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克苏鲁》终幕半亦

13、邀请函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简乐在黑夜之中翻来覆去，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他想起那个美食学会议的网站，或许能在上面找到任何对季节酒店的描述，但是打开手机仔细搜索过后一无所获，无奈地关上了。只能自己对着天花板，想起来到小岛之前，与肿胀的女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对着他手中神秘的盒子曾经说过的话：“这是我们的东西。”
　　谁是“我们”？什么“东西”？
　　和今天刚刚打开的肌肉雕塑一样，那颗头颅雕像也是从这样外表的容器中拿出来的。
　　它们能合为一体吗？之间有什么关联？
　　这些事情都是继承了祖父的遗产之后发生的，祖父知道这些奇怪诡异的事吗？是他安排的吗？
　　无数问题在简乐脑子里来回环绕，他在一片混沌之中睡着了。

　　很快，他又在一片混沌之中醒来。
　　简乐来到一片陌生的城市，视线漂浮在空中，他看到地面上高低不平的石头排列成奇怪的阵列。有些石柱高耸入云，让漂浮着的简乐不得不避开。这些石头看似没有规律，但是简乐看到的第一眼，他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些绝不是自然的产物。那石头构成了整座城市，一座感觉很古老的城市，然而没有任何居民。
　　没有人，没有宠物狗，没有流浪猫。
　　甚至没有树，没有草坪和鲜花，更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痕迹。
　　绿色的粘液从巍峨的石柱之中流淌出来，像是受伤之后的血液。
　　太阳的光线被沉闷的雾气阻挡，迷蒙又虚幻。不知何处传来的尖叫声令整座城市晃动起来。
　　浑身长满一千双眼睛的巨大怪物挥舞着无尽的触手，从简乐的背后将他包围，挡住了唯一一丝亮光。
　　简乐回过头，与他对视的却是巨大怪物身体上长着的自己的脑袋。“自己”闭着眼，却张大了嘴巴，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漂浮着的简乐吸进去似的，拥有一千只眼睛的怪物身体向内合拢，挤压着他。与此同时，“自己”发出呼唤：“伊——珐塔哈——呀！”
　　简乐惊醒。

　　孟辛正在一旁收拾东西。
　　天已经亮了。

　　孟辛注意到简乐的异常，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没事吧。”
　　简乐没有回答。
　　他坐在床上发愣。
　　刚刚的梦境，那么恐怖又感觉十分真实。好像自己真的见到了长在诡异巨兽上的另一个自己一样。

　　冷静了一会儿，简乐决定留下。
　　他告诉孟辛自己还要再留几天，找找线索。这样回去，恐怕这件事情并不会有任何转机。孟辛理解他的选择，自顾自地收拾好了东西，打开电脑订票。但是令人震惊地是，机场的航班减少了许多，仅有的几班飞机也被人订满了。两人看了一下直飞魔都的那一班，最近半个月都没有票了。网站没有解释航班减少的原因，只说是在内部检查。无奈之下，孟辛决定买一张从岛上出发，到最近的沿海城市的船票。天气好的话，大约一天半才会到达。到了城市之后再转飞机回魔都去。他收拾好东西之后，简乐送他去码头。

　　天色阴沉，似乎快要下雨了。
　　夜渔的船已经入港，带着成千上万新鲜的海产迎接着第一批顾客。繁忙的早市已经开张，拥挤的人群从大街小巷来，往四面八方去。简乐一手提着孟辛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口鼻，眉头紧皱，艰难地越过地面上一滩又一滩污水，努力屏住自己的呼吸，直到两人来到轮船的检票口处。
　　清晨的困顿还停留在年轻的检票员脸上，他无精打采地接过证件和船票，用打孔机随意打一个孔。这份简单的工作像是令他无比厌烦似的，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船票，也没有抬头看一眼行人，目光无焦距地在海平面上游荡，像是期待着什么打破沉默似的。

　　简乐把孟辛的行李放在一块干燥且干净的地面上，两人拥抱了一下。
　　孟辛说：“也不用搞得生离死别似的，我只是先回去照顾她们，还要等你带着‘解药’回来。”
　　简乐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目送孟辛跟着检票的队伍向前移动。
　　下一个就是孟辛了，简乐打算离去。

　　然而，不远处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那是入港的渔船所在的方向，人们的呼声伴随着尖叫声传来，混乱的脚步你踩着我我踩着你，有人避开，有人却想要往前挤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年轻的检票员一样。
　　他把手中的打孔机一扔，对孟辛说：“五分钟之后回来。”然后便猛然清醒，恢复活力了似的，像一条泥鳅往人群之中钻去，变声中似少年又似青年的嗓音高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围着血迹斑斑的围裙，举着菜刀的杀鱼大汉叼着一根牙签，用一只手就把瘦小的检票员提溜到一边去，他笑了一下，推了一把检票员：“你小子去好好检你的票，别来凑热闹。”
　　被放下的检票员高喊：“是不是我爹回来了？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爹！”
　　大汉漫不经心地回答：“没回来呢，你安心等着。”

　　“切。”售票员不服气似的，但是在小山一般的壮汉面前，豆芽菜一般的他无计可施。他于是扭头准备回去检票。
　　见他走开，大汉再次返回人群之中，但那售票员机灵地很，他似有似无地贴着大汉的身后，让壮汉替他开路，又用大汉硕大的身躯挡住自己的身影，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人群中央。
　　此时，人群已经安静下来，但仍然聚集在一起，看着什么。

　　杀鱼壮汉找了个位置刚要坐下，却忽然发现了自己身后跟着的检票员。他一把把检票员搂在怀里，一只温暖的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但是晚了，两行泪水从他的手底下流出来，检票员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那个渔网中的人头，是我爸爸吗？”

　　人群外的简乐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检票员号啕大哭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很快晕厥过去，被大汉抱去医院。仍在聚集的人群似乎都是常年在码头做生意的，彼此熟识。零星的感叹飘到简乐耳朵里——
　　“唉，都是什么事儿啊，阿原出海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就……”
　　“这可让小安和他妈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小安才十三岁。”
　　“别说了，和阿原的头一起打捞上来的还有这个漂流瓶，估计是他的遗言。”
　　“有啥愿望，咱们都帮他实现了吧……”

　　透过人墙，简乐断断续续地看到，一个透明的绿色啤酒瓶被一只只手传递着送到一个人手里。
　　那个人用力往地上一敲，便打碎了瓶子，取出里面的一张泛黄的纸。
　　他朗诵起来，这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简乐的注意力：“我，江原，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如果这个瓶子能顺利回到曾母黑沙，交到我的妻子和孩子手里，那就太好了。我遇到了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一个怪物，不，是一群怪物，一类怪物。我无法从它们手中逃脱，只能用最后的时间写下这些话。我爱你，阿云！我爱你，小安！不要来雾岛！千万不要来雾岛！它们要发现我了……”
　　他的声音停下了，遗言结束了。

　　简乐围着人群绕，想找一个口进去，却发现这里被大家堵得死死的。
　　人们听完了这些话，又讨论了一会儿，便逐渐散去。
　　简乐等到最后，冲进去一把抓住流浪汉的衣领，说：“可算是找到你了！”原来刚刚坐在最中央，朗读遗言的，正是前几日挟持简乐、昨天咬了钱警官便消失的流浪汉！

　　人们一看受尊重的认字的朋友被人找茬儿，又围了回来。
　　这次，他们把简乐也围在了中央。
　　流浪汉不再装疯，也不再卖傻。他拿着刚刚那封遗书，在被简乐揪住衣领的状态下，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人本来是想要为他出头的，此时也被他的举动弄懵了。
　　流浪汉停下了笑声，他对着周围的人说：“没事没事，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
　　于是大家才又散去。

　　简乐怕他又跑了，并不松开他的衣服。
　　不远处的孟辛一看到人潮散去之后，简乐和流浪汉在一起，便赶忙跑过来。
　　流浪汉满脸污迹，身上恶臭，但是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明。
　　他看着简乐的眼睛，“看来被你找到，是一件注定的事。本来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我看不透的人类，所以我想躲开你。现在看来，这是命运注定，是躲不开的。你有什么要问我？这次我一定知无不言。”

　　简乐将信将疑，和孟辛两个人前后包夹流浪汉，他才放开了他的衣领。
　　简乐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咬钱警官？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流浪汉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是你最想问的吗？”

　　简乐沉默了。
　　他在心里斗争了一番，决定直接开口：“克苏鲁是什么？”
　　“哈哈哈，”流浪汉又笑起来，“克苏鲁啊，这可不好解释。”
　　但是他的笑声在简乐问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戛然而止：“‘伊——珐塔哈——呀’是什么意思？”

　　流浪汉的表情严肃了，他反问：“是谁？谁跟你说的这句话？”
　　简乐还没回答，流浪汉便抬手打断了他，“不，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听过了。这句话是‘Y' ah llll fhtagn ymg'’。”他似乎从腹腔里发出了一种简乐难以理解的声音，像是呕吐的前兆，又像是低沉的腹语。接着，流浪汉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等着你’，I am waiting for you.”

　　“看不透的人类啊，这是伟大的旧日支配者给你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