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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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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俗话说得好。往事如流水,追也追不回。所以过去的就过去了,这次不浪费时间,直击重点!
本姑娘时至今日错误连连,甚至走到急功近利、感情用事以至忽略一件最重要、最明显、最应考虑到的事情的地步,就是因为太过在意过往。
这件事是什么事呢?就是封神陵的石门上没有洞!
遥想从前,来去匆匆,是没仔细观察,可转念一想,封神陵非同寻常,里里外外即使年代久远也不见破败之势,偏偏内部深处一石门破洞,不是外力所致还能做何他想?再深一步,既有“外力”,当有施力之“人”,如今无洞,则“人”未来,若是我们闯了此门,将望舒剑放于主室,岂不是便宜了这个不知是人是鬼,是善是恶的家伙?
好险好险!多亏本姑娘头脑清醒!
韩菱纱一番深思熟虑,先把自己稳稳当当说服,接着两手环胸,对着同桌三人:“理由还是不能说,反正封神陵绝对不安全,过了那门也没用。希望你们信我。”
时已黄昏,大漠烈阳沉了一半,烧着地平线红云热浪,播仙镇靠着仙山泉水、绿树成荫,笼了一镇的傍晚凉意。坐于车马驿中,西斜的阳隔了民族刺绣的布帘落下一抹重彩,添了分惬意,再嗅着浓郁的奶茶香,倦意顿消、胃口大开。所以云天河从封神陵下来,奶茶大饼一上桌,二话不说只管吃喝,现听了韩菱纱那么一说,咬了一半的大饼放下,双眼和油乎乎的嘴一样亮晶晶的,端详了韩菱纱好一会。
“菱纱,你眼圈红红的,眼睛肿肿,说话却这么精神,看来没事了。”
“死野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丢脸讲什么,小心往后所有女孩子都讨厌你!”
哼,怕了吧?要不是看你真担心、真嘴笨,本姑娘还能说更狠的。
柳梦璃在旁“扑哧”一笑,方才的神情凝重总算烟消云散,只问题仍在,捻着发尾沉思时还是不禁抿唇垂眉。
“不能放在封神陵,那云公子的剑……仍要带着?”
“不,绝对不能再带着。”云天河肚子吃饱,抹抹嘴,脑子好使多了,“我觉得放回青鸾峰最好!剑仙用御剑术,‘嗖’一下我们就飞回去,‘嗖’一下,再飞回来,我爹一定想不到。”
是,天青前辈想不到,自然也抓不到你,更自然地打不到你,你就不怕了,就觉得这主意绝妙了?
韩菱纱心里好笑,吐吐舌头,嘴上是不急着反驳,眼睛先瞄了坐于云天河身旁的慕容紫英。爱剑如命的剑仙当然还是绷着脸,可这绷着脸绝对不同平常。当然,听到一把绝世好剑要被随便扔在一座山上,能忍着不翻脸已是难能可贵。
“小紫英,可否劳烦你……”韩菱纱伸出手指一划,“像天河说的那样,‘嗖’——”
清咳两声,慕容紫英双手一拱:“诸位,对不住。要事在身,须先走一步。韩姑娘的事自不会忘,一有空闲定会再来鼎力相助。”
“野人,看吧。什么事都想麻烦剑仙,人家躲都来不及。”
慕容紫英立刻纠正:“并非怕麻烦,确实门派中有要事。”
“要事?又是要事,到底什么要事?”
“派中之事,不便为外人道。”
“不说就不说,不希罕。”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也记得。
妖界沿天轨运行,每十九年与琼华最为接近,现在的琼华应是上下备战,无暇他顾。如果这时候带着望舒剑上琼华,十有八九走回上次的老路,可不上琼华,那些事情真的不会发生吗?
应该存在洞口的石门紧闭。不应该存在的三足吊唇而笑。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改变。
柳梦璃轻轻捅了捅韩菱纱的胳膊,韩菱纱思绪一断,稍愣了一下才顺着柳梦璃示意去看,只见云天河牢牢盯着起身准备告辞的慕容紫英,后者已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云少侠,是否有话要说?”领受着三人的目光,慕容紫英做不到甩袖便走。
“我在想,你是不是很喜欢剑?”
“我派素来以剑为尊,炼剑修仙,至天人合一之境,对世间兵器皆敬重,供其体、养其灵……”见云天河越听眉头越皱,只好简而言之,“喜欢。”
似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云天河立刻眉开眼笑:“那就好了!你帮我保管这把剑,好不好?”
慕容紫英略微瞪大了眼,韩菱纱快他一步大嚷“什么”,柳梦璃抬袖遮了口,轮番看了三人,选了静观其变。
“云少侠为何……”
“你们想啊,这把剑我不能带着,那给了别人,不就也不算我带着吗?而且剑仙对剑那么好,我爹不会生气。剑仙那么厉害,剑不会被坏人抢去。”云天河握拳一挥,“这就是两‘拳’其美!”
美?本姑娘费尽心思就是不想让望舒剑上琼华,你倒好,一下就给“送”上去了!
韩菱纱正要赏云天河两拳之时,白衣蓝衫的少年第一次仔细打量云天河,神情如同在巢湖上偶见一把蓝光宝剑曳着细长的尾逆了星光而上。
缓缓开口,藏不住话语中的犹疑:“你……信我?”
“信啊!”相比之下异常干脆的回答,“虽然我讨厌你见妖怪就要杀,但是我知道你对人很好。在巢湖的时候救了我们,现在又帮我们,而且你在千佛塔上说的话……我是听不太懂,可我觉得那些话都是好话,是温柔的、真心为他人着想的人才说得出来的好话。”
下意识的圆滑和无意识的掩藏才是人类的常态,如此直接坦诚的言辞倒让人难以接受,少年的笑容,更让人一时语塞。
“你这个人真是……”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双手平举,振了袖,“那便请云少侠将剑交于我保管吧。”
韩菱纱想阻止,而此情此景,又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天河把望舒剑交于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双手接过,又是一番仔细端详,喜爱之色流于颜表,似忍不住就要夸赞一番铸此剑之人的高超技艺,可话到嘴边又觉任何言辞都显苍白,便更深更细寻觅望舒剑的巧夺天工之处,于是,突然,神色异变。
“有杀气!”云天河果然机敏,立刻警惕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慕容紫英身上,“……剑仙?”
“……你的佩剑为何沾有杂尘?为何不擦拭干净?”
柳梦璃凑到韩菱纱耳边小声说:“慕容公子的声是不是有些发颤?”
韩菱纱“咕咚”咽了口口水,心想,野人你可给我想好再回答。
云天河当然读不得韩菱纱心里所想,凑上去看看望舒剑,手指一抹,确实有些细尘,随意拽起衣角擦了擦:“能用就好,反正一剑射出去没射偏就成了……剑仙,你为什么杀气……”
话不待他说完,慕容紫英凌了一眼,云天河赶紧身子一缩,仿佛有杀气迎面扑来。
“什么意思?平时如何使用这把剑?”
“我想想啊……”看来不能随便回答,否则对方很有可能随手一剑扔过来,“从小打猎都是把这剑搭在弓上射出去,很好用的,这把剑很利,那些猪啊熊啊一下子就……”
“停!还有呢?”
误认为对方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云天河兴致也上来了,一副准备侃侃而谈的架势。
“当然还有啊。剥兽皮、砍柴,还能锯木头搭房子。唰唰几下木板就切成了,我的树屋就是这么建出来的。嘿嘿……”
“……还、还有呢?”
韩菱纱拼命对云天河使眼色,让他赶紧打住,可云天河说到兴头上,哪能注意?
“怎么会没有呢?”拍拍慕容紫英的肩膀,“剪发、剃胡子、切肉、削萝卜也靠它,还有用它把肉串起来烤!可惜剑太利了,有时候烤着烤着,肉突然就变两半掉到火里了,真是可惜。总之好处多多啦,剑仙你也可以试试。”
韩菱纱无声哀号。
柳梦璃决定置身事外,专心品茶。
慕容紫英声音打颤地再问:“……还有……吗?”
“还有……剑仙?”云天河缩回手,挠挠头,“我可以问吗?你为什么……杀气那么重?”
被韩菱纱称为“冰块脸”的慕容紫英终于有了“冰块脸”之外的表情。
那就是盛怒。
并且盛怒之下,气运丹田,一喝:“云、天、河!!”
虽是呵斥,声却不大,看来还是忍住了,且忍得不易。
琼华派前山山门之气派宏伟不必多言,山门两柱雕成巨剑,正显了琼华派剑术之精、之独到,也指琼华以剑术为修仙之法,而顶上莲花乃琼华派所奉九天玄女御座,莲花在上,下为琼华一派图案,表的是遵从九天玄女除暴安民之旨,赞其法力无边之术,领琼华一派修身养性,得道飞仙。
云天河当然不懂这门种种内涵所指,手搭凉棚、跑近跑远,光是连声赞叹都忙不过来。
“不愧是剑仙的家,真大!比我的小木屋大多了!”
韩菱纱对面前的“土包子”嗤之以鼻:“小木屋?那能比?”
“剑仙住在山上,应该也吃山里的、喝山里的吧?”云天河歪着头想,怎么想也是大惑不解,“那为什么我跟他说用剑打猎的事,他会那么生气?”
“你还提打猎?你还提山猪?”韩菱纱提一问敲一记,“还好小紫英大人大量没和你绝交!”
“我、我又没提‘山猪’……”捂着脑袋赶紧躲到柳梦璃身后,等了一阵,见韩菱纱只是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没追打,云天河才小声道,“他那么生气……我们还是……别进去了。”
“不进去?你怕他生气就要躲一辈子?你不是说他对人很好吗?你要躲这么好的人一辈子?他即使生气也帮你保管剑,他帮了你,帮了不止一次,你竟然想躲?”
威风凛凛的气势、步步进逼的说辞,云天河口才永远比不上韩菱纱,这时候刚挤出一个“我”字,柳梦璃转过身,语重心长:“云公子,梦璃也觉得不该躲着慕容公子。”
孤立无援,云天河可怜巴巴地低头。
“我就是说说……没……没真的想躲……”
韩菱纱柳眉倒竖,乌目圆瞪。
废话!你真的想躲也不准躲!本姑娘忙活了半天望舒剑还是上了琼华,这要不跟上来、看紧了,万一小紫英帮玄霄找三寒器破冰不说,称兄道弟起来……那岂不是麻烦更大?
事不宜迟,韩菱纱一指山门:“云天河!你去跟那两个守门的说我们要拜入琼华派!快!”
云天河急于“将功补过”,立刻跑上阶梯,把韩菱纱的话原样传达给琼华的山门弟子,不一会又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菱纱,他们不让我们进去。”
“好。”
“好?”
“来来,一大早起来赶路辛苦了,休息一下,等一等,很快就让我们进去了。”
韩菱纱和早上催着两人赶路时完全相反,一点不急,还挑了块地方席地而坐,云天河现在是半句怨言半句疑问都没有,自然跟着一屁股坐下,柳梦璃看着韩菱纱,捻着发尾不知想了些什么,捋了裙摆,看了看地面,还是跟着坐了。
三人就这么等,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云天河的肚子叫了一声,韩菱纱白了他一眼,柳梦璃掩唇而笑。
山门那边毫无动静。
三人继续这么等,又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云天河自觉地跑到一边让肚子放开了叫,这时柳梦璃已经不觉得好笑了,韩菱纱起身来回踱步,往山门那边不断张望。
山门那边仍然毫无动静。
“喂!你们掌门怎么回事啊?早上起来忘记算卦了?”
韩菱纱一阵风般冲到山门弟子跟前,随手拽过一个吼着问。被问的被吓懵了,另一名山门弟子赶紧过来想救下自己的同门,却见云天河与柳梦璃急急忙忙随后赶至,认他们要硬闯,赶紧后退一步,手按剑柄。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姑娘莫要为难。”
“谁为难你们了?去跟你们掌门说,故人之子前来,看她见是不见!”
山门弟子满腹孤疑:“‘故人之子’?”
“问那么多做什么?”韩菱纱一把将拽着的山门弟子推了个踉跄,唇角勾起一抹待看好戏的笑,“若是怠慢,掌门责怪起来别怪本姑娘不提醒哦。”
听这少女口气狂妄还自信满满,两名山门弟子毕竟山门弟子,除了看山门没见过大世面,被唬住是应当。于是两人赶紧合计,最后留了一人继续把守山门,另一人急步入了派中,不一会气喘吁吁赶回来。
“掌门……掌门要召见你们……”
山门弟子让了两旁,看着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想起方才对掌门道了一句“故人之子”,平日冷静持重的掌门面色竟有稍变。
不禁喃喃自语:“故人之子……何方神圣?”
琼华宫内一站,那有着掌门威严的人一转身,韩菱纱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拽了柳梦璃到一旁咬耳朵。
“梦璃,我大概没睡醒,这掌门是女的吧?”
“菱纱,怎么看掌门也是男的。”
韩菱纱揉揉眼再看,掌门确实一身琼华道袍,身板笔挺,五官俊朗,怎么看怎么都应该是男的。
但是韩凌沙还是不敢相信:“你看他披肩散发,头发还乌黑油亮,会不会是长得比较像男的其实是女的。”
“菱纱……”
“好梦璃!你一定要看清楚啊!”
柳梦璃被她弄得有些心虚,壮着胆子笑着和掌门对看许久,终于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菱纱,真的,掌门是男的。”
此时此刻韩菱纱恨不得夺路而逃。
“玄、玄霄!”
苍天啊——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黑发男子宽袖长袍,听韩菱纱直呼其名,微微颔首,一抹淡笑柔了他五官线条,没有刚照面的严肃。
“姑娘如何知我名姓?”
“你……是掌门?”
“没错。我正是琼华派掌门。”
玄霄虽不知韩菱纱为何如此反应,但据山门弟子所言,“故人之子”便出自她之口,可见此人对派中之事至少略之一二,心思上打定要多加注意,面上当不好表现。
韩菱纱咬紧唇不发一语,手紧紧拽了云天河衣角,云天河察觉她微微颤抖,低头正要探问缘由,玄霄猛然挥袖,一股气浪袭来,抚了云天河颜面。
“这位少侠,你爹可是云天青?”
云天河想也没想:“是啊。”
“你和天青长相颇有相似,果然我们看错。”玄霄沉默片刻,似将那些沉淀于时间当中的过往丝丝缕缕、一一抽出,“你爹曾入琼华派,只可惜他修行半途而废,后来就自行下山去了。如今他可是心有遗憾,才嘱咐你上山拜师?”
“是我自己想来,爹很早就死了,也没交代什么。”
云天青过世的时候云天河还小,那之前云天青几乎天天说着“死后如何如何”,云天河算是早有准备,可真生死相隔,留下的还是难过。那时候哭得稀里哗啦,夜里常常听着风声全在被窝里叫“爹爹”,而如今再提云天青的死,未有那般难受,只是韩菱纱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更紧,紧得有些像自己害怕的时候死死抓着云天青的衣服。
“菱纱,你怎么了?”
“天河……我们回去吧……”
少女细小的声音从嗓眼刚里挤出来,正好被玄霄的长叹盖过。
“想不到他会死……死生由命,他也逃不过一劫,只是这劫……来得太早了。”
第一次看见别人对云天青的死露出悲哀的神情,云天河顿时觉得已经淡化的痛又再度涌起,冲击着心口,隐隐作痛。
“掌门……”
玄霄摆摆手,示意此事不要再提,理了下头绪,重整精神,又是那个威严的掌门。
“近日本门将有大事,我原不想节外生枝,但念及故人情义,若你们真想拜入本门,便让你们几个试上一试。若能通过考验,我便破例一回,让你们入门。”
韩菱纱拼命摇头,可注意到的只有柳梦璃,云天河已经兴致勃勃,一门心思在入门的事上。
“若你们没通过,那便是仙缘浅薄,不适修行,也只能请你们下山去了。”
“下山最好!”韩菱纱终于拽得云天河看了自己,“通不过我们就下山!”
“嗯……通不过也只能下山……”
云天河有些失望,偷偷瞟了一眼玄霄,刚才因为谈论到云天青而产生的亲近感一下觉得不实,更感觉那股亲近是自己一头热,因为……
“原来就算掌门认识我爹,也没什么优待……”
玄霄一愣,大笑开来。旁人听着他是笑云天河的直言至语,可韩菱纱听着那笑容……只有狂喜。
不是为了什么“故人之子”。
“好好,你爹既曾称我师兄,那我就看这师兄弟情谊,给你个优待。”
玄霄如此说完,却不见有何动作,待了一阵,云天河不解,想问,玄霄却是闭目若在沉思,只好转看韩菱纱和柳梦璃求助,两人也是冥思苦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猜测越多,疑虑越大,而当白衣蓝衫的少年走入琼华宫,三人无一控制得住,异口同声:“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
慕容紫英被玄霄用传音入密唤来,万没想到见到三个熟面孔,被玄霄这么一问,虽无意掩饰,却也觉得颇为尴尬,低头对玄霄躬身行礼,些许僵硬。
“数面之缘……而已。”
“既然认识,慕容紫英的剑术你们也应见识过。让他与你们同行,幻境试炼当中我准他出手相助一次,这样算不算优待?”
玄霄看的是云天河,问的自然也是云天河,可云天河未答,韩菱纱已激动得大叫:“玄霄,想不到你是个好人!”
这喊声发自肺腑,众人只觉琼华宫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