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卿深可归》徒眠

37、忽而梦醒何所停

　　忽而梦醒何所停
　　窗外蝉鸣声声而响，卧室里却是很静很静。荣卿双眼闭着躺在床上显的有些瘦弱，她面色苍白唇色发青，毫无生气。谢骏霖跪在床边轻抚荣卿的发丝，心疼难耐，前日里人还好好的娇俏动人，怎的今日却成了这般模样？
　　若是早点能查出来荣卿就是茵茵，他绝不会任事情发展到眼前的地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这十四年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荣卿曾说过是凤凌将她抚养长大的。那些属于她成长的过去，他疯狂的想知道这些年的每一点每一滴。
　　茵茵肯定是经历了许多的磨难，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才会成为今日江华楼的荣卿，才会性格变化如此之大！他这个当哥哥相识一年多都不曾认出茵茵。不仅没有尽到当哥哥的责任保护好她，还放纵自己与她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与她相爱，伤她至深！他该以何面目来面对自己的妹妹，面对荣卿，日后九泉下又要如何面见父母？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你，与你好好讲话。你还像小时候一样睡着了便很乖很乖。”谢骏霖紧紧握住荣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温柔的和荣卿说话，仿佛她可以听到一般。
　　“第一次见你，是在秦淮河边上的乌篷船，那夜我被安知所追捕，若不是你好心相救，我的身份就要被揭穿了。那晚的月光漫漫如华，虽不曾看清你的样貌，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对你那种似曾相识特殊的感觉。当时我心想，荣卿这个女子不一般。回去后我就查了你，谁知你竟是宋申睿的关系匪浅，我便只得作罢。”
　　“第二次见你，是在山中的桃花林，你不知那日的你有多美，桃花虽艳却不及你半分颜色，我心想是山中仙子与你也怕是不分伯仲。你问我是不是那夜的人，我就知道你认出了我，你瞧我们多有缘，可我却不能承认。哪怕是宋申睿，对我的事情知道的也并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只能佯装初见。”
　　“第三次见你，是在丽都喝下午茶，一进丽都我发现你安静的坐在窗边看书。你与那个方颖因着宋申睿起了争执，我一边觉得你口才了得甚是有趣，一边又心中微微有些不是滋味。送你回去的路上，我希望这条路可以再长一点。”
　　“你不知道我曾去过江华楼很多次，默默坐在台下听过你唱歌，你的声音，你的模样我都深深烙在脑海中，我的心在悸动，在叫嚣，可我不能。我要做的事情太多，爱情对我而言太奢侈，不能分心，不能用情。于是我想从你的世界消失，想忘记你。”
　　“谢骏铭那个蠢货对你动手，看你在我怀中哭泣，想对你说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可我只能硬吞下这些话。31号夜里你怀念凤凌醉酒哭泣，我控制不住自己亲了你，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那个吻如此美好，十几年来我第一次开心入睡，没有噩梦。
　　“但我不能留你，我这样的人生活深如泥淖，你帮我掩护林青离开受到的危险与伤害让我明白我给不了你幸福，只会带给你更多危险。我狠下假装看不到你眼中的期盼。你站在31号楼下仰望，而我在一边看你。你那晚给我的拥抱差一点就击碎我所有的理智与防备。我伤你的心，你的难过决绝、字字句句扎在我心，是我活该应得的。”
　　“宋申睿生日时，你唱给他的那首《南音》令我数月来的强撑伪装彻底崩溃，乌篷船被刺杀生死之间我明白我不能失去你！我就像颓败多年的枯木从不知生机为何？而你却是甘霖我唯一的渴望。原来桃花林中那沧海桑田的一眼，便注定你是我一世的芬芳与温暖。”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很幸福。可是幸福的时间太短了。我与父亲与整个谢家的政见都不同，父亲他派汪晋宁南下协助何谈表态，谢俊铭欲置我于死地。孔妍菀为了助我，才从美国回来与他一同南下。汪晋宁心计手段过人来南京后逼得我不断后退，举步维艰。组织又给我下了新的任务，就差一点就被汪晋宁发现我的另一个身份。”
　　“我不能让汪晋宁知晓你对我有多重要，否则他一定会用你来作局，那时候的我根本无暇分心护不住你。你问我要的解释，我给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你伤心。那段离开你的日子，我痛不欲生却不能踏错一步，只得逼着自己日日筹谋，我对自己发誓待解决了这些，我一定不会再令你伤心落泪。”谢骏霖的眼泪沾湿了荣卿的手背。
　　许久，谢骏霖发出一声苦笑：“可你为何偏偏就成了我的妹妹？”
　　楼下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只有宋申睿一人，宋一和其他人都在院子里守着。
　　宋申睿僵坐在沙发上，双眼望着墙上的桃花图出神，满脑子都是当初荣卿向他讨画，得意炫耀的样子。
　　当时风景，当时佳人，当时欢笑，而如今，风景依旧，却是满地鲜血残片，人却是命悬一线。如果只是简单的痴念该有多好，何须赔上性命，更何须此间绝地生死离别。
　　一夜已过，天边微微亮了起来，第一缕晨曦从远处透过云层慢慢照了下来。谢骏霖在楼上守了一夜，宋申睿在楼下坐了一夜。
　　“咳咳~”一直昏迷不醒的荣卿骤然咳了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房中显的格外突兀，谢骏霖猛然听到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扯着嗓门大喊：“她醒了！她醒了！”
　　宋申睿本还沉浸在哀伤之中，听到谢骏霖的喊声拔腿冲了上来，去隔壁客房将还在睡梦中的医生拽了过来。
　　张医生也是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在隔壁候着，直到快黎明才歪在床上打了个盹。这他全神贯注的给荣卿检查：“荣小姐福人自有天相，熬过此劫，应无性命之忧，只是。”
　　谢骏霖见荣卿虽还在昏睡中，单刚才短暂的清醒已是令他喜出望外：“只是什么？”
　　张大夫见这二位皆是紧张担忧的望着自己：“只是荣小姐所喝毒酒过多，体内还留有许多毒素只能慢慢代谢，此次伤了心肺和底子。若要彻底大好，还需好好服药调养数月方可无碍。”
　　宋申睿心中大喜，调养之事无妨，只要没有性命安危，其他都好说：“多谢！”

　　两日来，谢骏霖几乎不曾离开荣卿，时刻守在她旁边，荣卿一直在睡，宋申睿见谢骏霖这般模样，也就由他去了。
　　直到第三日早中午，宋申睿推开卧室门轻声道：“汪晋宁来了，在楼下。”
　　谢骏霖连头都不抬：“让他滚！”
　　宋申睿斜靠在门边上：“你就不好奇为何他二人会一起中毒，又为何卿卿如此严重？”说完后不等谢骏霖答复便转身下楼。
　　谢骏霖沉默片刻，摸摸荣卿的脸颊：“你不想要他死对不对？”

　　楼下，客厅。
　　“我已经跟他说了。”宋申睿见汪晋宁虽能强撑着前来，但明显是大病过后元气大伤模样，面色难看，嘴唇上干皮翘起，眼眶发黑。即使他喝下的毒酒只有少许，但想必也是被折磨的不轻。
　　汪晋宁一边咳嗽，一边点头。
　　谢骏霖下来的时候汪晋宁咳嗽的正厉害，他冷眼瞧着汪晋宁咳的撕心裂肺。
　　“她怎样？”汪晋宁见谢骏霖站在楼梯边上。
　　“拖你的福，性命虽是保住了，但也去了大半条。”谢骏霖根本不想和他废话。
　　“那日梨花台是你动的手。”汪晋宁目光如炬的看着谢骏霖，淡淡的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我又如何？”谢骏霖坦然承认，事到如今已经懒得和他虚与委蛇。
　　“既已得手，那你为何不走？你错过北归的最佳时机。”
　　“她如此这般，我就算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来此半年你我对弈胜负各半，从不知你竟是儿女情长的人？不过也算不负她对你的一片真心。”汪晋宁似是惋惜。
　　“究竟是谁下的毒？你有什么冲我来！”
　　“毒是她下的。”
　　谢骏霖与宋申睿皆是一怔。
　　宋申睿急言道：“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居然逼得她自己下毒服毒！”
　　汪晋宁眼中尽是悲伤：“她与我汪家应是有血海深仇，我父亲当年在北平结仇太多，我怎会知道她居然与我家不共戴天。荣卿说是要报仇，却以命相陪。”
　　谢骏霖后退一步扶住旁边楼梯的扶手，血海深仇！难道荣卿还有记忆，知道当年的事情才会向汪晋宁寻仇。
　　“我虽不知她究竟还有何事忧心，但她定是无路可走才会挑那天下手。我猜想其中缘由必是与你有关！”汪晋宁停顿喘口气缓了缓。
　　他看了眼呆怔的谢骏霖继续：“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我死，否则为何只让我喝了一杯，大多数都被她喝了。她一心决绝赴死，用命偿我。我知荣卿对你用情颇深，选在那天动手应该也是为了助你。”
　　“她为什么这么傻？”听着汪晋宁的话，谢骏霖可以想象出荣卿当时心中的痛苦与挣扎。
　　“那天你也对我下了杀手只是没有成功而已，事已至此我不与你计较，这条命算是我欠她的。我汪晋宁承诺，假使他日你还有机会北归，我便助你一次。你与谢俊铭之间汪家中立。这是我欠她的，仔细想来只能偿给你了。”言罢转身欲要离开。
　　谢骏霖诧异汪晋宁会有此承诺：“你不必如此。”
　　“我要回北边了，你照顾好她！望你日后所为不负我今日的决定。”
　　“你，不上去看看她？”谢骏霖看着汪晋宁的背影道。
　　“不必了，她已无事，我心方安。我与她引为好友，中间既隔着血海深仇，不见也许比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