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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制药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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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像是不明白我在问什么。
遍体生寒,我慢慢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咬着牙一字一句,“我说,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姐姐…”少年生得高挑,配合我的动作微微弯腰,“是在说,炸弹吗?”
“别打岔!”压低自己逐渐不受控制的音量,我的手上持续用力,“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范围控制得很好的。”
少年眨了眨眼,语气真挚,“——不会伤到姐姐…”
“那别人呢?”
我厉声打断他,“会不会伤到路人,会不会伤到负责拆弹的警察,会不会…”
“别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温声打断了我。
我顿住。
在这一秒的沉默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挺拔英俊的样子在脑海里闪过。
我想起景光看到他们的时候眼底眷恋温柔的神色,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
“行。”
我慢慢松开他的领子,原本平整的白色衬衫现在变得皱巴巴的。
“我后悔了。”我后退一步,对上少年的双眼,语气回归平静。
——坦白讲,我曾经是一个…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说后悔的人。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会走下去。
但我现在后悔了。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有些恶毒。
但是如果,我那时候知道星野守一将来会是一个肆意妄为,夺走他人性命且毫无悔意的人,或许,我是说或许。
当初我就不会走进那条巷子了。
如今这个局面,有我的责任。
我点了点头,觉得也没什么还能开口的余地,转身离开。
“姐姐不是说,会有很多人爱我吗?”
少年清朗的声线带了颤意。
我的步子一顿。
“可是连你也不爱我。”
时光回溯重叠,一年前撞进怀里的温度好像至今仍有残留,烫得我一阵眩晕。
我想起了当时自己温柔的嗓音:
——「你是很好的孩子,会有很多人爱你。」
我慢慢转身,看到的少年嘴角在笑,眼睛在哭。
“姐姐不会骗我的。”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
比如,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比如,你当初那样孤立无援的样子也是骗我的吗。
比如。
我是不是做错了。
但我终究什么都没有问。
诸伏景光沉默着走过来撑起一把伞,“外面太晒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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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里在传高层干部老白干最近疯了。
以前行迹飘忽不定天天出门晒太阳摆摊的道士现在天天卷生卷死抢任务。
而且按她的规矩,落在她手里的人都是走“上思政课——进局子”的流程,堪称非法组织的清流。
…以前掺和的任务少也就算了,现在她业绩蹭蹭上涨,成员们都觉得组织越来越像警局的合作对象。
然而上头那几位偏偏又都毫无异议,他们就也只能私底下吐槽吐槽。
“Asti要求和你搭档。”
手机上的信息提示亮了三十秒,我摩挲着烟盒抽出一根。
摁打火机的时候火苗带着燃烧的气味瞬间窜出来。
烧到拇指发烫生疼,我把打火机扔到一边,伸手取下嘴里没点着的烟,回消息,“不搭会怎样。”
对面也停顿一会儿。
“不会怎样。”
“……”
我靠进沙发,抬手盖住眼睛苦笑。
半个月以来过度负荷的疲惫感轰然涌上来。
是。
对琴酒来说那当然不算什么。
无非是不知道小疯子在哪多放几个炸弹而已。
如果说作为组织高层,琴酒还要顾及一下组织的整体利益,那么单就他个人来说,这应该是他巴不得看到的场面吧。
这样看来。
真是绝配啊,他俩。
“——让他来吧。”我终究打出这几个字。
这次对面停顿的时间更久,再回消息的时候说明天上午十点和Asti一起出任务。
我说知道了。
…天花板怎么这么干净,这么单调呢?
我在沙发上躺平。
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放到耳边。
“季一。”
两个字,只是被对方温声念出来而已。
我眨了眨眼忍下莫名其妙泛起的泪意,“嗯?”
对面安静地能听到风声。
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有十五天没有见到他了。
“美国天气怎么样?”我想找些轻松的话题,开口却只能嘲笑自己的笨拙。
诸伏景光好像是笑了,语气里的疲惫都消散很多。
他说还不错,阳光充足。
“是吗。”
日本这边是晚上呢。
我也笑了一下。
“季一。”
对面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语气多了些郑重。
……莫非被叫名字是我的泪点。
我忍了忍鼻尖的涩意,问他怎么了。
“假设你开着火车,前面的岔路口,一边是五个罪犯的孩子,一边是一个好孩子,车必须要选一条路开下去,你怎么选。”
“不要拿电车难题来折磨我。”我皱着眉嘟囔,“一点都不会开导人。”
“对啊。”
只是听声音我也能想象到青年好看的猫儿眼里漾起的笑意。
“或许这是一道怎么选都会倍感痛苦的题目。”
“但是,因为善良而为这样的难题感到折磨的你,本身就没有错啊。”
我无意识紧了紧握住手机的手。
“你没有错。”
对方温和却坚定地重复,“想救人这件事,你没有做错,季一。”
太平洋彼岸,诸伏景光靠在天台上,食指轻轻摩挲着话筒。
对面听到声音以后慢吞吞地问他在干嘛,有点嘈杂。
他无声莞尔,“在摸小姑娘的脑袋。”
“……”我抬手捂住嘴,咽下喉咙里的哽咽。
“幼稚。”
对面没反驳,低笑着嗯了一声,莫名勾得我一阵面红耳赤。
“……谢谢你,hiro。”
我最后深吸一口气,挂断电话。
没有跟他说什么注意安全,早点回来,不想立flag。
我相信他会好好的。
就像他相信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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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风比草木更灵敏。
树叶凋落之前秋季的标志就是风开始变得凉爽。
“小一姐姐”
“今天的行动一切听我的命令,Asti。”我打断了少年向我跑来时脸上明亮的笑意。
看到对方拘束起来,乖巧点头之后我便也不再多说,推了下脸上的墨镜踹开制药厂的大门。
身穿黑色皮质短裙的少女和清瘦的黑衣少年,两个肤色白皙到和穿着反差极大的漂亮年轻人带着凛冽的杀意踹进厂子。
——这就是山本大木听到一声巨响以后匆匆跑出来看到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