爷,今天你的伙计我借一下,你就给她放天假算了。”
坐在里面的吴青山推了推眼镜,赶了出来道:“见瑜,今天可不行啊,我这正忙着呢。”
“忙着就不能借吗?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见瑜,我不说你也看得见,我这人来人往的,确实需要人手,你把人带走了,我这只能干瞪眼呢。”
萧见瑜走上前去,搂住吴青山的肩膀,问道:“我说青山啊,你看我给你讲道理了吗?”
吴青山乍一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就是,那你跟我讲什么道理?”萧见瑜振振有词地问道,弄得吴青山哭笑不得,若口引瑜也笑出了声。
“就这么定了哈,我们走了。”萧见瑜说着,也不等吴青山同意,就推着若口引瑜出了茶庄,背后只听见吴青山无奈的叹了叹。
一转到路口,若口引瑜便要先回去换身衣服,萧见瑜拗不过她,只好在路口等她,没想到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也没见个人影。
突然身后一声柔弱的声音传来,叫了一声“萧公子”。
萧见瑜回头一看,姚阿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后面过来了,她总是梳着两个□□花辫,萧见瑜还是觉得若口引瑜额前的稀薄的刘海看着顺眼。
她每次看见萧见瑜声音都怯弱弱的,宛如清晨草叶上的露珠,一不小心就会碰落和摔碎。
萧见瑜看了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上次您有一封书信落在我们茶楼了,当时我准备给您您没有理我就走了,后来我找到您府上的管家,他说让我帮您送到州衙,我就给送过去了。”姚阿绮埋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她的衣角都快要被她搓烂了。
“哦。”萧见瑜应了一声,便再也无话。此刻周围也似乎变得异常安静,仿佛连灰尘落地都能听见声音似的。
萧见瑜正踌躇着,忽然若口引瑜跑了过来,在他肩头一拍,说道:“走吧。”
萧见瑜如获大赦,赶紧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说罢,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姚阿绮呆立在原地,眸子里的水晶倒映着天光和云影。
若口引瑜换了一身百铃裙,裙上数十条剑状飘带,带端饰以金银响铃,她走起路来,身上就会发出悦耳的铃声。
萧见瑜不禁啧啧称奇:“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身家当?”
若口引瑜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他没见过没见过世面和小瞧人似的。
在若口引瑜的执意下,二人去了万宁寺。
万宁寺每逢庙会的时候人会特别多,他们来的这个时间,相反人倒很少。若不是若口引瑜生拉硬拽,萧见瑜是不大可能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若口引瑜一个佛堂一个佛堂的参拜,萧见瑜突然失去了生而为人的乐趣,直到一道灰影拦在他的眼前,令他心头一亮。
眼前正是之前客栈碰到的那个白衣西装少年,今天穿了一身灰色西装,不过他却径直朝若口引瑜走了去,甚至看也没看萧见瑜一眼。
萧见瑜的热情忽然冷了一大半,只听他问若口引瑜道:“这位小姐,您也过来拜菩萨?”
若口引瑜或许是很久没被人称呼过小姐了,脸上变得绯红,萧见瑜一旁看得悻悻的,他索性走到了一边,远远地一旁看着。
在不远处也有七八个人,萧见瑜猜测是与灰衣西装少年一起的,但他重点还是打量起灰衣西装少年来。
他说话时看着远方,睫毛垂落的一瞬间,宛如烟雨掩映江南,带着一股惹人的幽韵。那嘴唇虽也无声,却总能勾起回响。
不知为何,萧见瑜总有些气恼,那种初见时的怦然心动荡然无存,尤其是看着若口引瑜也有说有笑的时候。
还好二人没说几句就结束了,临走时,灰衣西装少年朝萧见瑜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便同那七八个人离开了。
“怎么,这么快就聊尽兴了?”萧见瑜问道。
“哪里!他问我有没有听过恒社,也就是同进会。他聊这个我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现在革命党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萧见瑜惊讶地说道,随后他又打趣道:“他也该,跟你聊应该聊吃的嘛,更何况他还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谁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若口引瑜略带神气地反驳道。
“你记住了?”萧见瑜又突兀地问了一句。
“听你说话怪别扭的,你不应该问‘他告诉你了’?”若口引瑜有些被触恼,没好气地说道。
“哦,他告诉你了?”萧见瑜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又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呀。”若口引瑜用揶揄的语气说道。
“那他叫什么?”
“……”
若口引瑜白了萧见瑜一眼,转身没好气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