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卿深可归》徒眠

38、梅溪深处残阳血

　　梅溪深处残阳血
　　荣卿已经清醒三天了，可她不是沉睡就是睁着眼睛望房顶，不与任何人说话。无论是谢骏霖还是宋申睿，她都不曾理会。
　　宋申睿与谢骏霖多次询问几个医生原因，都说是心病，身体已无大碍按着方子调理即可。
　　二人无奈，最终谢骏霖对宋申睿言明要带荣卿到梅里小住，荣卿曾经说过很喜欢那里。也许离开南京城，到那风景如画的水乡，她的状态会好许多。
　　宋申睿本是不赞成的，可见荣卿如今这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
　　梅里，梅溪，古城香韵。
　　漫步在梅里的巷道中，轻荡乌篷船，满载思念，荣卿似是与这里有缘，来梅里之后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虽还是不说话，但脸上已有了几分红润之色。
　　一日傍晚时分，谢骏霖携了荣卿出来散步，走了一会怕她累着，便租了一只乌篷船。船翁友善，虽然口音很重，热情的招呼他们并端出自家婆子腌制的梅子。荣卿喜酸，不禁多吃了几颗，谢骏霖心中高兴想着离去时定要问船翁多买一些带回去。
　　江南水乡自古就是文雅，富含诗意的地方，乘着小船飘荡在晚风与夕阳之下，说不出的惬意。
　　“记得以前你就说过，若有一日定要来这梅里赏梅花，可惜这时节梅花是没有的，但意蕴还是不错。三千多年前的机缘，即便是到了今日还是引人止不住的向往。”谢骏霖笑眯眯的望着荣卿。
　　荣卿仿佛没有没有听见般，默默的看着两边的房屋，倾斜身子，将手伸入河水中，感受河水的流动与清凉，这一切似是如在画中。
　　“茵茵。我是哥哥。”谢骏霖忍了许久终于说了。
　　从那日在火车站得知真相的一刻起就恨不得与她相认，可那时的情形令他根本无法提及此事，之后荣卿完全不理人情绪低落，他便更无法再去言说。直到在梅里小住，这半月来荣卿明显好转，今日瞅着她心情似乎不错才鼓起勇气试探道。
　　闻言，荣卿原本在水中拨动的手微微僵住，并不转身看他只是沉下眼眸。
　　“你是姚茵茵对不对？我是姚粟琦！我是你的哥哥！”谢骏霖见荣卿并不应声，心中甚是难受。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养的的那条小白狗？还记不记得你用茶水浇了爹的兰花？你还记不记得？”谢骏霖不断发问试图唤起荣卿儿时的记忆。
　　荣卿把手从水中抽出来，扶着船边站了起来，摇晃的走到船尾边上，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这十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再后悔那天松开你的手，没有留下和你一起。我以为只是和娘去外祖家过几天便会回来，直到上了去美国的轮船我才知道一切并不简单，我和娘是在逃亡。而你和爹被汪自平那个狗贼所害！”谢骏霖似是不介意荣卿的抗拒，用她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诉说。
　　“爹拜托谢家安排我们去的美国。谢行是谢家嫡次子故而常年独自居美国，后来谢家的掌门人被刺杀毙命，谢行才从美国回去执掌谢阀。外国人欺生，娘亲独自一人带我在美国难以维持生计，幸而谢行对我母子施以援手。后来娘与谢行便在了一起，我也就成了谢三公子谢骏霖。”
　　听到此处荣卿身影微微一僵，难怪他会成为谢家公子。
　　“因我们一直在美国，谢家和外人皆不知我的真实身世，只以为我是谢行生在美国长在美国的幼子。谢骏铭与她母亲一直生活在谢家祖宅，自然以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诛而后快，可笑他不知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相争谢家。”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依仗谢行对娘的挚爱。这十年来谢家对我百般刁难无数次暗杀，我不得已为求自保才步步为营，靠算计筹划而活到现在。”
　　荣卿心中骇然，他这些年的日子堪比活在刀锋剑刃上，不得一时一刻的放松竟是如此艰辛。她心中其实并不怨怪谢骏霖，只是时至今日不知该以何面目，以何身份来面对他，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对自己的至亲哥哥。
　　“孔妍菀是孔家嫡女，也在美国留学，三年前，谢孔两家有意联姻再加上一些其他我不能拒绝的安排，便与她在美国登记，但我们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从一开始我们就约定为友为伙伴却不为夫妻。她是一个有抱负有见地的女子并不似普通的世家女儿。我和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待大事既成时，我与她就会解除夫妻名义。所以茵茵，我不曾骗你。从一开始我便是以真心待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孔妍菀就是荣卿心里的那根刺，如鲠在喉，谢骏霖的妻子谢夫人，这个名称曾经令她夜不能眠。原来他二人之间还有这样一番缘由。只怕谢骏霖一厢情愿的如此认为，孔妍菀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即使在结盟初始是，那么后来到现在她一定也已经改变了初衷，因为女人之间的感知最是真实。孔妍菀肯定真心爱着谢骏霖，那夜慕府湖畔，孔妍菀眼中的嫉妒与情深，荣卿看的真切绝不会错。还有她二人院中中的独自交谈，那样的眼神和感情绝不是一个朋友伙伴应有的。
　　“自家逢变故，娘就一直郁结于心，时日久了便积成大病，到美国后的第七年，她就去世了，娘临走前同我讲了你的身世。”谢骏霖闭上眼睛，平静下自己的心绪。
　　“我的身世？”荣卿久不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喑哑。
　　“娘说你其实不是她与爹爹的亲生女儿。当年娘生产早产大出血，生下的妹妹是个死胎，但她才被救了回来极度虚弱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于是爹万般无奈下才从外面抱了你回来做女儿。这件事也是爹娘分别时，爹才告诉娘的。她很自责痛苦没能将你也一同带出来，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娘死前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回国寻你，告诉你你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很爱你！我也很爱你！”
　　荣卿眼眶通红，面色惨白无法相信谢骏霖嘴里说出的话，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可能都没听懂，自己为什么就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了：“你在骗我！”
　　“我说的句句属实！到死娘都在念着你。”谢骏霖伸手想要安抚荣卿。
　　这样坎坷曲折的身世，荣卿一时半会难以接受是正常的，当年自己也是过了很久才相信面对了这个事实。

　　听到谢骏霖的话，荣卿心中痛苦万分惊疑不定。幼年的骤变，烧不尽的漫天火光，许久的无家可归每每想起来都是极端恐惧。对爹娘哥哥的爱是她支撑她走下去坚强的凭借与动力。她一直幻想着也许终有一日老天开眼让她与娘和哥哥重逢呢？
　　荣卿看了看做自己的手，无力的捂住自己的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老天的确开眼了，让她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哥哥。可是这复杂的血缘关系让荣卿无法面对他！自己到底是谁？原以为隐姓埋名姓了凤凌的姓，本姓是姚，可如今她连姚家的女儿都不是，她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姚茵茵。
　　谢骏霖见荣卿的反应，心中百般心疼，起身到荣卿身边把她搂向自己，令她靠在自己身上，想让她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荣卿用力挣扎，却抵不过谢骏霖的力气被他紧紧的圈在怀中。
　　“茵茵不怕，哥哥回来了。”谢骏霖闭了闭眼睛，忍住眼中的阵阵酸涩。
　　荣卿猛然用力死命的推开谢骏霖：“你不是我哥，我哥哥是凤凌，不是你！你是谢骏霖，你是谢家的三公子！我也不是姚茵茵！我是荣卿！”决绝的瞪着他。
　　“你是茵茵！你为什么不肯认我？你明明就记得一切！”荣卿的推开和否认伤到了谢骏霖。
　　“哥哥？当初我哭着求你别走！求你别丢下我！你去了哪里？我差店葬身火海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北平的火车站日夜等你和娘回来，无家可归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若不是凤凌哥，她早就冻死或者饿死在路边，她用力擦掉眼泪，想让眼睛不那么模糊。

　　谢骏霖见她情绪太过激动，连忙再次伸手想要哄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冷静点，过来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荣卿情绪几近崩溃，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姚茵茵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我是荣卿，只是荣卿！我的哥哥是凤凌不是你！”不断后退想要避开谢骏霖伸过来的手，争执推搡间，荣卿脚下踏空掉进了河水中。
　　谢骏霖见荣卿落入水中，来不及多想直接跳下水，抓住荣卿，想将她推上船。
　　荣卿在水里不停挣扎根本不让谢骏霖碰自己，在水中不断上下沉浮，呛了好几口河水。
　　谢骏霖气急在水中一把拽住荣卿的胳膊：“茵茵听话，别再动了，你必须到船上去，身子还没大好，河水太凉，你受不住！”
　　“我不是茵茵！不是姚茵茵！我是荣卿！”荣卿在水里踢了谢骏霖一脚，不断重复自己只是荣卿。
　　“姚茵茵！你究竟要让哥怎么办？我找了你十四年！想了你十四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认我！”谢骏霖被荣卿伤到深处在河水里咆哮了起来，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河水还是积攒了十几年的眼泪，为何流到嘴里是那么咸那么涩。
　　“我不是姚茵茵！我只能是荣卿！我那么爱你！你让我还怎么做你的妹妹！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爹娘若是泉下有知会伤心的，你我兄妹，若你是姚粟琦，我是姚茵茵，那我们这一年多要怎么办？这是□□！是罪！是孽！这样的不堪我担不起！求求你谢骏霖！你放手吧！求你放过我！”荣卿大声嘶吼出这些日子心中的自责与厌弃。
　　谢骏霖将情绪激动的荣卿抱到船上。
　　她哭的泣不成声，照着谢骏霖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企图令他放手，放开自己，荣卿心中有多恨多纠结牙齿就咬的有多用力。
　　谢骏霖眼中是爱是心疼是懊悔，手背边上的水面飘起了缕缕血丝。
　　他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痛，并不松手，任由荣卿使尽浑身力气咬自己： “你是姚茵茵我便是姚粟琦！你若是荣卿我便是谢骏霖！无论你是姚茵茵还是荣卿我都爱你，我都是你哥哥！”
　　谢骏霖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她禁锢在怀里：“我爱你，惜你比我命更甚！什么兄妹？什么伦常？不管在别人眼里我们有多么不堪我此生为卿不悔不移！若这是命，我偏不信邪！就算是罪！是孽全都是我谢骏霖一人的！所有错让我来背！若有天谴就让它冲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