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林往事》陈相心

7、黎窈

　　毕业之后就回来过一次，前年圣诞节，她回来跟老友相聚过节。
　　徐运拖着行李箱出了闸，先往酒店去。

　　晚上约了Tess吃饭。师姐得知她来很开心，问她这么忙还过来香港是不是出差？徐运搪塞，只说休年假，想回来看看。

　　吃了想念了很久的桥底辣蟹，Tess陪她消食去维多利亚港看夜景。
　　月光流泻，两岸高楼灯光亮起，海面也映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迷人的色彩使黑夜的海也浪漫几分。

　　天星小轮、货运轮船来来往往，维港还是那个繁忙的维港。
　　海风拂面，不远处有歌手在表演。

　　这里是她读书的时候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她回到了家，心中的抑郁烦恼也随着海风飘散。

　　她挽了Tess的手：“师姐，我有话跟你说。”
　　她向Tess讲述了她跟贺云涛的相识，到最后贺云涛在北京做的事说的话，一点一点，毫无保留。

　　Tess越听越愤怒，抓住她的手更紧，攥的她有一丝疼。
　　师姐反过来安抚她，徐运心里暖暖的，她轻声道：“师姐，你别生气，我没事。”

　　Tess呼了口气，抬手拨了徐运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到耳后。
　　“你做得对，不要再跟这种人有瓜葛。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再放在心上折磨自己。”说着又愤愤，“我之前就存疑，他给那么多报酬，果然这个贺云涛别有居心。”

　　徐运低了头，心里还是怪自己太大意：“师姐，我就怕让你少了一份收入。如果你愿意，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你这么专业，贺云涛不会因为我去为难你。毕竟他是个商人。”

　　“傻瓜，我们不缺这份钱，都不要跟这种人有瓜葛。你已经帮了我好多。”Tess看着她柔声道，“你打小的生活环境，家里人把你保护得好，没碰到过这样的人，这不怪你。”

　　“师姐，我都听你的。”听Tess这样说，徐运心里松了口气，再没有负担。

　　她拉着Tess伏在栏杆上，两个人静静欣赏夜景，一时没说话。

　　徐运还替她的经济状况打算，Tess心里又暖又酸。
　　她出生西北农村，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在她小学的时候得病去世了。
　　哥哥初中毕业早早出去打工，后来结婚生子，嫂子在镇上上班。她母亲身体也不好，在家帮衬着带侄子。

　　她打小成绩好，小学毕业家里穷，只能让她退学。那个支教的老师跑断了腿求她妈妈，又补贴她，才把她拉回教室。

　　她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考上港中文，又读博。日子过得节省，勤工俭学，攒了钱都汇回家。

　　读研的时候认识了徐运这个小师妹，两个人很谈得来。徐运知道她的情况，明里暗里没少帮她。

　　“徐运，我很庆幸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到以我的学识以后能过得好，能有好一点的社会地位，我就觉得这么多年的苦没有白吃。”

　　“徐运，女孩子在社会立足不容易。被轻视，欺压，骚扰，太多太多了。”
　　“我希望改变的不仅仅是我自己的生活环境，还有女性同胞的生存环境，社会环境。”

　　徐运心中激荡，狠狠地点头。师姐的话她感同身受。
　　就拿她自己来说，家庭好，学识高，工作能力强。这么出色的她这两年出差也被那些眼高于顶的男性同行轻视过不少。

　　直到她做出成绩打了那些人的脸，光伏圈里都知道有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能吃苦有手段，生意做遍欧洲。

　　她一双手搬过无数样品，两条腿丈量过大大小小那么多展会，才能站在顶端。而那些本身家庭不好，又没机会得到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又该怎样在这个社会立足？

　　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如Tess一般强大又幸运。

　　从香港回来，徐运迅速投入工作。
　　徐清月看她状态比以前更好，揶揄她是不是偷偷恋爱了去香港见男朋友，又八卦男朋友是不是港中文的同学？

　　她无奈，姑姑也太能联想了。
　　也不打算说那些琐事，只回是去母校看了老师同学，聊了不少，心中想明白一些事。下面的目标就是勤恳工作，早日打开日韩市场。

　　徐清月让她别顾着拼命，话里欣慰又担忧，又说她不小了，不能光顾着工作，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

　　她点头糊弄，心里嘀咕，缘分没到，这也不是自己想天上就能掉下个大帅哥来的。

　　进了六月，天热了起来。
　　半年了，徐运觉得自己move on了。主要是工作太忙，从香港回来后她又去了东京出差。

　　贺云涛用外地的号码给她打过电话，她接到了，想了想没有挂断，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贺云涛说理解，以后不会再纠缠她。

　　而闻逸呢，偶尔会给她发问候信息，徐运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闻逸也不会追问。
　　他们那个四人的群，徐运很少说话，还设置了免打扰。

　　周末午后，赶了南一去睡午觉，徐运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微信响了，是妈妈问她最近怎么样。

　　她简单地回了，关了对话框看见四人群顶到了上面，不知道他们三个在讨论什么。

　　“闻逸，你能不当舔狗吗？”
　　打开就是刘欣瑶的质问，还带了一个抠鼻孔的表情。

　　她继续爬楼，发现这段时间刘欣瑶吐槽了好几次，不过每次闻逸都是憨笑或者打岔过去。徐运翻遍了信息，没找到答案。

　　她心里好奇得紧，到底是忍不住去问了刘欣瑶。

　　“我先问你，你心里没他了吧？”
　　她估计刘欣瑶收到她的信息比较意外，最近她们联系得不多。
　　徐运心里笑了笑：“刘姐姐你想多了，我只是八卦而已。”
　　“那就好。”刘欣瑶放了心，开始跟她讲黎窈的事。

　　当初闻逸请刘欣瑶帮忙照顾黎窈，她一口答应。除了跟闻逸是朋友，她觉得大家都是女孩子，也深知独自一人北漂打拼事业的不易，自己能搭把手也好。

　　刚开始那段时间，只要她有空，周末都会去看望黎窈，或者约黎窈逛街吃饭。也拉着朋友照顾黎窈的生意。

　　后来时间久了，渐渐熟络，不知道是出于做时尚工作的天性，还是单纯的艳羡，黎窈每每对她的打扮和包包饰品评头论足。大部分时候夸赞她买包买衣服的眼光好。

　　刘欣瑶她自己没什么花销，单身一人，挣得不少，爱好就是每季追新。
　　一开始还好，女生之间互相谈论包包饰品很正常。

　　后来有一次黎窈跟她吐槽，说闻逸追她，只知道请她看舞台剧看电影，或者尝各种美食。他不知道女孩子要保持身材吗？他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香奈儿，LV吗？又玩笑着请刘欣瑶提点提点闻逸。

　　刘欣瑶心里不快，但看黎窈一副开玩笑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当没听见。
　　而闻逸有空就往北京跑，来看黎窈。怕黎窈想家，每次来都给她带家乡的吃食。

　　“你别说，我嘴上看不上闻逸，吐槽他舔狗，但是心里还有点羡慕黎窈，要是有男孩子这么对我，我早就嫁了。”

　　听刘欣瑶这么感慨，徐运唏嘘，闻逸是真地爱黎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各花入各眼吧，闻逸就喜欢这款。

　　周五来了北京开会，晚上跟刘欣瑶通话，得知她跟张勇明天都有空，就约好了一起吃饭。
　　徐运路不熟，她到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坐那等着了。
　　“刘姐姐，勇哥。”
　　上去跟两个人拥抱，一边等菜一边聊天。

　　聊了会儿工作，姐妹俩挤到一处说八卦，撇了张勇在旁边。
　　正说着闻逸跟黎窈呢，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跟他们打招呼。
　　徐运错愕抬头，闻逸牵着黎窈的手站在桌旁朝着她笑。

　　“徐运，好久不见。”
　　闻逸跟她打招呼，她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又吐槽，果然大白天不能说别人闲话。

　　现在他就站在她跟前，牵着别人的手，她以为自己忘了，心里还是有点酸楚。
　　旁边刘欣瑶捣了捣她手臂，徐运匆忙说了句好久不见。

　　张勇招呼他们俩坐下，又朝她开口：“闻逸说他在北京，我说你也来了，刚巧都在附近，就喊他们俩过来一起吃个饭。”

　　徐运木然地点头，没接话。

　　闻逸介绍她跟黎窈认识，她抬起头打招呼，觉得有点尴尬，眼神也不知道往哪看。

　　一场饭局下来，她几乎没怎么说话，倒是黎窈，谈笑风生，还笑着招呼了她几句，给她倒茶。

　　她也是忍不住瞟，一会看黎窈，一会儿又看闻逸。
　　真漂亮，真有风情，自己站黎窈跟前，太清冷了点。虽说各有各的美，但是就算她自己，作为一个女生，也忍不住看，忍不住夸赞黎窈的明艳。

　　闻逸也是贴心得狠，给黎窈夹菜，倒茶。

　　当然也没忘了她，时不时还问问她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浑然不觉气氛不对。

　　可能是她回应闻逸太生硬太不自然，让黎窈察觉了什么，黎窈脸上收了笑，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眼。
　　徐运尴尬地低头。

　　这场煎熬的饭局终于过去了。
　　拒绝了闻逸下午一起看电影的邀请，徐运跟他们再见拐了刘欣瑶就跑。

　　“太尴尬了。闻逸脑子有病？就不能离我远点吗？”
　　反正不能责备自己，指责他人总是不会错。
　　刘欣瑶摇摇头，刚想开口，徐运又打断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发誓，我真地就只有一点点一点点酸。我真地不喜欢他了。”

　　行，刘欣瑶也不说这个话题，转头跟她说今年慕尼黑的展她没去有点可惜。

　　说着说着又提到了贺云涛，说他们公司新代理了德国AS公司的产品，贺总生意越做越大了。

　　徐运没忍住，还是跟刘欣瑶讲了贺云涛的事情。
　　“刘姐姐，真被你说对了，恶心死我了。”
　　她想到就觉得委屈：“他怎么能这样，生意做得大又怎么样，人品差劲，怎么有这么龌龊的心思。”

　　刘欣瑶倒吸一口凉气，拍了拍徐运后背安抚。
　　“他不是让你做他小三，估计是想让你做他孩子妈。他老婆脑癌去世四五年了，一直没娶。”

　　“天呐！”徐运咋舌，“这福气我可不敢要！我疯了给个小学生当妈。而且你知道吗？他在奥地利和慕尼黑就偷拍我，这种人变态啊。”

　　“刘姐姐，你可千万别让他跟团了。万一以后他又看上谁，用了强，你们还要负连带责任呢。”
　　刘欣瑶也赞同，陪着她又把贺云涛骂了一遍。

　　晚上居然收到了黎窈的好友申请，徐运想了想点了拒绝。
　　那头再次发来，她叹了口气接受了。
　　对话框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徐运也没等，放下手机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