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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窦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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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宵也浅笑,语气透露着浓浓的不真实感,“殿下一如既往的善良。”
“不知殿下,想要如何安置奴婢呢?”
“本宫自有安排,不会亏待你的。”
公主殿下信誓旦旦。
“以侍女的身份吗?”
“虽然我很想帮你恢复良籍,可金家的事情……,欺瞒君上,你也知道,这罪过太大了,暂时不好操作。”
公主皱着眉头,“我父王是以先帝嗣子的身份继位,我朝历来有子不议父的习俗,再加上……,我父王的性格,向来……软弱。”
“他不敢替金家翻案的。”
金宵的眼睛暗了暗,唇角眉梢的笑意也收敛了。
“不过我还是会帮你的。”
公主殿下笑弯了眉眼,皓齿明眸,神采奕奕,“阿金不要担心,哪里有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的。臣子们又不是吃干饭的。”
“本宫搞不定皇帝还能搞不定朝臣吗?”
“本宫又不是吃干饭的。”
金宵苍白了脸,勉强挤出笑容,“公主所言极是,奴婢受教。”
任凭时光飞逝,沧海变桑田。
池婳依旧是那个深得太宗皇帝青睐的聪明女孩,她伶牙俐齿、无比自信、又无比善良。
是漆黑夜幕中最高悬的月。
是永不没落的朝阳。
而自己呢?初心是什么?自信是什么?自我又是什么?
自金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刻起,金宵就不再是金宵了,她背负着金家所有的人屈辱、仇恨、和希望。
不过一年未见。
金宵便不再是金宵,金宵面目全非,支离破碎。
殿下却永远是殿下。
“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填饱了肚子,随本宫一块去未央宫给母后请安。”
“全听殿下吩咐。”
池婳公主是极温柔细致的人,长乐宫早就备好了热水、新衣,清爽的小菜和点心。
金宵很快就收拾干净自己。
跟着池婳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药膳味极浓,苦、涩、隐隐又带着回甘。
空气似乎凝滞了。
隐隐有婴孩的啼哭声,有女人悲伤但压抑的喘息。
“儿臣请母后安。”
池婳站定在未央宫主殿,弯了身子,仪态万方地问好。
“大公主来了。”
有上了岁数的嬷嬷掀开层层珠帘疾速出来。
“佩嬷嬷不必着急,本宫有的是时间。”
“多谢公主体恤。”
佩嬷嬷真心实意。
“小皇子病情加重,王妃心事重重,吃不好睡不好的,紧跟着染了风寒。”
“恐过了病气给大公主……,王妃的意思是,大公主就此问安吧,心意到了就好。”
“才一日功夫,母后又病了?”
池婳神情严肃,隐隐带着焦虑,“弟弟病情如何?可有太医随时听召?”
“大公主不必忧心,太医院三班倒守在未央宫呢。”
“陛下对小皇子和王妃还是重视的。”
嬷嬷说着话就黯然了神色,她打量了池婳的神情,试探地开口,“除了拖延着不愿封后,陛下对王妃无一不好。”
金宵琢磨着嬷嬷的意思,很快意识到池婳与信王妃的交情不浅。
果然,池婳转了转眼睛,漆黑的眸子扫向未央宫雕龙刻凤的门匾、房柱、大梁,漫不经心却又别有深意道:“未央宫历来是皇后的寝殿。”
“嬷嬷尽管放心。”
“借长公主吉言了。”
佩嬷嬷无悲无喜地开口,平淡地像是在与公主拉家常。
池婳沉吟着点头,一时无话,嬷嬷安静地站在池婳对面,也不觉尴尬。
信王妃却受不了了,她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穿着睡袍、批头散发就出来了,眼窝红肿,下巴凹陷,高耸的鼻子没了精神,干巴巴挺立。
“池婳?你能帮我带孩子吗?”
“我真的快要疯掉了。我从未见过这么脆弱的孩子,他明明那么小,那么弱,却总是不要命似的哭。”
“我没有别人能信任了,池婳,帮帮我。”
池婳殿下为难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递给一旁呆愣的金宵,轻声细语地安抚信王妃。
“怎么会没人信任呢?”
“你递了未央宫令牌,窦夫人和窦少夫人明日就能进宫。”
“母亲?嫂嫂?”
“真的还能再见到她们吗?”
“我真的想见到她们吗?”
信王妃的精神非常憔悴、非常不稳定。
“当然,你是皇后。”
“她们是你的亲人,再相见,她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也不会再有人算计你的前程了,你有这世上最高贵最光鲜的前程。”
“你是本朝,说一不二的皇后。”
池婳声调徐徐,温柔地安抚着信王妃,不像是母女间的交锋,更像是挚友间的亲密和信任。
“还能怎么算计,女孩子的前途看婚姻,我已经被彻底算计了。”
信王妃讷讷自语。
“我的孩子呢?”
池婳轻轻抬手,指向身后,石化在当场的金宵。
“孩子在她手上呢!”
信王妃下意识地看向孩子,却在一瞬间锁定了金宵的脸,手指不停地颤抖,紧紧握着的丝帕猛然滑落,眼角涌出一行清泪。
“金宵?”
“真的是你吗?”
“你还活着?”
“我们居然还能再见?”
“佩嬷嬷,今夕是何年?我还活着吗?”
“池婳还活着吗?”
信王妃情绪激动,幸亏池婳早早就屏退了诸位太监宫女,只留了佩嬷嬷在场伺候。
佩嬷嬷沉默温柔地抚摸信王妃的脊背,动作娴熟地安抚焦虑的女孩,沉默不发一言。
“菱姐姐,我是金宵,我还活着。池婳也还活着。”
“现在是元启一年。”
沉默许久的金宵终于开口。
池婳也跟着开口,“就知道菱姐姐惦记金宵,我一见到金宵,就带她来见你了。”
“金家满门抄斩,就我们小金宵活了下来。这些日子很苦吧。”
“没家的滋味最不好受,菱姐姐都知道呢。菱姐姐照顾你。菱姐姐永远是小金宵的家人。”
“菱姐姐自己都活得这般狼狈,还想跟本宫抢人呢。”
池婳佯怒开口,“本宫看上的人,当然只能跟着本宫走。”
信王妃似是察觉不到池婳的情绪,只自言自语道:“陛下会乐意小金宵照顾我的,陛下希望我振作起来,好好招待他儿子。”
“陛下会为了我,赦免金宵的。”
“陛下还等着我出席封后大典呢!”
池婳瞧着突然凝聚起精神气的信王妃,试探开口:“母后这是终于想开了?”
“想开?本宫能有什么想不开?”
“能有什么事情比信王世子妃变信王妃更荒诞呢?”
“能有什么事情比所有人都在算计我出嫁、生子更荒诞呢?”
“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唤我世子妃,可出了王府,所有人都尊称我为信王妃。”
“明明是信王妃和太宗皇后钦定的信王世子妃,转头就成了信王妃。”
“与我三书六聘、与我拜堂成亲的,分明就是世子殿下啊?”
“结果呢?我父亲以性命相逼,迫使我接受黑白颠倒的现实,我母亲骂我不识好歹。”
信王妃精神不太好,身体更是差,没说几句话就咳嗽个不停,脸色也涨红了,喘不过气来。
池婳偏偏不让她好过,非得骂她。
“菱姐姐,我皇兄不是什么好人,他不值得你记挂。”
“父皇的一应举动,都是皇兄主动配合的。”
“我母妃病逝,我去了阴山守灵,三年孝期过,一切就变样了。”
“比起父皇,皇兄更不是好人,更不值得惦记。”
“他比父皇还懦弱窝囊。”
“你是皇后!”
“你得为你儿子打算!”
“你儿子继位,也算圆了我母亲的心愿,左右皇兄也是抱养的妾侍的孩子。”
“公主慎言。”
一直沉默的佩嬷嬷突然开口,“这未央宫,处处是别人的眼线。”
“皇帝、两宫太后、杨妃、赵婕妤……,前朝后宫,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里。”
“所有人都在议论皇后,嫡子。”
“更何况我们王妃当年确实是与皇长子拜堂、结亲的,天然就落了话柄。”
“如今娘娘皇子病弱,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取而代之呢。”
“公主还是要小心祸从口出。”
“嬷嬷用心良苦。”
“有你在母后身边,本宫多少也放心。”
池婳面色冷峻,端正了坐姿。
她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她更不是什么专制独裁的蠢货,至少她很听劝。
“金宵,你跟着佩嬷嬷,一块照顾皇后吧。”
“奴婢领命。”
金宵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在一天之内接连碰见贵人。
池婳殿下还记挂着往日情分,已经让她感动。
窦菱姐姐身为准皇后,打小就宠爱她,困顿到如此境遇,还念念不忘她。
金宵承认,她确实存了小人之心。
她想利用大公主和皇后的身份权势,扶摇直上。
金宵也承认,她对窦菱、对池婳,存了难得的真心。
这世间不问缘由爱她的亲人死完了。
困在旧日情谊里,愿意一直爱她、护她的朋友,她无比珍视。
池婳殿下的意思金宵也看得明白,无非是想早早打算,早早站队。
既然池婳愿意和窦菱绑定在一起,她也愿意加固这个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