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林往事》陈相心

16、争

　　过了春节，4S店淡季，温从信没那么忙了。
　　他本来计划初八送徐运回南州，谁成想刚巧碰上罗言朝从云阳回来，初八待客。

　　他当年去天和，温定宇指了罗言朝带他。那时候罗言朝已经六十出头，年轻时候跟着温定宇打江山，是天和的肱骨之臣。

　　他把温从信教得很好，待他是学生也是一路看着长大的孙辈。

　　前年罗言朝得了肠癌，彻底从天和退出来，回了云阳老家养病。

　　每年温从信都在十三上灯那天去云阳看望罗言朝，今年因着罗家要娶孙媳妇，罗言朝早早回了江州。

　　初八这场宴，他于情于理都要出席。

　　徐运倒是无所谓，温从信淡季了，她却忙碌起来。
　　云州的项目到了关键时刻，年前熬了那么多夜，计划书改了又改，要验收成果了。

　　主要这是她一手跟的国内的第一个大项目，徐清月没插手。

　　她懂姑姑的想法，出口的生意她做得再多，市场做得再大，以后公司交到她手上，她总要有国内的大项目傍身。最终要落到国内的人情世故这个俗套上。

　　之后四月份还要去法国参加展会。

　　“徐总，关总那边透了风，最终入围的除了我们，还有悦丰和弈升。”
　　弈升？是闻逸家。

　　弈升的业务主要在西北，做的产品跟朗宁有区别。朗宁主要做中大型光伏电站，弈升做太阳能照明工程比较多。

　　国内政府项目弈升中标不少，陕甘贵那圈大大小小几十个。最近两年才开始做国外市场。

　　徐运轻哼，弈升想在南方站稳脚跟，也要问问她答不答应。
　　就算要争，拿自己的短处来跟朗宁的优势争，不明智。

　　而悦丰呢，京津地区龙头企业。

　　好的是最近悦丰家里两虎争权，公司人事，股权有变动。他们在南方也没做过什么大项目。方圆应该也不会过多考虑他们。

　　可以剔除了。

　　徐运思忖闻远跟闻逸不一样，虽然没打过交道，也听一些叔伯提过。

　　弈升做五金工具起家，零五年赶上光伏热潮，那时候国家大力发展新能源，光伏首当其冲，一波波补贴不断。

　　船小好调头，掌舵的就是刚毕业的闻远。

　　弈升换赛道初期资金不足，发电站这块饼啃不下，闻远另辟蹊径做太阳能照明，慢慢也闯出了一片天。

　　此人够狠，据说当初为了得到灯杆供应商振海的支持，抛弃谈了三年的女友，娶了龙老板的独生女。

　　龙老板独生女龙心媛，活得真肆意。
　　龙兴媛高中毕业被送到澳大利亚留学，回来后文凭没有，肚子里揣了个混血儿，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龙天明夫妻俩没办法，把便宜外孙养在家里，又搞了个子公司给龙心媛打发时间。
　　业务还是总公司在做，只给龙心媛挂个名。

　　结果子公司的业务经理孙峰想上位，抛妻弃子，勾引了龙心媛。这次龙天明没有允许孩子出生，直接拿钱打发了孙峰。

　　龙老板生意做得大，唯一头疼的就是这个不省心的女儿。
　　闻远想得深远，有了振海的助力，弈升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他路走对了，这几年振海隐隐也有闻远说了算的意思。

　　闻远治下的振海，灯杆不是唯一的产品，通信塔，交通信号灯后来居上，也中了不少标。

　　龙天明这生意也算不上亏本，家大业大总要有人背着走下去。
　　至于龙心媛，养着她，随便她，闻远跟她还没有孩子。

　　徐运以前以为是坊间乱谈，直到认识了闻逸，从他口中知道那些有关闻远的传闻一点不假。

　　她心里敬佩又不耻，对上闻远这种不折手段的，她也不能按常理出牌。

　　今天关林能透这个风，证明前面的工作没白做。

　　云州方圆这个112MW的光伏电站项目，徐运接手的那一刻就在脑子里搜罗哪一块砖是松的。

　　徐运在朗宁，她的优势都在出口业务。
　　国内的项目是徐清月总领，业务部李昊常年投着国内大大小小的标，对各地方客户了如指掌。

　　以前井水不犯河水，这会儿她要来吃肉了，估摸李昊心里不会舒服。

　　她知道徐清月是不会出面帮她平衡的。
　　她以前想过，以后她接手了朗宁，李昊能用就用，不能用也不会留着给自己添堵。

　　这场仗是一定要胜的，拿下方圆，以后她想做国内项目，商业盘或者政府项目，腰杆都能挺得直。

　　徐运找了刘欣瑶帮忙。她请刘欣瑶帮她打听方圆那边做出口的有没有熟人。

　　刘欣瑶跟她说方圆的生意她也想做，可惜这些年博亚境外展专注光伏，方圆的唐总都跟着贸促会走，她自己撬了好久也没撬下来。

　　她动了心思，人是一定要认识的。

　　贸促会那头倒是一直想做她的生意，只是徐运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是要做个媒子也不难。

　　去年九月她去瓦伦西亚，展会结束又去马德里盘桓了几天，就是知道那边有个建材展览会。
　　方圆每年都参加。

　　碰到贸促会的梁主任，寒暄了一阵，得知她一个人从瓦伦西亚过来，热情地邀请她跟着玩两天。

　　梁主任亲自带团，精致的十三人小团，就四家企业，方圆就在其中。

　　徐运顺水推舟，想着以后太阳能展会要是碰上梁主任带团，还是要跟贸促会走一趟，这个人情一定要还的。

　　晚上饭桌上梁主任介绍她给大家认识。
　　毕竟不是同一个行业的，大家面上热情热情也就过去了。
　　徐运重点在方圆。

　　来的除了唐青还有他们部门两个姑娘，年长的刘芸在唐青手下待了三年多了，年轻那个是方圆财务总监张总的女儿。

　　张园园去年大学毕业，托父亲的福进了唐青的团队。
　　这姑娘单纯得可爱，一张嘴说不停，什么都能聊两句。徐运留了心眼。

　　晚饭后天还亮着，徐运邀请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去Fonty尝尝咖啡和甜点。
　　刘芸说她不去了，站了一天有点累要回去休息。

　　徐运心里窃喜，不去更好。带着张园园和尖山的两个女孩子一起往Fonty走。

　　几人年龄差不了多少，这会儿没了领导在，说着这次的见闻和八卦也是十分融洽。

　　“一直听说你们唐总材优干济，架海擎天，今天终于见到了，长得也帅。”徐运开了口，心里琢磨着先把张园园领导夸赞一下总没错，总得起个由头。

　　“是吧，我也觉得，他真是方圆最帅的了。”
　　小姑娘兴奋地握拳，又说很幸运能跟着唐青学习，随后又自嘲要不是靠她爸爸的关系，她哪能进的了方圆。

　　徐运让她不要妄自菲薄，出身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又变着花样把张园园夸了一圈。

　　“你们唐总是跟着小白总的？方圆的出口业务都是小白总在管？”
　　这众所周知的事大家都知道，徐运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话引到大白总身上去。

　　“是。”张园园点点头，叹了口气，“两个白总各自为政，我爸有时候也左右为难。”
　　徐运挑了眉，瞌睡有人送枕头。

　　方圆白文启和白仁启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
　　头年白进楼原配去世，第二年续弦白仁启的妈妈就进了门，一起带进门的白仁启已经二十多了。

　　这里面的话也成了云州茶余饭后的谈资，个中猫腻明眼人都明了。

　　只是有人偏不是享福的命，续弦进了门没两年也生病去世了。
　　白文启长白仁启五六岁，兄弟二人不和，恐怕等以后白进楼不在了，方圆就要分家了。

　　徐运装作不明白，你们大小白总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方圆只会蒸蒸日上啊？

　　“我听我爸跟我妈闲聊，老白总身体不好，要看到孙子，大小白总都没结婚。但是小白总酒后跟我爸透露过大白总在上海养了个女人。”

　　“有孩子了？”徐运凑近了问她。

　　“不清楚，我爸不想知道这些秘密。但是有段时间因为转移定价的问题，税务局来查，小白总跟我爸陪着跑前跑后，就那会儿说的这个事。”

　　张园园说完又朝她挤眉：“你可别在外边说啊！”
　　“不会的不会的，我就当八卦听。”徐运拍着胸脯保证。

　　一路琢磨，从马德里回了南州就悄悄打听。还真被她打听到了。

　　白文启的司机跟了他十多年，论忠心他自谦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徐运悄悄跟过两回，本是想挖个口子跟司机搭上边，没成想意外收获，跟着司机跑了两趟，居然碰上了司机送他去上海会情人。

　　徐运掩在长青公寓门口等，这边市中心，碰上高峰期开车出入还没有走路快。她直觉这两人会出来。

　　果然到了晚上八点多，白文启跟一个波浪长发女人牵了狗出来。
　　女人身高1米7左右，瘦高，穿了运动内衣瑜伽裤，养的杜宾犬，很有辨识度。

　　徐运记下了她的样子。

　　后来她又来长青蹲了两三次，没什么收获，没见到人.

　　直到十月底，那天她跑完卡丁车又转过来看看，刚巧碰上白文启的情人出门。徐运跟着她去了恒隆。

　　情人是去拿包，徐运在店里转了转，随便买了两条丝巾，一条羊绒围巾，一套餐具，就当配货了。

　　等她出来，徐运瞧着她来的时候肩上背的大象灰的constance已经换成了一只一代金棕mini Kelly。跟她身高搭配，有一种小巧精致的美感。

　　“真漂亮，这只包很配你。”徐运走过去，脸上带着艳羡，仿佛真地羡慕她拿了包。

　　得了夸赞，情人也乐于跟她分享。从爱马仕说到香奈儿，又给徐运展示她手腕上的GRAFF手镯。

　　徐运仔细瞧了瞧，又是一通夸赞，顺势邀请她一起午餐。

　　等上菜的空档，情人在摆弄手机，徐运心里仔细思量，白文启对这小情人挺舍得花钱，看小情人的谈吐，也不像是只会在金主跟前陪笑的那类。

　　窗外街道上有人牵着哈士奇路过。
　　“大型犬也挺可爱的，哈士奇长得萌萌的。”徐运状似无意。
　　“我也养了一只杜宾，很神气。”情人说着打开照片给徐运看。

　　“我舅舅家以前也有一只哈士奇，后来我舅妈怀了二胎，就送走了，送到厂里养了。”徐运胡诌。
　　“我没有孩子，养条狗挺好的。”

　　闲聊中徐运了解的也差不多了，白文启的情人叫廖静薇，以前做海外保险，估计认识了白文启，在一起之后她就不上班了。

　　徐运估摸着她可能在背后帮着白文启打理一些海外资产。看她的生活质量，说心不野没有更高的追求那太假了。

　　她也不绕弯了：“廖小姐，我要跟你道歉。今天我不是跟你偶遇，我等你很久了。”
　　廖静薇震惊又疑惑，皱着眉看着她。

　　“廖小姐，方圆有个项目，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拿下。不过我这个人做事向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想请你帮帮忙。”

　　徐运一五一十地说，又抬高她在白文启心中的地位，一点没有看不上她的意思。

　　“送给你，一点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徐运拿出那条羊绒围巾，“只要这事促成，我的承诺都会做到。”

　　跟廖静薇谈妥之后，徐运回了朗宁全心扑在方圆的项目上，又去工地勘察了两次。
　　期间也去上海跟廖静薇见过面，每次必不会空着手。

　　到了十二月，白文启的手下关林联系了她，约她见面。
　　这关林也跟了白文启好多年，在方圆也说得上话。
　　徐运了然，枕头风起作用了。

　　关林面上严肃，徐运跟他客套他还是板着面孔，句句都是项目的重要性，你太年轻，你们朗宁不太重视啊。

　　她也不多解释，直接送上准备好的礼，后面聊得就顺当多了。
　　真真小鬼难缠。

　　今天关林给她透的风，倒是让她心里紧起来。
　　谈背景和资历，奕升不是朗宁的对手，怕就怕闻远有后手。

　　徐运思量了一会儿，心里有了计较，打开微信给廖静薇留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