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卷成话本女王》釉霜

13、013

　　甄莜美一大早便让李大力来，将手稿给他，同时强调：和书斋谈判时，不要泄露‘郝仁’任何讯息，以后，那边的联系全都靠你。

　　将大概谈合作的内容写满一张，让他只需拿给店老板看，同意便草拟契约书，拿回来她签字盖印章。

　　可惜，李大力不识字，如若识字，除了写，她可以完全放手。

　　李大力见自己逐步被小姐当心腹，感激之余，也曾私下问过自家妹子兰叶，得知妹子也在被小姐安排学算盘和认数字，心下顿时了然。
　　他们兄妹，遇到好主子了。
　　当下更加叮嘱兰叶，忠心为主，切不可懈怠。
　　兄妹分开，各自忙活。

　　甄希麒午后向王虎请假时，直言不讳说是妹妹给她找了们亲事，要去相亲。

　　王虎比他大一岁，已经二十二，也无着落，笑侃间，还说有合适的也帮他留意。
　　甄希麒心大，也随口应了。
　　诸不知，就是他这一通答应，让王虎竟然得了一份不错的姻缘。
　　人心善讲情义，自有天照应。

　　锦绣道醉八仙楼。
　　甄莜美穿了身粉红色的长裙，外面罩一件胭脂红的大披风，两种红在身，深浅各自衬托，相得益彰。
　　把她那张还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衬得粉面桃腮，昳丽出尘。
　　容貌尽管不是最美，身材也瘦弱，可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那股超然洒脱，却是其他女孩家，并未有过。

　　“怎地才来？人家杭姐姐已经等候多时。”
　　甄希麒第一次相看，自然不能穿着冷硬肃杀的公服，回家换身青灰色绣波纹的常服夹袄，外披深灰色大氅，和自家妹妹的同色系，倒也异曲同工。

　　“嗯，这身不错，是娘亲选的？”
　　见哥哥羞窘无比不回答，她也没打算多玩闹，唯恐把他惹恼，犟脾气上来那就得不偿失。

　　正巧，今日居然穿了湛蓝男式骑马装的岳缨，手拿皮鞭，也下马而来。
　　甄希麟连忙抱拳行礼，算是躲过妹妹故意的促狭。

　　三人进酒楼，甄莜美一手挽起好友，一手拉起哥哥，径自往二楼去。
　　一道斜阳，正好照在她头顶，金色摇曳，人影浮动，将她圈定在其中。
　　周围行走的人，都像是她的背景，她俨然在画的最中央。鲜活生动。

　　魏翀带魏晏再次外出，马车帘挑起，正好下马车。
　　这家店每隔双日有说书的，他带太子，出来歇歇脑，顺便领略市井风情。

　　上一次的郊外农户家的拜访，让太子更直观的了解民间疾苦，这几日，上学眼见的更用心了些。
　　魏翀明着依然一副臭脸，可私下里，为了奖励他，魏翀打算时不时带他出来散散心。

　　甄莜美前拥后拽的被两个‘男人’拖着走，脸上洋溢的笑，几乎让她本不算大的杏眼，眯成细细的弯月。
　　和前几日在九重阁见到的模样，好像又长开了些。
　　少了佞气和狂傲，可惜，前呼后拥的‘男人’围着，哎，还是少了些小姑娘的娇羞含蓄。

　　“九皇叔，那小姑娘，您认识？” 魏晏的少年气和坦荡，让他面对所有人都是一如既往的有兴趣。
　　见他皇叔皱起八字眉，魏晏在皇宫养成的，从小便有的看人识脸色本事，让他笃定强调，“那小姑娘上楼了，肯定也是去听戏，皇叔咱们赶紧也去吧。我都听见开锣声响。”

　　魏翀没辩解，也没反对，在侄儿的半推半就中，在侍卫们的簇拥下，进了醉八仙。

　　果真，高出酒桌三步台阶的高台上，锣磬齐响，声声击破耳膜。

　　清水阁里，杭秋剪今日难得没去管事，拘谨无比的她，手里的水红帕子几乎搅成团，甄家兄妹和岳缨才姗姗来迟。
　　不得不说岳缨今日心血来潮的男装打扮，让在场唯一的男人，总算不显得那么突兀。
　　大家都熟，简单寒暄，浅酌两口茶过后，甄莜美便拉岳缨避开出去。

　　哪知，隔壁包厢门口守着的两个人，让她讶然一笑。
　　虎背熊腰的王虎，她认识，还有一位，她不认识，却也大概知道里面是何方神圣。

　　彼此对视一眼，甄莜美指了指包厢，默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岳缨既不认识王虎，当然也没见过福王，见甄莜美和守门的熟稔无比，十分好奇，“谁呀？里面是谁呀？”
　　神秘兮兮踮脚别开脸特意往里瞧，哪知，单扇梅兰竹菊的四君子屏风挡住视线，甄莜美收起好奇，“等会告诉你。”

　　怎么每次出门都会遇到他？

　　两人出得楼去，在周围的小铺子转了两圈，觉得里面的人，大致谈的也快没话题，复而回去。
　　在路上，甄莜美经不住岳缨的八卦精神，将福王的大概情况说了。

　　没想到，岳缨显然比她知道的更多，甚至昨晚皇宫蟹宴上，甄希麒的英勇举止，她都一清二楚。
　　而甄家父兄，丝毫没在家人面前提及昨晚的惊险一幕。

　　“你呀，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就那样不入流的何家人，居然把家弄得鸡飞狗跳，如若是我，直接手段让他们进不了门。何必弄得明面上当坏人？”
　　“哎，毕竟是我娘的嫡亲侄儿侄女，横竖翻过年，我那表哥考了春闱，不管什么结果再说。”

　　不想提这糟心事，甄莜美转话题问，“你说我哥和杭秋剪这事，可算能成？”
　　白她一眼，岳缨豪迈地迈腿，甩手上楼，“那有什么，只要你家不嫌杭家是商户。我觉得不错，就等着吃喜酒。”

　　甄莜美眉开眼笑，“我觉得也不错，等有合适的，我也给你当红娘。”
　　“那好，咱们都不兴那老一套规矩，等你再长大些，我也给你物色。”
　　“成，一定要长得俊，家世好，不缺钱。”
　　“你呀，心还真贪。”
　　嬉闹中两人手握手，肩靠肩，慢慢往上走。

　　哪知，甄莜美笑魇未收，却和正要下楼的魏翀，撞个对面。
　　他依然同样眉眼，一身海青宽袍，一串紫檀佛珠，只是稍有变化的是，光光的大卤蛋脑袋上，依稀长出短短的黑茬。

　　两人眼神交汇，呆怔当场。

　　“小施主，你···你，小小年纪，不成体统，还不松开？”魏翀手捻佛珠，一副惊愕不已。
　　岳缨上前一步，拉住甄莜美，便要下跪，“见过福···”

　　魏翀长宽袖一挥，“勿要多礼。”眸色暗惊，发现自己居然认错人。

　　甄莜美被他瞬间转变的脸色，弄得有些懵，“···我，我是又做了什么错事吗？大菩萨？”

　　故意揶揄的语调，让魏翀羞窘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哑然不理，宽袖擦她手腕而过，卷起一路轻风。

　　王虎紧随其后，在路过甄莜美身边时，悄声耳语，“你哥还真能聊，现在都没出来呢。”
　　“王哥，你们这是···？”
　　“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当值的人还能闲话家常？福王不把你给咔嚓了，算是他仁厚。”
　　岳缨嘀咕着，不由多说，拉起甄莜美，扬长而去。
　　王虎举起拳头，在空中划拉几下，悻悻而去。

　　回到包厢，她哥已经不在，见杭秋剪掩藏不住的满目羞眄，甄莜美肉眼可见松口气。
　　这桩亲事，看来有戏。

　　心情大好，让她觉得楼下那以前觉得吵闹无比的说书声，此刻宛如天籁，悦耳好听。

　　醉八仙二楼的窗棂，都是装设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是无法打开的冰凌纹，只是为了透光。
　　而下半部可以打开，方便通风和听书，而之所以不是完全的大开大合，是因为前两年有人自杀，从窗棂跳下，血溅当场，让醉八仙的生意一落千丈。
　　后来杭秋剪的父亲，花大价钱，将酒楼重新改造装饰，又引进每双日下午说书的节目，才让酒楼起死回生。

　　甄莜美将只容脑袋进出的下半部窗棂稍微开大，哪知正好遇到隔壁窗棂那同样伸出的一颗脑袋。
　　那人一袭暗棕圆袍领，没有任何花纹。头上也是只用头巾扎住，全然一副小厮装扮。

　　眼光正好巡睃过来，甄莜美心内大惊：好一个唇红美目的俊少年，可惜是那福王和尚一伙的。
　　见他还在专心瞧她，甄莜美不好意思就此走开，只好微笑招手，算是礼貌回应。

　　魏晏哪里见过敢对他挤眉弄眼，打招呼的小姑娘。他不由一愣，也笑着下意识冲她招手。
　　“喂，你是福王和尚的小书童？我哥是他侍卫，你们认不认识？”
　　魏晏心内一愣，有些明白她为何会和他打招呼。
　　敢情以为他和她哥都是福王的手下。
　　他没回答，只摇头。

　　“那你是近随跑腿小厮？”见他还是不说，甄莜美继续嘀咕，“哦，也是，他是王爷，有侍卫也要有小厮也正常。”
　　“······”有意思，见多那些端庄娴静的贵家小姐，骤然出现完全不一样的，魏晏心下更感兴趣，托腮在窗边，打算继续倾听她的唠叨。

　　哪知，又一张脸伸出来，魏晏迅速睨去，朝她手指抵唇，摇头。
　　岳缨心下大骇，可随之了然：福王带太子出来散心而已，既然让装不认识，只能依从。

　　她悄然退下，也示意刚刚进来的甄希麒不要去行礼打扰。
　　而杭秋剪已经退下，去给她们张罗酒席。

　　甄莜美没观察到这一息的眼前官司，她依然自顾自地在那聊，“小厮，你跟着那和尚也算有福气，还能有闲工夫出来听书，不错。”
　　“这有什么，我家主子马上还要点酒菜，我还要在这吃完席面才回。”
　　眼神炯炯中，是一副无比向往的神情，甄莜美喜欢吃，她自然明白，饕客们面对美食，是怎样的一种向往。

　　她更加来了兴趣，手指在窗棂格上划来划去，“这家啊，有几个菜那是相当的不错，炙烤羊腿、温泉水煮鱼、还有特别推荐你点一个这最贵的菜，哦，对了，为了对应你主子的身份，还有一道佛跳墙。难得主子请客，好好宰他才划得来。”

　　“小姐姐说的对，主子不会每次心善，趁他心情好，多吃一顿是一顿。”手臂伸过来，手心有两颗用彩色绵纸包裹的东西，“给你尝尝，味道很好。”
　　甄莜美也没客气，剥了放嘴里，外层有酸甜的水果味，牙齿咬开，竟是浓浓的牛乳味。

　　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便是喝牛乳，可家里条件有限，不能总是让她享受到，她娘亲会吩咐管家，争取每月让她喝上三五回。
　　至于牛乳做成芯子的糖，她还真是第一次吃到。

　　微眯眼，一脸满足，“好吃，你这糖哪里有卖？”
　　没吱声，仍然撑腮望她。

　　甄莜美只把眼前这少年当半大孩子，见他也闲适散漫，她更是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小厮你叫什么？”
　　“阿晏。”
　　“哪个字？哦，你识字么？”
　　“我家主子教过我，我识得一些。你把手掌伸过来，我写给你看。”
　　甄莜美一面嚼糖，一面伸手。

　　魏晏在她手掌心写完，“这个字，你认识么？”
　　“识得，我也会认字写字的。”
　　“那你叫什么？”手掌过来，细白手掌心和手指，却有薄茧。

　　甄莜美翘起小拇指，用食指一步一划写完，“说吧，我的名字。”
　　魏晏的丹凤眼，笑成细细的弧线，“阿美，甄莜美，你写的字体，居然是隶篆，考我呢。”
　　“咦，小子，是个有点墨水的。”
　　“那还用说，我可是读了好···”魏晏唯恐说多了暴露，转换怯怯的口吻道，“我聪明，在宫里学过好多字，你可别到我主子跟前泄密。”

　　甄莜美偷偷左右瞟，轻轻道，“你那主子，是个好人，你好好当差，他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越说越来劲，直到魏翀去而复返。
　　魏晏缩回头，还不忘对甄莜美也挤眉弄眼。

　　甄莜美见魏翀的大脑袋上那一层细细的黑短茬，吓得赶紧缩回脑袋。

　　而她们屋里，全都在无言看她。
　　最终，注意力转向杭秋剪送来的一道道菜式中，消弭无声。

　　隔壁。
　　魏晏果真点了甄莜美说的几道菜，宫中珍馐美味吃到腻，偶尔改换口味，尝尝外面酒楼，也算是体察民情。
　　魏翀亲自细致将随侍们试过毒的菜，摆在侄儿面前，“刚才那小施主鬼灵精怪的，你没和她说什么吧？”

　　“九皇叔，侄儿懂，只是随意闲聊几句。”
　　他喜欢九皇叔，可不喜欢九皇叔的严苛管教。
　　甚至，连他父皇，他现在都有些抱怨：早些年宽泛，现在严格，把他当什么了？
　　子不教父之过，他该怨谁？

　　当然，这些话他不敢在九皇叔面前抱怨，偶尔逼急了，他会去父皇面前说。
　　只是，现在还能忍。

　　魏翀瞥了眼依然半开的窗，楼下那说书的声音，什么时候停的，他也没注意。
　　叔侄俩没讲究宫中那套礼仪，慢慢吃，慢慢聊。

作者有话说

　　没啥说的，求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