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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承上启下的一章 ...

  •   江久川绕过横七竖八倒在正殿地面上的调查员们,把拢在掌中的红鹧鸪放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魔神坐在本该供奉三清真神的高台上俯视对方,好奇巫医要如何应对这局面。
      如果有谁介意的话,此处补充说明一下:这高台供奉的从不是道教诸神仙,而是持扇之女与祂的小伙伴们。某个很有眼力见的持镰侍者在阿夜入住前把神像都搬走了。
      江久川终于打完了小算盘,双手合十高举,不卑不亢道:“仆冲撞千面之神,天魔大人怜仆,相救之恩无以为报。然则譬如巨象踩蝼蚁,天魔大人略施惩戒,众人恐难堪矣。”
      这番话的内容无甚新意,却是用蹩脚的古典梵语说出来的。
      阿夜微微动容:“你学梵语,是因为我学了汉语?”
      “此亦因果报应。他人投奔,天魔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为因果报应乎?”
      搁着演《江郎中劝魔神纳谏》是吧?阿夜冷冷地反问:“你为他们说话,有几分出于本心,又有几分出于道义?”
      江久川保持着合十礼置若罔闻。道袍、鹤氅,不顾病体,纹丝不动。
      说来道士是该行拱手礼的,这合十礼看似是对阿夜的让步——也可能单纯因为不拘小节。
      对方既然装死,阿夜只好自问自答:“你并不在乎我怎么折磨沃里夫他们,也不怎么为此生气,恰如你不真的在乎那奈亚穿的是马面裙还是Lo裙。但义理所限,你得表达一下谴责,以显得自己够君子、够悲天悯人、忠于故国。说来你当日暗算我,不也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江久川却以四两拨千斤,笑道:“我不是君子,而是小人。论迹不论心就行了。”
      说罢,猛地掷出陨铁扇。
      阿夜刚袭击了别人,哪能受这委屈?也不管来自扇子的暴击,施法幻化出蟒蛇,想要制住对方。
      在魔神的印象里,巫医但凡出手,第一招往往是虚晃一枪。它也不觉得如今的对方会认真袭击自己。
      和沃里夫一样,阿夜错了。
      这一掷确只用了五六成的力气,不足以造成桡骨远端骨折,可似乎算准了阿夜下意识抬手去挡时的姿势,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腕内侧魔力流转路径的节点。
      预先为之前的突袭编制好的术式一下被再度激发。江久川被百斤的蟒蛇纠缠住,抵挡不及,瞬间为光芒所笼罩,重重地倒了下去。
      (阿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记得那时发生什么事了吗?纸片上没当天情况的后续。”)
      (“我不道啊!我记忆里根本没您这位魔神啊!”)
      (“那不提我,你当时对于天干十州和奈亚的立场是什么?我需要靠游戏胜利换取答案吗?”)
      (“你可以用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换取:你认为自己当时编制了什么术式?”)
      (阿夜同意,不过对于我的斤斤计较耿耿于怀。)

      我组织了好一会语言,才道:“你还记得沃里夫的那句话吗?‘距离贤者结束自己在地球上的事业,已经将近两千五百年了‘?”
      阿夜这会倒大方起来了:“没错,按普遍历史算来,地球上此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左右。有什么不对劲吗?难道这个世界偏差很大?”
      我摇头:“天干十州所在的世界的那个地球除了邪神泛滥,与普遍历史并没有太大差别。”没准偏差比我老家还小——我咽下这句话,“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同时期的地球在忙着第三次科技革/命,全球化进程;天干十州在认真地拿太阳当天宫看,一堆地方割据势力——我是说门派。南北从未统一过。”
      “我不混键/政/圈的,有话直说。”
      “……天干十州的状况,有面积相对狭小、文化单一、上层阶/级寿命长故而世代更迭缓慢的原因。但根据当时的调查,奈亚倒行逆施、暗中阻挠社会发展恐怕也是一大原因。”
      阿夜不置可否:“那你想将天干十州的同胞从奈亚的控制下解放出来?”
      “我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干涉他国内政。”
      “醒醒,你个神秘组织的巫医并不能代表国/家。”
      “确实。总之相比奈亚当初拐走并改造地球人建立殖民地、完全没意识到干支应该搭配着用而不是拆成二十二个、强迫我穿裙子去暗杀宇宙的珍宝伊斯一族,我最愤怒的还是它千年间对于天干十州人民的迫害。”
      “迫害?哦对,我当时写的诗歌里也有类似的表述。”
      “至于天干十州的人们,”这回轮到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我德薄才疏,以下观点或有逾越,还请谅解:天干十州的人们虽然来自地球上我故国所在的地区,语言文化也与之类似,但与地球隔绝千年后能否被视作故国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一个独立地区,而在这一基础上是否应该最终抛弃天干十州所在的星球,回到地球,或不前往地球而摆脱奈亚的影响,应当由天干十州人民和这个世界的故国——如果可能的话——的共同决定,而非来自异世界的我轻易能谈论的话题。”
      “作为一个智慧种——出于同情与义务——我非常愿意为天干十州尽绵薄之力,揭发奈亚的行为、考察五大地带的蹊跷、联系地球等等,但综合考虑到我有限的身份与知识,加之私人事务繁忙,没有条件在天干十州长期驻留,实在是非常遗憾。”
      “什么汉弗莱的长难句。”人影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会,“我明白了。”
      我怀疑对方并没有明白,但懒得追问:“该你回答了。”

      魔神以行动代替回答。
      雪花融化一般,我们所处的偪仄房间塌缩下去。哨音反反复复从未停歇,有效打断我对于眼前并非全然的黑暗而是昏暗的辗转反侧的几何形状有何意义的茫然思索。
      沙粒滑落。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暗夜中薄云绵延千里,此外别无他物。我不感到暖和,也不觉得冷,只余懒洋洋的静谧。
      云间散落众多人影。人影垂首窃语,打坐、抱膝,如云影飘忽不定,并不介意我的穿行。
      记忆的垃圾堆窸窸窣窣,传出遥远、微弱的警醒:这绝非自己初次见到眼前的幻景。
      风卷云舒。受惊的云东奔西跑,撞出一个自称阿夜的魔。魔神走近了,高空的寒意、风的呼啸、前庭反馈的失重感也一并回到我身上。
      大团小团的火焰在祂手里剧烈地颤抖着,色泽斑驳难看如一周没洗的调色盘。这是你心中的贪嗔痴三火——祂解释道,带着些许讽刺,真是量大管饱。
      我心平气和地看着自己的三火被阿夜吃了一口,甚至不感到好奇。
      “你在厌恶些什么?在害怕什么?能不能说出来呢?”祂的语气异样地柔和,“你的情绪吵吵嚷嚷,我听着有点难受。”
      温暖的积云团团围住我,如冬日困住人的厚被子将我捉住。感官重又变得不真实起来。
      昏昏沉沉间,思绪慢悠悠地飘散开来。一瞬间仿佛老老实实回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下一刻又黎簇附体,叛逆拉满、绝不向黑/恶/势/力妥协。
      “……那换个问题;你现在在想什么?任何想法都可以。”

      我 不 吵
      太 对 它 到
      弱小 在 它
      了 他 刺 是
      化 探 不
      没有 自 我 对
      徒手 在 ?
      扛 真 ! 还
      神明 有 是
      权能 夺走 注意
      的 情 一
      力 绪 点
      量 的 …
      啊! 权能 …
      吗?

      “我在想,纸片会不会是平行世界的记录?甚至你也来自平行世界,你隐约记得的江寰并不是我?”我捋出一个有趣的、足以使它分心的话题来拖延时间。
      祂无可奈何地瞪着思维奔逸的我:“那失忆怎么解释?你们做诊断不也强调一元论——尽可能用一个原因解释各种症状?而且根据降神映射理论,你的设想也很难实现……”

      乱糟糟的铁艺床上,我气喘吁吁地在紧张性头痛中醒过来,被子因汗水脏污。当然啦当然啦当然啦,貌似是阿夜别墅卧室的房间还是那副嘴脸。
      房间的另一位被困者正以人形趴在我上方盯我,给我的胸腔以沉重压力,眼中的金色燃烧着,像条不知好歹的大狗——我更喜欢猫。它当然没有恶意。它不在意。
      “他化自在是取得它者视觉、听觉、压力觉等种种感觉——以及经典上未记载的‘情绪’——的能力。这一行为同时是你摄取、统合魔力的形式。你的幻术脱胎于他化自在,反而可令它者获得虚假的感觉,或压制、催化情绪。幻象幻境由此而生。但它不如他化自在强大而绝对,而且距离越近越方便施展。”
      “这两项能力用于获取情报、传递情报、恐吓它者都方便至极。当时你在火之地带假意与李十二他们动手,实际上恐怕是瞒着奈亚将他们拉入幻境,与他们商讨了计划。”
      魔神嗯了一声,爬下床:“总结得很准确。波卑夜确实不是‘很有攻击性的神明’,你用不着这么防备我。”
      “你确定?你不知道神经源性休克吗?极度痛苦刺激血管活性物质释放,然后血压就整没了,然后生命就没了。”
      “我们两个到底谁是恶魔啊?!话说刚才也算是遭了报应,我想着趁你中幻术套点话,结果你别出心裁地直接睡着,断了联机——我是说链接。”
      “……我本来打算发动叙述者,没想到听你讲理论学说宛如上大课,一下子睡过去了。”
      “叙述者能破我的幻术?”
      “总得试试。考虑到你抽屉里有一件常穿的pop子与pipi美的T恤,我本想利用共同幻想,请pop子、pipi美与Hellshake矢野来您幻象中的他化自在天表演一番——想必能干扰幻术运算。”
      “呃……我其实没看过原作,T恤是我两件五折买pokemon诅咒娃娃的那件时顺带买的。”
      “那没事 了。”我把被子重新叠好,“我的情绪真的很吵?”
      “正常马路噪音的程度吧,不难吃。”
      我们沉默下来。我敲打着床栏:“刚刚你的幻境结束之后,我又作了一个梦。”
      阿夜拿纸片扇风:“你说。不过我总怀疑你要借梦——你们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暗渡陈仓。”

      我梦见自己穿过拥挤但并不廉价的公寓,银色栏杆、深蓝绒面的卧床复古极了。室内花房与卧室搁着客厅遥遥相对。毛毯在地上缩成一团。大门右手边有间狭小的、半开放的祈祷室,手掌大小的石膏天使茫然地看向鞋架。
      我从窗口看下去,援手不见踪影,三个敌人全副武装地走过露天儿童乐园边荒草丛生的停车场。
      花房里,两个活像从《仲夏夜惊魂》片场出来的姑娘恢复了体力,拔下身上的花茎,走出公寓。刚刚在战斗中慌里慌张间挤进食人花的年轻人,就只有一滩血原路返回了。
      我来到公寓走廊。把头发束成发髻的努力一如既往地宣告失败了。更多的人——看着大多有点眼熟——在公寓里来来往往,昏黄灯光下隔断走廊的绣花纱帘被反复拉开。墙皮剥落。它们会来。它们会胜利,扯走每件物品、每个人、每种意义。但此刻我回到了家,而空气潮湿、温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承上启下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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