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克苏鲁》终幕半亦

9、碗

　　连喝三杯温水，盖着毯子的简乐终于冷静下来。
　　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法医说只是皮外伤而已，三天不能碰水，很快就会结痂好了。

　　这里是曾母黑沙唯一的警察局。

　　警察们似乎对这类事件很熟悉，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的模样。在孟辛打电话报警之后，很快根据他的定位和描述，找到了丛林之中正在被挟持的简乐，挟持简乐的流浪汉，还有一群神魂颠倒、跳着混乱舞蹈的人——现在这些人都被关在警察局里。

　　等待着给简乐做笔录的是一位名叫钱来歌的值班民警。他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死鱼眼，塌鼻梁，上嘴唇完全挡住了下嘴唇，说他相貌平平都是夸赞了。但是他却有一种坐如钟的气场，简乐围着毯子坐在他对面连喝三杯水，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问：“还需要再加水吗？”
　　简乐喝饱了，摇摇头。

　　调整好了状态，钱警官便例行公事，给简乐做起了笔录——简乐说，他记录。
　　简乐事无巨细地从头到尾将所有细节讲了一遍，最后钱警官在他面前的纸上简单写了什么，说：“感谢你的配合，你们可以走了。如果需要住所的话，可以住警察局对面的招待所，告诉前台你们是配合调查的，有九折优惠。”
　　然后，他起身就要走。

　　简乐拦住他，“那个……”
　　钱警官回过头来，一双死鱼眼平静无波地落在简乐身上。
　　简乐吞了一口口水，问道：“请问前几天在这座岛上去世的有一个叫简不知的人你知道吗？他……”
　　听到这个名字，简乐忽然感觉钱警官沉寂的眼睛中忽然射出两束精光，他问简乐：“你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语速都快了许多。
　　“他是我的……”祖父两个字在简乐嘴里逛了一圈，但不知为何，简乐却说：“偶像。我从网上看到他在曾母黑沙去世的消息。”
　　钱警官的眼神又恢复了那种木木的感觉。
　　他说：“哦。查询死亡人员的话可以去火葬场，那边有记录。”说完，他留给简乐一个火葬场的电话，就匆匆走了。

　　当晚，简乐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面，那一千双眼睛更亮了，也更近了。
　　它们包裹着简乐，挤压着简乐，欢欢喜喜地将他狠狠压在一个纯黑的空间之中。
　　无数声音同时响起，又像是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响起，那个声音重复道：“伊——珐塔哈——呀！”

　　简乐醒来之后将这句话记录在笔记本上。
　　他感觉自己有必要去搞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会不会和现在他们正在追查的事情有联系呢？
　　简乐在笔记本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
　　再去警察局找钱警官，想要问一下昨天那群被捕的人会怎么样，却被告知他出外勤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不过今晚下班之前他一定会来局里补出勤记录。
　　两人便给火葬场打了个电话。

　　火葬场很少有活人来问询，可能也很少有不在哭泣的活人可以对话，电话那头是一个颇为活泼的女士的声音，她很积极地帮助简乐查找简不知的记录，却没有找到。
　　女士说：“岛上目前就只有我们这一座火葬场，应该是所有去世的人都运来这里火化的。但是没有钱，至今单位都没给配一台电脑，我们全都是手写记录，有遗漏和缺失和很正常。”
　　挂断了电话，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两人吃了午饭，百无聊赖，回招待所睡了个午觉。
　　睡醒了之后，两人又去警察局问了一下，钱警官还没有回来。两人便坐在警察局对面一个面摊儿吃面，吃完面又喝啤酒，喝完啤酒又点了一碟花生，终于在快要撑死的边缘，看到夜灯照耀下，一个风尘仆仆的微胖男子从街角转弯过来，快步跑进了警察局。
　　两人赶紧跟上。
　　那人正是钱警官。

　　此时此刻，他似乎十分忙碌，浑身上下出透了汗，额头上的皮肤皱得像蛤啊蟆一样。他只瞥了简乐和孟辛一眼，说：“请两位在这里等候一下。”便又匆匆忙忙地带着一叠纸，跑向了另外一间办公室。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左右，他才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喝了一口水。

　　简乐问：“钱警官，很抱歉在你这么忙的时候还来打扰你，我们想问一下昨晚那些人，就是那个流浪汉还有那些跳舞的人，你们会怎么处理？还有，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钱警官抬眼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
　　他打开文件夹，将首页的照片展示在简乐面前，那是一只似碗似瓢的东西，上面布满了曲折奇怪又诡异的花纹。钱警官问：“简先生，昨晚你被挟持的时候，有看到这个东西吗？记得它掉到哪里了吗？是在挟持你的人身上，还是掉到地上，挂在树上？”
　　那正是流浪汉手中拿着的碗。

　　简乐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但当时警方手电带来的强光令他一下子失神，根本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只得诚实地摇摇头，说：“在那个流浪汉手里见过，然后就没有印象到哪里去了。”
　　钱警官点点头，收起了那个文件夹。

　　他对简乐两人解释道，这座岛因为与世隔绝，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少有外人。当地人一般以捕鱼为生，一年工作半年休息半年，虽然贫穷，还算惬意。可是自从大概四十多年前，岛上忽然出现很多各色各样的人，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每年的夏季都会聚集在这里，然后到了秋天又会很快离去。因为他们带来了经济发展，所以当地人并没有排斥——是啊，现在这里都有机场了。但是同时，岛上也逐渐出现一些奇怪的仪式，警方怀疑是迷信的集会，因为有人目睹过这些集会的人做的诡异的动作和唱的歌曲，就像简乐一样。所以警方希望可以捣毁这些散布迷信的组织，恢复岛上的宁静。而刚刚给简乐看的物件，警方怀疑是迷信活动的重要器具，可以召集人群。但是至今已经四十多年了，还没有结案。这是岛上最重要的案件。
　　钱警官还说道，昨晚的流浪汉精神有问题，现在正在等待鉴定结果。而其他的人根本不记得他们为什么出现在树林之中，没有证据也没有伤亡，所以只能将那些人释放了。
　　如果简乐想的话，警方可以安排他与流浪汉再见一面。万一流浪汉面对简乐开口了，这也可以帮助警方理清前因后果，尽快结案。

　　简乐同意了。
　　和流浪汉的会面被安排在第二天一早。

　　回到接待所，孟辛便忍不住问简乐：“你真的对那个东西的去向没印象了吗？”
　　简乐问：“什么东西？”
　　孟辛说：“就是那个警察给你看的照片里的那个东西。”
　　简乐：“确实没印象了，怎么了？”
　　孟辛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给他看了一段摄影记录。

　　那是昨天晚上孟辛身上带着的镜头记录下来的影像。
　　一开始，是一段慌乱地奔跑，很快停下了。前面的简乐追着流浪汉跑远，然后孟辛便打了报警电话，在原地等待警察来。
　　警察对他的报警很严肃，来了很多人。大家打着手电筒在树林中寻找，很快便找到了跳舞的人群所在的地方，那些人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唱着一模一样的歌，看起来诡异地很。

　　流浪汉手中的刀子就要落在简乐身上的时候，警察和孟辛都冲了上去。
　　警察制服了流浪汉，而孟辛接住了神智不清、头上和脖子上还留着血的简乐。
　　这时，重点来了——孟辛的镜头边角处，那刚刚钱警官问的器具掉在了草地上，而看起来还没清醒的简乐竟然十分迅速地用手略过那东西，只一秒，那碗便不见了。

　　简乐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慌乱地摆着手，“怎么会，怎么会是我拿了呢？我完全没有印象啊！不对，虽然冬天穿得多，但是袖子里多了东西我还是能感受到的。而且我一般不把东西放到袖子里，随身的东西我都是放到羽绒服的夹层里。”
　　说着，他就要敞开怀，把夹层里的所有口袋反套出来给孟辛看，然而套到第三个口袋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

　　简乐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
　　确实，现在的情形对他和孟辛来说确实和见了鬼一样——他的手缓缓从夹层中拿出来，他手上拿着的，正是那只神秘诡异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