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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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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集宁镇几十里,有一处前朝遗留的破庙。
庙内尘封土积,蛛网结织,塑像也残缺不堪。
荒草和枯枝铺满了院子,是一片破败的景象,应是久未有人至。
但此时,却隐隐传来几声低语。
男子身形高大,穿着一身玄青暗纹锦袍,阖着眼,端坐在这破庙之中。
即使坐在脏污的庙内,也不显得落魄,反而有一种只要他身处其中,斯是陋室,仍有满室华贵之感。
飘摇的破庙,愈发衬得这人身上那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沉稳气度。
“殿下,冶城方位已燃起燔烟。”
程戎在庙外看到燎烟缕缕升起,就立马进屋内,低头躬身禀报。
褚昭睁开双目,隐隐闪着寒光,“好一个潘武,孤竟不知他还有此胆色。”
说出的话虽狠厉,但语气却未见有波澜,想来是为把这叛上作乱之人放在眼中。
这男子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褚昭,刚才回禀消息的,是东宫侍卫程戎。
而潘武,则是冶城的监城刺史。
此次太子巡查事先派人知会了潘武,会走哪条路,就数他最为清楚。
燔烟燃起,就代表着伪装成太子殿下的马车和护卫,在去往冶城的路上遇刺了。
今晨,出京城不久,褚昭就带着侍卫绕开冶城,掉头去了偏北的集宁镇。
并没有像传言的那般,直接去往冶城,巡视为军械铸造所和弓箭坊。
没料到这些人如此胆大,竟在越国地界做出行刺太子之事。
遇刺杀之事,褚昭尚且觉得是小事。
这等宵小还不足为惧,只是那背后之人还未露出马脚,还需谋定而后动。
只听那低沉清冽,甚少起伏的声音又响起了。
“集宁镇的灾民如何了?”
程戎皱了皱眉,将探子传回的消息据实禀报。
“回殿下,昨夜近万灾民,已经突破县城守军,现正往周边的长清县、同成县而去。”
“那集宁镇的曹县丞和白主簿,自知消息守不住,怕不日将上达天听,已于今晨畏罪自尽。”
这后半句,程戎是咬着牙,恨恨地说出。
作为太子近卫,程戎自幼时便被陛下亲选,伴于殿下身边。
他亲见殿下每日勤身政务,宵衣旰食,恨不能以自身给济天下。
然这些为官者,竟拿人命肆意轻贱,致使流民上万,伤亡者众多,着实可恨。
褚昭听了回禀,并不作声。
只是那双睥睨天下的眼眸黯了黯,隐去了光华,眼中再现的是乌云和重墨也比不过的沉黑。
程戎自是万分熟悉太子殿下的这副神情,是隐怒的征兆。
虽说“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但自家太子殿下并不是那么残暴的主君。
可是这位主子的脾性,起初越是隐忍,到了该发作之时,便越是冷硬,绝不会心慈手软。
门外呼啸的冷风更加凛冽。
“你速去百里外的长清县,传令至县丞,调配粮草及有能者支援集宁镇,越快越好。”
褚昭略一抬手,随意地从腰间解下一枚金玉令牌。
这牌子正面,刻以腾云戏水的威武蟠龙,两侧以阴线镌刻精细的龙纹,背面则是刻有当今太子殿下的表字“祐安”。
程戎自然识得此令牌,这等岫玉,世上难求,是天然蛇纹石而成的透亮美玉。
最珍贵之处不在于此,这是时逢殿下生辰,皇后娘娘亲手刻字的生辰礼。
“殿下,您......”
程戎接着令牌,面上呈现为难之色。
作为东宫侍卫,怎能让太子殿下一个人在破庙之中,孤身涉险?!
“速去。”褚昭似是不耐,偏头,冷箭似的目光射向他。
程戎仿佛被那无形的冷箭射中,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被睨了这一眼,他这榆木脑袋忽得想起。
太子殿下身边还有隐藏在暗中的“影子”,那些暗卫应当是个中高手,身手未必比他弱。
他遂不敢再多话,领命直奔长清县而去。
卯时,日光还熹微,在北境大营的练兵场上,已是热闹非凡。
演武台那边传来了阵阵欢呼和叫好声。
弓箭射入箭靶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是哪位将士,今日特别有准头,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祭器台上平时摆放着各式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此时却空空如也。
训练有素的北境大军早已开始操练兵器。不论是雨淋日晒,还是风吹寒霜,将士们都要按部就班的完成操课。
他们都是越国英勇的好儿郎,在镇守着北境的每寸山河。
林行芜今晨破例早起,还特地换上了轻骑装。
她里面穿着妃红的圆领窄袖的长衫,下摆束于腰内。
下身则是穿着月白色的宽松似裙摆的长裤,并以两端坠着琉璃,约一掌之宽的同色束带收紧腰身。
南屏还为她盘了一个小巧的纤云髻,又加了一件织锦缎面的荼白棉袍来防风御寒。
她戴着卷檐帷帽,北方边境特有的烟纱垂至颈侧,添了几笔朦胧之态。
林行芜本就身量高挑匀称,如此装扮,将她飒爽又曼妙的身姿展露无疑。
“行芜。”
忽闻一声轻唤,她的名字被唤出了清明悠扬之感。
林行芜正准备翻身上马,闻声诧异的转过身来,衣袍也随着她的动作荡出了一个飘逸的弧度。
她轻轻抬眉,眼波清澈,以眼神询问来人有什么事。
“今日可是要去长清县?”
骆子攸凝着眼前的女子,眼里尽是旁人看不破的深意。
她点点头,声音轻脆,犹如珠玉,“的确是要去长清县,骆将军,可是有东西需要我一起带回?”
言罢展颜一笑,似是要感谢他帮忙带回的那把波斯小刀,也要为他做点什么才好。
他看着这明丽的笑容,怔忡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失神。
“无事,你......”
骆子攸似是话未说完,却强行止住了。
犹豫了半晌,似有无言的叹息,他只是嘱咐道,“你一路万事小心,尽早回来。”
林行芜听到此话,有些讶异,她去长清县,没有百回也有八十回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骆将军有闻询之语。
她并未深思,想是和她爹一般,只是临行前叮嘱几句罢了。
她朗声道,“骆将军,行芜先行一步。”
左手拉紧马缰,握住马鞍的前桥,随后干净利索地翻身上马。
伴随轻快的马蹄声,这亮色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直到这抹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骆子攸一直站在原地,默默伫立着,不知在深思着什么。
长清县,以草木长青而闻名,其药草在此地长势奇好,有数不清的奇珍异草。
而传说中的杏林苑也在此处,这杏林苑出过多位名扬天下的神医妙手,其中,医术最为卓绝的就是她的师傅武清提。
从北境军中到长清县,只用了大半日的脚程。林行芜在天光微亮时便从军营出发,抵达县城恰好是阳光热烈的正午。
街上热闹的很,林行芜只觉腹中饥饿,熟门熟路地直奔第三个巷子里。
挂着绛色招牌的小店,此时生意正好。
在门口忙于擦桌子的小二,一溜眼看见来人,立马喜笑颜开。
“哎!林小姐,可有一阵子没见您了,将军可好?”
“这不是来了。”
她一边放下随身的包袱,一边略显无奈地说着,“将军除了酒量见长,一切都好。”
“那您今个儿,还是老样子?”小二热络熟稔地回道,可见林行芜是此处的常客了。
小二姓李,名叫小顺子,幼时曾受过将军的救命之恩。
长清县在几十年前本不是这繁华的样子。
当时内有流寇在此盘踞,民不聊生;外有北缙进犯,虎视眈眈,凉城快被敌军攻破。
那时,林行芜的父亲林锡山临危受命,将进犯的北缙三十万大军逼回边境百里不止,又将作乱的倭寇斩杀殆尽,得建隆帝亲封镇北大将军。
小顺子和镇上的百姓也一直记挂和感念着林家的恩情。
林行芜笑着对小顺子点了点头,不一会,热乎喷香的饭菜就上来了。
正所谓“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这豌豆烧鹌鹑是店家的招牌菜,她每隔上一段时日就会来长清县采买药物和补给,每回顺路都会来这儿一趟。
配着店家特制的的黑荞茶,也不用担心不克化,这道菜她吃了几十回都不止。
大饱口福,心满意足的林行芜又去了常光顾的刘家药铺采买药材。
今日,只需买一些回香草和高良姜就好,这些都是为边境将士们疗伤止痛的常备药材。
还另取了上次在刘掌柜那里定做的,以纯银做的毫针和玉石制成的砭针。
这针既可点按穴位,用于行针,又可做防身利器。
办完琐事,包袱也充盈了不少,林行芜牵着马,正打算回去。
可曾想,刚出北城门,远远地就看见有十几个人围作一团,不知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