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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

  •   那夜,我背着他并未睡得踏实。寥寥长夜,我伸出手指轻轻地划着罗帐上的暗纹,深深浅浅、密密匝匝,都是由织金而成。搁在锦被外的手其实很冷,冻得我忍不住悄悄地呵着气,然而偏是不愿缩进被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到寒意,才能感觉到冰冷冷的气息侵袭着我的双手,才能感觉到我的心还在痛。
      身后的他睡得很沉,许是真的倦极了,他连着几日都未睡安稳,听闻是因着容婕妤的兄长齐炀王在雍州有拥兵称王之势。先帝驾崩后,初登王位的他对这位异姓王爷很是顾忌,遂在建延三年便派齐炀王带兵镇压雍州一带动乱,待平定危乱后却无将他召回之意,只让他守着那苦穷之地,如今已有好几个年头。近年来常有言官进言道齐炀王有拥兵自重之嫌,然而雍州一带常有动乱,如此一来皇上召回齐炀王也不是,让他继续镇守也不是,颇有两处为难之象。更何况欲自立为王只是听一些官员片面之词,并无确实动向,如此境地着实令人为难。好在平西王只有齐炀王和容婕妤一子一女,平西王已年迈,现居于京中享荣华,容婕妤在宫中为嫔妃,而这位年青王爷向来是极看重亲情,又与容婕妤兄妹之情浓厚,太后与皇上遂放了不少心。
      我轻轻地翻了一个身,便看到他沉睡的容颜。其实他熟睡时很英俊,微抿的双唇和鼻梁的线条都十分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既是无甚倦意,我便微微合眼想着沅妃的事。沅妃被陷害瑜卿早产,可见下手之人的目的先是瑜卿的孩子,后是沅妃。其实,以沅妃现在半退半隐的情形根本不值得旁人下手,倒是加害于我方有些得益之处。然而,为何偏偏是沅妃呢?除非沅妃早前得罪于旁人,可是以她的性格偏又不像。除非……我脑中闪过一念,除非那人的目的只是想要害瑜卿,好让她一尸两命,然而因着瑜卿事事防范小心着实找不到下手之处。偏巧昨日在御花园碰上了,但因下手太过明显所以要找人做替死鬼。显然沅妃原本好心的举动恰合那人的意,于是干脆顺水推舟拉了沅妃做垫背,好让自己安枕无忧,又轻而易举地除去一妃。我背后不禁沁出丝丝寒意,如此看来,此人心机颇深,实属不易对付。
      若是这样,那么与先前想要陷害我对瑜卿胎儿不利的又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我辗转反侧,不安地挪了挪枕头。不会……害我之人意在于我,并非瑜卿的孩子,否则又怎会不下重药,只用了痒药而已。可见这两件事并非同一人所为……我越想越有倦意,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皇上封了瑜卿为瑜才人,因恰逢元宵之喜遂设宴于宫廷。宴上太后乐得合不拢嘴,直抱着软软小小的孙儿不肯放,道:“皇上可给小皇子取名了吗?”
      他笑了笑,道:“这是自然,皇子按‘弘’字辈,今日既是团圆之夜又有朕得子之喜,正是万事圆满。儿臣给皇长子取名为弘元,既有圆满之意又有谐音同宏远,也算朕的一些心意。”
      太后笑着亲吻婴儿道:“小弘元,你父皇想必是真疼你呢,来,皇祖母有东西送你。”
      一边的安真托着盘子立于太后身边,太后便一一拿了东西摆到桌上,口中边笑道:“这是长命锁、这是玉如意,还有玉牌、金铃,统统都给你,希望小孙孙快点长大,长大了可以陪着皇祖母玩儿、说话。”
      皇后浅浅喝了一口酒,笑道:“这孩子啊一天两天一眨眼便长大了,前些日方有新秀进宫,只怕太后日后含饴弄孙,都抱不过来,指不定啊连哪个是哪个也分不清了。”
      太后宠溺地拍着皇子笑道:“即便哀家分不清心里也是乐的。”她顿了顿,叹道:“只是啊,弘元的娘亲太……唉,真是可惜了。”太后本想说瑜卿身份低微,但想了想还是止住了。
      贤妃品了一枚果子,笑道:“其实若放在太祖皇帝那辈太后也不必愁了,无论皇子公主一生下来便都是有乳娘领着,不随亲娘。只是先帝那朝这规矩便废了,说到底也是顾念着亲情,不至于皇子公主们一诞生便得不到亲娘照拂,再怎么说亲娘到底也是割舍不下的。”
      太后若有所思,惋惜道:“那也要看他娘亲是谁才行。弘元是皇长子,若是随着瑜才人哀家心里也放心不下。她自个儿是什么身份,原是供人使唤的宫女,若教得皇长子也像她这副模样,哀家说什么也不答应。”说完又睨了皇上一眼。
      皇上尴尬笑了几声,道:“母后说的是。”
      “照哀家看,这皇长子决不能随着瑜才人,哀家自己带在身边还差不多。”说着边轻拍婴儿几下,边哄他睡觉。
      贤妃盈盈笑道:“太后身子自然健朗,只是养育皇子毕竟辛苦。臣妾有个提议,不知当说不当说。”太后示意她继续说,于是她道:“皇后娘娘位中宫,誉重椒闱、德光兰掖,而且膝下无子。若皇长子能由皇后娘娘抚育,想必日后能有所作为。何况弘元是皇上的长子,实在很需要学有所成,将来为弟弟妹妹做榜样。”
      皇上颌首,道:“确实,为长子不易,很需要一位淑德敬慎的娘娘来抚育教导他。”
      皇后两颐红红的,柔笑道:“照规矩说是应如此,只是瑜才人怕是心里过不去。”
      太后一手按住皇后,笑道:“若是由皇后抚育皇子哀家放心,换了旁人哀家还不定能这样心安。皇后你也别推辞了,身为正宫娘娘也总要为皇嗣考虑,只可惜这十年来你和子嗣无缘。弘元跟着你是你们的缘分,也算是他的福气。”
      皇上亦颌首道:“弘元由皇后教导朕觉得也十分妥当。”
      皇后见太后与皇上这样说,不觉微笑道:“臣妾定不负皇上与太后的期望,必将皇长子抚育成国之栋梁。”又朝着贤妃轻轻一笑,算是答谢。
      一个月待皇长子满月之时,皇上又晋瑜卿为正六品贵人,算是对不能亲自抚育皇子的补偿。满月庆宴后一日,我于宫闱散步,才走了一半便听见近处宫宇中哭声恸天。
      我疑惑道:“这样晚了,谁敢这样大胆,在宫闱大肆恸哭?”
      音沐四处望了望道:“这附近是瑜贵人的住处。”
      我叹惋一声,道:“我们去看看。”
      虽说是看看,但仍不愿太过靠近,只站在宫门边稍稍勘探。
      只见魏公公一手抱着婴儿一边道:“瑜小主啊,您也不要为难奴才了,这是皇上的旨意。”
      瑜卿半跪着扯着魏公公的衣袖,鬓鬟有些散乱,泪湿红颜,只哭得哽咽恳求道:“公公,我只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日,就一日,我实在不愿和弘元分开。”
      魏公公被她拖得有些惊慌失措,忙将婴儿交给一旁的乳娘,道:“瑜贵人,皇上给你一月照顾皇子已是很大的恩典,您又刚晋升为贵人,该知足啦!”
      婴儿想是害怕了,不由哭声连连。瑜卿方寸大乱,一把推开魏公公便抢着从乳娘怀里抱住孩子,轻轻摇着哄,用她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想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气息,婴儿的哭声渐渐轻了,慢慢安静下来。
      “谁要这贵人的名位!若能让弘元和我一起,便是更衣我也不在乎!”
      魏公公道:“哎哟,小主,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奴才说句不好听的,这皇子只有跟着皇后日后才会有前途。你要晓得,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了皇子好。”
      瑜卿有些惊住,而泪却一滴滴落在婴儿的脸颊上,与方才婴儿的泪痕融合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泪水、谁的哀痛。她慌忙抽出绢子轻柔地将孩子脸上的泪拭干,只不舍地凝视着他。
      魏公公趁她心智不定忙将孩子抢了过去,喊道:“快来人,按住瑜贵人!”
      两名内监一左一右按着她,起初她一见孩子不在怀中,便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忙挣脱着要去夺,但很快便安静下来,侧着头在一旁不停地落泪,轻声道:“魏公公,你抱去吧。替我求皇后娘娘,让她对弘元好。”
      魏公公一躬身,道:“小主请放心,奴才一定传到。”
      说着众内监侍女乳娘便抱着皇子而去。而瑜卿则追出了几步,依着宫门留恋地望着皇子的去处。
      我见此景亦恻然,轻声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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