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开篇 ...
-
相传,海外有处仙境,名唤蓬莱,蓬莱有座仙山,名唤乌山,乌山鬼谷一脉,擅占星卜卦之术。
谷中之人,习医问道,偶有精通世间权术之人。
于百年,得一出,游历世间,尝人间百味,品世人疾苦,方能做到修身养性,凌驾于众生之上。
这一传说,直到前朝时期的上一个百年,却莫名戛然而止。
而天空中那颗黯淡了一个世纪的命星,却又在某个下着瑞雪的除夕夜重新亮起。
十年前,零陵书院。
这夜的晚风通明,先生房中的灯火,却燃了一夜。
书房外的草丛里,十一岁的兰亭,已经有了读书人最基本的风骨,但还是抵不住师兄的哄骗以及心中的好奇。
两个小娃娃就这样蹑手蹑脚,互相搀扶着,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屋檐。
途中,年幼的兰亭忽然拉上了师兄的衣角,语气犹豫道:“师兄,我还是有点怕。”
“那你不想知道了吗?最近从京都来书院里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我,我听到了,他们来找先生要兵符。”兰亭扬起脸略带天真“可是师兄,我们书院里真的有兵符吗?”
脑袋上挨了一下,师兄叉着腰一副小大人的做派摇头晃脑:“笨啊!我们不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偷听的吗。”
紧接着三步并做两步同壁虎一般爬到墙根朝下伸出手“来,小心点,我在上面扶你啊。”
兰亭捂着脑袋瘪嘴:“哦,好吧。”
他一点都不想来听,先生叫他们早点去睡,可是师兄好奇,所以他也好奇,兵符是什么东西?
小手扒开瓦片的一角向里探去。
书院里的先生围坐一团正讨论着些什么?
“唉~没想到先皇年纪轻轻,怎么就……”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天子携遗诏而归,又长安长公主开路前后不过一月,便以雷霆之势,坐稳了皇位。”
“如今京都明里暗里并不安定,他们要我们选出一人暗中扶持,以履行当初先祖与皇帝的承诺。”
“啪!”
话语间,一掌狠狠落在桌案上,愣是吓到了蹲在墙角偷听的两个小家伙。
“辅佐个他奶奶的腿,他们这不摆明了是要人质,安稳了这些年,如今倒是传出当年那兵符落在了我们书院!”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脸色顿时一变,所有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了屋中至今唯一一个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最终,终于还是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人叹出一口气。
“阿倾,虽说他们做的不道德,可先祖承诺是真,两个小家伙又都是你的弟子,其实按照我们的想法,亭儿,就是上上之选。”
“……”
“是啊,其实现在想想,停你们捡到亭儿那日,不就是对应着蓬莱岛的那颗命星被重新点亮之时吗?”
“辞倾……你要早做决定。”
一番话下来,那个一直与众人相对独坐在角落的青衣先生垂落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久不久没有回音。
半晌才在口中喃喃一句:“可他如今不过11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辞倾……”
“你们,容我再想想吧!”
话音刚落屋顶上莫名传来一点动静,是兰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无意中动了动已经蹲到麻木的腿,所以在安静的室内又显得格外刺耳。
“谁!”
身下一声厉喝,兰亭脚上不稳跟个圆球似的叽里咕噜滚下屋檐。
“师弟!”与他一道的师兄一声惨叫,屋里的先生顺时慌作一团齐齐起身。
好在最后一刻兰亭抓住瓦片一角,两个孩子又跟做贼似的一咕噜往下跑。
见他们没事先生们也是松了口气,有的放缓了心绪,有的直接瘫坐在椅子上,更有其中一个抄起一团的茶壶就砸了出去。
“小兔崽子!又带着你师弟胡闹,给我回去抄百遍院规!”
“啊!”小家伙发出一声惨叫,兰亭缩了缩脑袋不敢看师兄。”
而这一切,还要从四年前说起,彼时的兰亭,因为常年流落在外,还只有猫崽般大小,在那个隆冬初雪的除夕夜,被路过巷口的先生捡回书院,之后大病一场,叫他忘了前尘往事,却也庆幸勉强保住一条小命。
不过巧合的是,自他到来之日起,天空中那颗暗淡许多年的命星,却也意外的重新亮起,高挂在那夜幕之上。
兰亭更是因此直接被先生收归门下,成为了书院下一代继承人。
只是一间普通的书院,为何需要有人传承?那便也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据传,书院名唤零陵,是几百年前,黎国初立之时,一个从海外蓬莱而来的仙者所建。
而举世皆知,在这整个九州大陆中,自三千年前一战后,再无一个修仙者,唯有蓬莱仙山,留下了一个擅长占卜的门派。
全派虽还是普通人,但因着手里掌握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在这没有修仙者的年代,也被世人称一声仙长。
洛白,就是此派中那辈最为优秀的弟子,他们按照惯例在20岁弱冠之前,于九州一游。
无奈返程之际,洛白在荆州救下当时还是离王世子的太上皇。
离王功高震主,唯前朝皇帝所忌惮,而一朝爆发,葬送的,是宜州三万之众。
当天大雨磅礴,血与泪一起,整座孤城,只留下了几日前请往海口送别好友的世子一人,以及不放心跟随世子一同返回宜州的洛白。
就因此事,洛白未能及时赶回蓬莱,反而自愿踏入红尘,孤身一人,长留于此,随墨连熙南征北战,后又在黎国初立后归隐,于京郊成立了零陵书院。
又由于两位先辈的缘故,书院虽独立于皇权之外,却不得不在某些时刻,听命于皇室。
就譬如如今,黎国隐约有所动荡之时,零陵书院显然便成为了各方势力既要排斥,又要拉拢的第三方。
只是有个意外,任谁都不曾预料,那代表信物的言月符,竟然忽然拒绝认书院这一代的继承人,林辞倾为主。
反倒是在小团子11岁生辰之际,也就是一月前,其身忽然浮现出兰亭二字。
真是很难不让人感叹,有些东西就像是一场浮生幻境,命中注定的缘分,是避无可避的。
自此,书院与京都的各方势力,开启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拉锯战。
……
十年后。
繁华的京都,红瓦高楼,护城河畔,一艘往来的花船,歌舞窈窕,高朋满座,丝竹之音,绕梁三日而不止。
河的两岸,贩夫走卒,人潮涌动。
而就在一切繁华之下,整个街道上,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巷摊位前,此刻都是门庭若市。
“来来来,大家都来看一看哦,十文钱一卷书,这要不是最近科考,咱这京都来往的学生多,怕是到哪都找不到这个价钱。”
这样的话术,听的那个坐在案前的书生执笔的动作都忽然一顿。
笔锋凝聚起的墨珠也顺着笔尖滑落,嘀嗒一下,晕染在眼前的宣纸上,绽放出一朵美丽的墨花。
待兰亭回过神来,再见眼前一幕,也只能一脸无奈的伸手将纸揉皱,随即再度抬眼,看着身前这人一副夸张的表现,更是不禁扶额无奈轻笑。
“方骆,你也大可不必如此。”
“那怎么能行?。”话落,方骆也是双手叉腰,下意识的反驳道“说好了帮你,就一定保准你今日赚个盆满钵满,明日再也提不起精神要来,不然,岂不是砸了我方骆的招牌?”
“我没问题的,兰亭,你一定要相信我。”
拍着胸脯保证完后,肉眼可见的是,方骆向外招揽客人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卖力。
见他这样,兰亭还能再说什么,左不过多抄两张,还是继续埋头,接着书写吧。
不过要说起来,兰亭与方骆相识,也是偶然。
零陵书院自十年前那件事后,没多久,就彻底消失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先生林辞倾更是以闭关的理由,足不出户。
可惜他们都知道,这世上之事,躲的过一日,却躲不了一世。
先生在内独自为他撑了十年,让他在这十年间,做了一回天下最为普通的学子。
但雏鸟终要飞向天际,待兰亭真的羽翼丰满之日,却不愿再龟缩在长辈们的庇佑下。
因此,他时隔许多年,再度迈入了这阔别已久的盛京城。
独自面对这些豺狼虎豹时,他方才知道,先生这些年,究竟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殿试的主考官张梁,是怀安王一党,不知从哪探听来了兰亭的底细,在邀约不成后,便干脆一不做不休,随意找了个荒谬的理由,便将人从金殿中,连人带包袱丢出了皇宫。
自此,兰亭前半生的丰功伟绩,以及他那日的受挫吃瘪,一时间便沦为了这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乐子。
当年那个最年少的举人老爷,连中二元却缺席金殿的少年天才,在一朝失去消息后,背地里,居然连续落榜三回!
这一次,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监们丢出皇宫,一朝的天之骄子终落云端,又岂能不引起人们的唏嘘。
兰亭也是在这段最为落魄的日子里,无意间帮了方骆一回,两人才就此结识。
“兰亭,接着,又来两单。”
说罢,书生抬眼,右手执笔,左手轻轻向上一挥,便直接接住,是以两人的默契,任谁看,都猜不出是才结识了区区三日。
而方骆那边,眼见他口若悬河,单子一单接着一单,看样子,确有要实现他那豪言壮语的趋势,兰亭也是哭笑不得,面上无奈摇头,指腹轻轻将对方抛来的书卷抚平。
可字才到三行,麻烦的事,便更早一步找上门来了。
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这也让他不由诧异,刚抬起眼就见不远处,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身后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小厮,有说有笑的,正从巷口经过。
“咦?你们看看,那个是不是兰亭呀?”
或许就是那样的不经意,在一片繁华中,偏偏就是有人随意将视线往着幽暗的巷子中一撇,便正巧瞧见了人群中的同窗。
当下,一群人瞬间调转方向,浩浩荡荡的一股脑就挤进了这小巷。
一下就遮住了巷口照进的大片日光,也同样,燃起了少数人心中的不安。
只觉这样的趋势,今日许是会遇上大麻烦,而就如猜想的那般,迎面而来的几人,大都是书院中与兰亭不对付的那批。
尤其是最为首旁边的那两个,宋修明和连落尘,平素一副老好人和稀泥的模样,只是日前,距兰亭所得到的确切消息,此二人,正是书院中混入的京都的势力,其所属阵营,大概率是如今朝堂上风头正盛的怀安王。
“哟,这不是我们书院的大才子吗?怎么?得罪了考官,在这盛京城混不下去了?要改来这里抄书?”
下一刻,就在兰亭还处于思绪间时,只见为首的那个,已经毫不客气的走近,一屁股就坐在了眼前的书案上。
而他身后的小厮,更是十分有眼力见的一秒,就像这周遭团团围住。
兰亭“李兄。”
李楠“大才子,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混成这样了?都是同窗,与其如此,不如跟着我呀,至少保证你不用再像如今这般抛头露面。”
说话间,对方已是很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兰亭眼前的书摊上,连带着他刚写好的那一页宣纸,也出现了褶皱。
不过对于这点,李大公子却是浑然不觉,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手肘更是直接搭了上来,语气轻挑,活像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样。
看的兰亭不由皱眉提醒道“李兄,自重。”
只是对于这点,想也知道,李楠若是真能听他的,倒是奇了。
没办法,至少表面上,两人的关系着实一般,李楠更是打心底里烦透了兰亭,不仅在书院处处压他一脚,而且每次见面,都像是端着一副架子的模样。
因此,更是逮到机会,便要当着众人的面,对他一阵奚落嘲笑,那手段,只能拿无所不用其极来形容。
而在他身旁,除了宋江二人,与他身份大差不差外,其他人,更是为了讨好,也就从不吝啬嘴上的附和。
“切,兰亭,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天子骄子呢?得罪了考官,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出路?”
“就是,就是,据说日前,有几位大人惜才,不忍你的天赋就此埋没,还想请你过府一叙,却都被你拒绝了,有这事没?”
“唉~要我说呀,你就是被自己给害了,真是读书读傻了,自命清高个什么劲?连大人们都敢拒绝,真是给脸不要脸。”
“是啊,就按你这般,将这京中权贵都得罪了个干净,日后,难道真的以为凭你这点学识,就能走出一条长远的仕途吗?”
一时间,无论是真惋惜叹气还是为了捧着李楠有意奚落的,至少在大多数学子眼中,兰亭的这番不识时务,那就是着实有病。
都说书生眼中,天生自带一股清贵,但将这股清贵延习成他这般的,世间怕是就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