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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七章 骤雨初歇 ...

  •   一连两日,我几乎滴食未进,紫砚、婼水很是着急,音沐、潋月等也不知所措,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日晌午,皇上身边的魏公公特来传话,让我去堂外接旨。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到了外堂,魏公公朝我躬了躬,笑道:“传皇上口谕,今晚宣林嫔小主侍寝,请小主好生准备。”
      我驻在那里,心中似千百根藤蔓缠结在一起,迟迟说不出话。魏公公轻轻咳了声,我才慌忙接过旨。魏公公旋即又恭敬笑道:“林嫔小主是这次新晋小主中头个侍寝的,可要细心准备着,奴才就不打扰小主了。”
      我让潋月拿了十两银子给魏公公,道:“公公辛苦,这些银子给公公喝茶用。”又遣了宫人送他出了宫门。
      魏公公前脚刚走,小印子、小旋子他们立马露出喜色,为了不让人生疑,我只好抢扯了一抹微笑,转身进了房。
      “吱——”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紫砚、婼水走了进来,两人均是一脸担忧,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紫砚先开了口:“小姐,或者推托说身子不适……”
      我摇摇头道:“皇上的旨意也可推脱么?太医院的人我均不熟悉,会有哪个太医肯摊下这档子事情,那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被人发觉,便是大罪。”
      我缓缓走至窗前,心思沉重,天灰蒙蒙的,尽是一片阴霾,似乎要下大雨的样子,十月里的天总是这样,一阵秋雨一阵凉。倒是那堂外的蟹爪菊金灿繁茂,开的极盛,毕竟是入秋的天了,总是菊中隐逸者的天地了。虽然我并不讨厌皇上,但是昨日这般与君煜重逢,如今要我以色侍人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了。于是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心中不由暗生一计,便唤来紫砚,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她点点头,旋即推门出去了。
      婼水在一旁很是不解,我从容道:“我会想法子逃脱,眼下只要做足面上功夫便可。”她见我答得沉稳,亦放心了不少,出去替我炖补品。
      到了夜幕时分,用过晚膳,宫女们便服侍我梳洗。浴桶早早备好了刚摘下的柰花,正准备伸足踏入,潋月便从外室跑了进来。我皱皱眉,扯过浴衣披上,问:“什么事这么慌张?”
      潋月欠欠身,手中拿了一个镂空镶玉的盒子道:“是凌云殿的人来传话,皇上又特地遣了魏公公拿这兰花来,公公说晌午拿来怕花晒焉,就晚上新摘了送过来。”
      我接过盒子,才打开就飘的满室清香,仔细看,一朵朵兰花连着丝带状的叶子,开的很是鲜嫩。所谓:“德芬者佩兰”,兰佩在身上可避邪气,然只有品德高尚者才有资格佩戴。而植株煮熟后可浸泡入浴,称为“兰汤沐浴”,如此殊荣对一个尚未侍寝的嫔妃来说已是莫大的恩宠了。
      我将盒子阖上交于潋月道:“小心将它煮了再拿来。”于是潋月便捧着盒子去了。
      沐过浴,紫砚仔细为我挽了个随云髻,只在髻上插一枝赤金楼花珠簪,又在发间点缀三五朵玉簪花。婼水在我的紫色绣花小衣外披了件蓝紫色薄纱长裳,毕竟是入秋了,夜风吹在薄纱长裳上终究是凉的。
      轿辇已在墨韵堂外备着了,我扶着音沐上了轿辇。双眸有意识地看着紫砚,她亦凝望我,微微点点头,这丫头很是机灵,想必已将事情办妥了。终究安下心,将布帘放了下来。
      任轿子一路颠簸,经过周淑仪的屏翠宫时,突然狂风大起,风掀起了布帘吹进轿子。我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衫。只一盏茶的功夫,雨珠子便猛砸了下来,一时间倾盆大雨,惊的轿夫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急急地赶去前面的上御林,从兰熙宫到凌云殿,能避雨之处只有上御林而已。
      魏公公一面用手挡着雨一面扯着嗓子喊:“慢着点,慢着点,可不要颠坏了林嫔小主。”
      轿夫的速度才慢了下来,只闻得一声:“哎呦——”轿子一个颠簸,明显倾斜了过去,重重地撞着了我的肩。我忍着痛,瞧着时机到了,咬咬牙,便一个前冲从五尺高的轿辇上直直地摔下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掩着脸,肘子便愣是摔到了石子路上。落地的瞬间,只闻一声细微的“咯”,手便火辣辣的剧痛起来,一时间忍不住疼痛,眼泪便这么生生地滚了下来。我欲撑手起身,不想又是一阵剧痛,再也使不出力气,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魏公公和轿夫看了又是惊又是怕,一旁的宫女们七手八脚地将我扶了起来,原来这雨珠子砸在身上,竟能这样生生的疼。
      魏公公想是急坏了,狠狠地训着轿夫:“你们这些奴才都不长眼么!让你们稳着点儿还给我出岔子,现在看你们怎么跟皇上交代!”
      一边的轿夫也很是委屈,急忙跪了一地道:“奴才们也很是小心,谁知道这块地这样滑。”一面说一面求我恕罪。
      还是魏公公机警,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他眯起眼打着宫灯躬下身仔细看了,却见那石子路上泛起了一层厚厚的油,又因着雨天,油水散开了一大片,积在石子道上。若是雨天赶路踩着了十有八九会滑倒,更何况此时天色已晚。
      当下众人也不能再前行,轿辇已快到凌云殿,看着我的样子又不能侍寝,于是只得让我再上轿辇,回过头再赶往兰熙宫。
      回到兰熙宫时,小旋子他们正坐在宫门前打着盹儿,见我回来大是惊慌,忙扶着我进了宫。手肘疼痛无比,众人急坏了,当下就请了太医。
      不一会儿功夫太医便赶到了,给我仔细瞧过后道:“小主是伤了筋骨,骨头已经有些移位了,要用桂木接了才好。微臣为小主开一副止痛接骨散,取当归、熟地、白芍、骨碎散、杜仲、虎骨、鹿筋、川断续等。另外小主的脚踝似乎也有损伤之象,不过不算严重,稍后用冷水或是白酒冷敷,一至两天后热敷,每日两次用热醋清洗,再贴上消肿膏即可。这一两个月小主要静养,可不要到处走动了。”
      既是自己做的事,害怕疼痛做什么,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强忍着痛,由太医为我接了骨。
      不多时,门外便通报魏公公来了。我卧在床上,整了整衣裳,又让婼水放下帘子,才唤魏公公进来。魏公公急急进了门,黑色的宫衣上淋了一片,几滴雨水就这么顺着他的额滑下,想是已在宫里奔波了几番,于是道:“魏公公辛苦了,给公公看座。”
      他远远坐下了方道:“今晚是上御林的石子路上积了油水,才让小主受如此惊吓,吃这么多苦头。皇上已经打发了那些奴才去暴室了,那积油水的事儿也会彻查六宫。”他满脸歉意,再次站起躬身:“都是奴才们大意,让小主受惊,真是罪该万死。”
      今日之举我本就踌躇,如今因我坠轿那些轿夫又被打发进了暴室,到底是受我连累,心中不由顿生愧疚,忙道:“本就是雨大地滑,公公不必自责,请起来说话。”
      于是他起来又转身拿了一个托盘,盘子里尽是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道:“皇上特意让奴才拿些损骨伤筋之药,均是朝中供奉之物,很是名贵。其实皇上本欲亲自探视小主,但方才太后那里传话来,有急事要皇上前去禧安宫,所以特命奴才来探视,小主可觉得好些了么?”
      我点了点头,微笑到恰到好处方道:“我已经好些了,多谢皇上关心。”我顿了顿,脸上微露愧意:“只是油水之事本就无头无绪,还望公公多劝着皇上些,不要为一人之事扰的宫中不宁,我多静养些时日便好了,今晚亦让公公劳顿了。”
      魏公公再次躬身道:“不敢不敢,天色已晚,请小主好生歇息,奴才先告退了。”
      于是遣了潋月去送公公,又朝着一屋子的奴才道:“大家都下去吧。”宫人们纷纷退下,婼水亦随太医抓药煎药,便留了紫砚一人在房中服侍我。
      她坐于我床边,我凑近压低声问:“那事有没有被人瞧见?”
      紫砚摇摇头,道:“没有小姐,我偷偷去小厨房拿了些牛油来,倒在上御林的石子路上,夜色黑沉又加上是片林子,所以并没有人瞧见。只是……只是害苦了小姐受罪。”说完眼圈红红的,泪珠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很是伤心。
      我见她如此,忙轻拍她道:“好紫砚,难为你了,若不是你做这些手脚,我又如何能避宠呢?合该谢你。何况伤的也不是很严重,太医不是也说静养一两个月便可以了么?”
      紫砚仔细看了看我绑着桂木的手道:“过会儿让婼水再看看才好。”
      正说着婼水掀了帘子端了碗药进来,我接过药喝了,那药味甚是苦涩。喝完药,我问道:“婼水,可是很严重么?”
      婼水走近又仔细看了一番,眼里很是哀伤,道:“确实伤了骨头,这几个月要好好调理,否则以后会落下病根,逢着阴湿天气就要发作,酸痛不堪。其实小姐,您何苦想这种法子让自己如此受苦。”
      我将头别向另一处,瞥见了皇上御赐的药,这些瓶子大大小小,形状各异,颜色甚是缤纷:景泰蓝,赤金黄,铁锈红,翡翠绿,很是繁多。
      “若不是如此又如何能逃过侍寝,君煜才回来,让我这么对着另一个人,我怎么肯……”正说着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婼水摸了摸我的手,是冰冷冰冷的。
      “一定是方才坠轿时淋了雨,忙着请太医连湿衣服都没有换。”说着立马帮我将湿衣服换下,又用热水擦了身,换了干净的寝衣服侍我睡下,我只觉头又是晕又是胀,手肘更是疼痛,便这么黑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夜晚,室内的烛光照着很是刺眼,我下意识的用水去遮,没想手肘一痛,不禁“哎哟”哼了一声,伏在案前的婼水惊起,见我醒了忙拿了一个锦缎垫子软软地垫在我背后。我只觉浑身无力,精神也很是恍惚。口中还残留着药剂淡淡的苦涩,便软软地倚在床栏上。
      婼水替我披了件外衣,仔细地为我掖好衣领,我见她眼中满是细如蛛网的红丝,像是许久未睡的样子,于是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她点点头,道:“小姐,您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了。这两日您一直在发高烧,嘴里还不停地说胡话,把奴婢们都给急坏了。好在现在您醒了,烧也退了。小姐你饿不饿?奴婢去小厨房拿些吃食来,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东西,待会儿一定要喝碗热热的细粥才好。”说着,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婼水便进来了,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粥,并着紫香乾什香菜,酱桃仁,虾籽冬笋和一碟莲子糕一起送了上来。我口中无味腹中无物,便也由着她喂了些吃。
      “这些天小姐昏迷不醒,皇上倒是连着两日都来看望。”婼水道。
      我一个吃惊便被粥呛了一口,连连咳了几声方道:“皇上他来过了?何时来的?”
      “皇上他昨儿个中午来的,今日下了早朝也来,见小姐您还没醒就在你床边坐了会儿便走了。只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您,还说您这几个月要好好养伤,每日不必去皇后那里请安了。”
      我用手指划着锦褥上的花纹,道:“那天晚上御林的事皇上可查出些什么?”
      婼水夹了块莲子糕送到我面前,我低头轻咬一口,她才道:“这能查到些什么呢,皇宫后苑这么大,积了滩油水本来就是无头之案,查了一半便也罢了。”
      “是啊,本就是件无头的案子,宫里头的这种事本就多,哪里是说查就能查得到的呢?”我亦自言自语道。
      婼水接着道:“奴婢从小旋子那里打听到,那夜小姐您没去凌云殿后,当夜皇上再没召幸其她妃嫔,后几日亦是没有再翻牌子。”
      我听她说侍寝的事,不由想起前些日他近在咫尺的那句“以后可不准这样胡闹了”,只羞得满脸通红,捏一下她道:“谁让你去打听这些了,尽说些有的没的。”
      紫砚笑着“哦”了一声,我问:“宫里的妃嫔这几日怕是闲话很多了吧?”
      婼水踌躇着,终究还是说了:“是,只是明着不敢说,暗地里却道小姐您……”
      “说下去,别吞吞吐吐的,反正我也不在意她们嚼出来的那些话。”
      “她们道小姐您有福享不了,初次侍寝从辇轿上摔下来,当真是闻所未闻,大夏朝第一新鲜事儿,都在暗地里看笑话……”
      我用丝绢拭了拭嘴,道:“罢了,管别人说些什么呢,一群爱嚼舌的妇人罢了。我们管好自己就好。你也有好些天没睡安稳了,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你先下去歇息吧,否则明日没有精神。”
      婼水点点头,服侍我睡下,便合门退了出去。
      夜,总在宁静时显得更加深邃。如今更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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