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水培居士002

28、第二十八章

　　褚丹若和妇人二人合力将茶馆说闲话的人骂得无地自容，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只得放弃挣扎，逃似的羞愤离开。茶馆掌柜本来心疼流失的客人，却在看到二人财大气粗地包下茶馆一下午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捧着银锭守在门口。茶馆内又响起了咿咿呀呀的曲子，这回不再是才子佳人的老故事，而是穆桂英挂帅的英勇传奇。

　　妇人坐到褚丹若身边问：“姑娘好口才，不知姓甚名谁，老身似乎从未在京城见过姑娘。”

　　面对陌生人朱夏还是很警惕，她想阻止褚丹若报出真实身份。可褚丹若却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多嘴，她知道眼前的妇人从一开始帮她说话就没有任何恶意，她是发自内心说那段话的。

　　“我便是他们口中的杨府悍妻褚氏，年初十才刚到京城，一来便名震京师，让您见笑了。”

　　“原来姑娘就是杨府长媳，我就说杨大人给长子定下的婚事怎么可能像他们说的那般不堪。”妇人也自报家门，“我跟褚姑娘实在有缘，我也姓楚，不过是荆楚的楚，难怪咱们二人一见投缘。”

　　本就性格相投的两人愈发亲近，谈话中楚氏告诉褚丹若，她原在老家跟夫君一起经营药铺，因不放心唯一的女儿嫁入京城去年便将药铺也开来京城。

　　“我姑娘婆家虽不富裕但也是书香世家，我们商贾出身也算是高攀了，所以当初为了不让姑娘嫁过去被人轻视将半数身家都给了她带过去。只是她那个婆母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成亲两三年每回都推脱亲家公京城公事繁忙没让她回来看看我们，所以我这才想着将铺子开到京城，好给她一些倚靠。”

　　楚氏说起独女时脸上温柔的模样让褚丹若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李氏，她抓着楚氏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有你这样好的娘亲，她在婆家的日子一定越来越好。”

　　“褚姑娘，若是我姑娘的性子同你一般勇敢便好了，她自幼便是温温柔柔的，在婆家不定怎么受欺负呢。”

　　褚丹若为了报答楚氏帮自己说话表示：“改日你把我们俩约在一块儿见个面，我那婆母也不是什么好人，正好我们可以互相取经，以后她有事我还能帮衬。”

　　楚氏眼前一亮：“太好了，她若是能跟褚姑娘做朋友以后性子多少会改变。你放心，亲家公在翰林院当差，你们二人相交不会让人说嘴的。”

　　褚丹若根本不在意家世差别，她看了那么多人的人心，士农工商每个阶层都有好人和坏人，与其守着身份跟一群人虚以委蛇，她更愿意找志同道合的人，无论他的身份高低。

　　“所以说翰林院怎么那么多讨厌鬼，楚氏的亲家是，那个程翰林也是。”褚丹若跟杨怀序说完白天的遭遇又口渴地灌下一杯茶，“还有，都是商贾出身，楚婶婶为人就爽朗大方，想必年轻时也是个明艳的女子。可那天来家里的蒋氏却小家子气，分明是她婆母看不上她的出身，自己委曲求全给人伏低做小不说，却还怨我说出她的身世，当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杨怀序根本不关心楚氏的事，他只道：“可楚氏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总不能指望她去把京城说你闲话的人都骂一遍吧。”

　　褚丹若白了他一眼：“外头的人都是人云亦云，我们两人稍一带风向话题立马就变了。我跟楚婶婶商量过了，往后我在府里该怎样就怎样，在外头可以多露脸做做善事，时机一成熟就立马暴露身份，再稍加指引，到时候孙氏和杜氏只怕要被自己的谎言反噬。”

　　“你放心吧，我可不是只会当面跟人硬抗的莽夫，跟我做盟友保管你不吃亏。”

　　夜已深，屋内的烛火好像显得更亮了，褚丹若小鹿似的眼眸盛满了得意，丝毫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急，杨怀序拿走褚丹若手里的茶杯叹气道：“别喝那么多茶水，小心晚上要睡不着了，明儿我让斯年送喉糖给你。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男人的心也是海底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生气了。”褚丹若嘟囔两句，见一旁的朱夏三人眼疾手快将桌上的茶杯收走也只好躺上床准备睡觉。

　　烛火被吹灭，朱夏三人也悄声退出屋子，屋内只剩下褚丹若和杨怀序二人。京城大半个月的相处让两人早没了第一次同床共枕时的如芒在背，只是二人之间还是隔着一拳的距离，安分地守着自己身下的半边床铺。

　　杨怀序却想着褚丹若的事迟迟无法入睡，按她的说法至少还要忍受至少一旬的流言困扰，届时只怕流言越传越不像话，他怕最终澄清也不能将流言全部抵消。可他对上褚丹若神采奕奕的眼眸便无法反驳，她从来都是一个聪明福利的女子，自己不该阻挡她解决问题的脚步。

　　左右为难之际杨怀序的手臂被一片温热的触感碰触，黑暗中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感受都集中在手臂，他知道那是褚丹若的手。其实褚丹若的睡相安详，夜间偶然碰到是时有的事，但从不像今日这样迟迟没有移开。

　　杨怀序抬起左手慢慢握住褚丹若的手指，原本水葱似的手指即便时常保养也因为京城的干燥寒冷不似在江洪府成亲那日的细腻，他心疼地摩挲着指腹，胸中那些没能当着褚丹若面说出的话此时再也抑制不住。

　　褚丹若的手指被杨怀序抓住的一瞬间她差点尖叫起来，她因为喝了太多茶水也无法入睡，越来越明晰的内急令她想要悄悄下床，谁知竟不小心抓到了他的手臂。怕被他嘲笑自己喝多了茶水只能慢慢确认他睡着才下一步动作，谁知他竟然抓着自己的手指摩挲，真是变态。

　　果然是色鬼，白日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结果到了晚上竟是偷摸人家手的色胚，不知道同床共枕的这段时间他对自己做了多少下流事。褚丹若咬着指甲恶狠狠地想，等会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下流胚才行，亏得自己睡觉之前被他那番道歉的话术给感动了，可恶！

　　“作为同盟我才是差劲的那个对吧，一路上让你吃苦不说，来了京城还没安顿下来就被孙氏欺负。我也觉得自己可笑，这么多年怕拖累自己读书人的清名跟孙氏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子孝，竟然要将无辜的你拉入这趟浑水。其实你骂得没错，我的确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我以为世上的人都要像这般戴着面具过一辈子，直到，直到我看到了你。你想生气便生气，你高兴了也就高兴，可是来了京城却因为我也要开始伪装。我……”

　　巨大的挫败感让杨怀序将褚丹若的手指抓得更紧了，褚丹若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对自己不仅仅是歉意，还有对他自己的失望。十指连心，她的心好像也被杨怀序的手揪住了，她的手默默回握他的手，给他传递自己的温暖。

　　“你的确是表里不一，明明说着要置身事外却还是给月柔想办法，明明说跟我只是契约夫妻却愿意顶着风雪抱我求医，明明说好要帮你压制孙氏却在我名声受损后后悔。杨怀序，你若是表里如一那才是真正差劲的盟友。”

　　杨怀序不可思议地翻身往后看，黑暗中他只能看见褚丹若的轮廓，可他眼前还是浮现了她认真坚定的脸庞，在她的眼中好像自己真的没那么失败。

　　“虽然我总是说你表里不一，但我也说过世上的人何止千百种，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又何必要一样。你说我来了京城也开始伪装了，那不是废话嘛！在江洪府人人都要因我爹爹礼让我三分，我未出阁就还是孩子，谁能跟我较真。在京城我已不再是孩子，爹爹远在千里之外，孙氏又贯会装模作样，我若还跟从前那般岂不是傻子。总之这事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你已经跟我道过歉了，不必再自责，我褚丹若的盟友可不能这样瞻前顾后。”

　　“你……”褚丹若的话像一眼温暖的清泉包裹着杨怀序刺痛的心，他眼眶湿润，好像自从跟她在一起后自己变得脆弱了，自己的确不该瞻前顾后，否则真就拖累了她。

　　“你放心，我一定……”

　　“我，我实在憋不住了，我先出去一下！”褚丹若这时候又感觉到那股子涨意，她觉得杨怀序一定能听进自己的话，便迫不及待地爬下床匆匆跑到外间。

　　躺在外间小塌的朱夏被她急促的脚步声惊醒，连忙服侍她更衣，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模样无奈道：“少夫人怎么不把外衣披上就出来了，这可是要着凉的，往后睡前万不能喝这么多茶水了。”

　　“知道了，知道了。”褚丹若的话从外间传了进来，杨怀序叹了口气躺在床上，这姑娘怕是这辈子都这么咋咋呼呼，真是让人伤脑筋啊。可是他嘴角扬起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幸亏褚丹若没看见，要不然又要说他表里不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