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喜欢我［快穿］》borderland

16、第 16 章

　　谢言借着烛光检查陆烬的伤口，一身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刀口被水长时间浸泡，创口发胀泛白，谢言不敢胡乱处理，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处理，谢言给他做了简单的清创，敷上药，再给他换上干净衣裳。

　　做这些事时谢言需要长时间躬身低头，等将人放到榻上时谢言额头已疼出一层冷汗，他虚虚碰了下身后伤处，低低叹了声，掀开车帘坐到来福身边，沉默一会儿后开口：“谢谢。”

　　来福笑着摇头：“少爷可曾记得我和您说过‘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这句话吗？您这次给的太多了，我想替您办最后一件事。”

　　谢言哑然，最后笑了笑，“不管如何，你救了我。”

　　来福没说话，沉默地驾驶马车。

　　马车跑了一夜，从官道进了村路，最后停在一处农家小院前，来福下车径直进了院子，谢言在马车上看着他和院中的一中年妇人交谈，中年妇人目光数次落在谢言身上，先是惊怒，而后再是诧异怀疑，面上表情几经变换，最后她深深看谢言一眼，对着来福点了下头。

　　然后转身进屋去了。

　　谢言不明所以，看着来福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来福一边手脚利落地收拾东西，一边解释道：“这是刘淳——就是我曾跟您提过的那个死在二……死在谢煦手上的人。”

　　他声音很轻很淡，平平静静，冷淡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这是他家，您和殿下可以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谢言转头看看陆烬苍白无血色的脸，问：“安全吗？”

　　“三皇子的人找过来前都是安全的，”来福道。

　　来福将收拾出来的一个小包裹递给谢言，然后抱起榻上的陆烬，出了车厢。

　　马车旁站着两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他们伸手接过来福怀里的陆烬，将人抬进了小院东边的小房间里，谢言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小房间，房间逼仄但收拾得很利索，谢言将包裹放到床尾，对两人道了声谢。

　　两人看了他几眼，摇摇头没说话直接出去了。

　　谢言倚着门看来福跟几人说话，时不时接收他们打量的视线，过了约莫一刻钟，来福朝他走来，他郑重地给谢言磕了个头，谢言在短暂怔愣后很快反应过来将人扶起，“你这是……”

　　他话没继续说下去，谢言看着来福微红的眼眶，抿了抿唇。

　　“公子保重，往后恐无再见之日了，祝您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他说罢转身离开，上了停在院门外的马车，驱马离开。

　　谢言远远目送马车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收回视线看向刘家人，他走过去对几人作揖行礼，“烦扰诸位了。”

　　没人说话。

　　谢言也不尴尬，他直起身，看向之前与来福说话的妇人，从袖里摸出几块碎银，“我朋友受了伤，您……”

　　“我知道，”刘母没接他的银子，语气硬邦邦的回了句：“等着吧。”
　　然后不再和谢言说话，坐到院中的一个小木凳上，端过旁边的簸箕，低头挑拣豆子里的碎渣。

　　谢言看向另外几人，几人均都避开了他的目光，各做各的去了。

　　刘家对谢言十分排斥而冷漠，并不愿意和他说话。

　　谢言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态，便不再强求，转身进屋。

　　坐到床边，谢言摸摸陆烬额头，入手滚烫，他检查了下陆烬创口的情况，非常不好，有感染的症状。

　　谢言低低叹了声，眉间轻皱。

　　碰了碰陆烬有些起皮的嘴唇，谢言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出屋走到刘母身侧，“请问能给我一点水吗？”

　　刘母手上动作不停，扬声道：“石头，给他舀碗水。”

　　“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丢掉手里的木棍，在衣摆抹掉手上的泥巴，甩着两条腿啪嗒啪嗒跑进厨房，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捧着个装满水的陶碗出来。

　　谢言快走两步迎上去，双手将碗接过，道了声谢。

　　石头大气地摆摆手，脆声道：“不用——”

　　谢言看看那边头也不曾动一下的刘母，捧着碗回房，屋里没有桌凳，谢言将碗放在窗台上，用手指沾了沾，轻轻润湿陆烬的唇瓣。

　　重复几次，在谢言指尖又一次触碰到陆烬嘴唇时，发现他嘴唇在动，谢言倾耳去听。

　　他说：“母后……”

　　“人在哪儿？！”一道雄浑男声突兀响起。

　　谢言心头一跳，侧头朝院里看去，只见一高壮男子大步从院门跨入，然后在刘家兄弟带领下朝谢言住的屋子过来。

　　谢言缓缓站起身，挡在床前。

　　男子“砰”一声推开门，目光在谢言身上掠过，落到陆烬脸上，扭头向身边人确认道：“床上那个？”

　　“是。”

　　得了答案，男子点点头，走进屋内，但因为谢言挡着路，他没办法靠近陆烬，男子皱眉瞪了谢言一眼，不客气道：“让开。”

　　谢言还未开口，男子身后的人伸手将谢言扯开，而后对谢言解释道：“这是我娘的亲戚，平时靠打猎为生。”

　　谢言明白过来，轻声给人道了句谢——猎户靠山吃饭，平时少不了要受些大大小小的伤，不可能次次都花钱请人看病，多数都是自己动手处理，这人有处理外伤经验，且还是刘家的亲戚，怎么都比外面请来的大夫来的安全。

　　陆烬身上的伤口一看就是刀伤，让人看出端倪报了官，那这趟就算白跑。

　　猎户剥了陆烬衣裳，在看见伤口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扭头看了看谢言，眼里明晃晃写着——你们哪来的煞星？

　　但应该是提前被交代过了，他虽然诧异但并没有多问，低头打开自己带来的包，准备给陆烬包扎。

　　谢言靠着窗，一眼不错地看着他用烈酒擦拭刀具，而后火烤，火烤后再擦拭一遍，然后一点点挖去陆烬伤口处颜色发白泛黄的腐肉，鲜红的血如同泉水汩汩从被挖开的伤口处涌出。

　　陆烬眉头皱起，有些不安的想要挣扎。

　　谢言坐到床边，一手牵起陆烬的手，一手轻抚着他的发顶。

　　猎户看了他一眼，见陆烬确实被安抚住了，便没有开口赶谢言，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猎户动作不算细致，但下手干脆利落，清创、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末了他从包里拿出几把捆扎好的枯草，“煎水喝，一天两次，伤口的药三天一换，人醒了多给他吃点好的，他身体底子好，好好养一个月不到就能好全。”

　　谢言接过药，“多谢。”
　　说着从袖中摸出银子递过去，猎户并没有拒绝，伸手接了直接往怀里一揣。

　　猎户并没有多留，处理了陆烬的伤势便准备要走，谢言起身送人离开，将人送走，谢言借了刘家煎药的小砂锅煎药，谢言第一次煎药没经验不敢离开，但煎药时间太长，他又不放心陆烬一个人躺在屋里。

　　谢言最后花了两枚铜板雇了在墙角撬泥巴玩的石头，让他在屋里玩，看到床上人睁眼睛了就来叫他。

　　两枚铜板可以买一串红艳艳的冰糖山楂，石头流着口水欢欣雀跃地答应了，吧嗒吧嗒不知道从哪里搬了根小板凳放在陆烬床前，端正坐着，双手撑着肉乎乎的小脸，一脸严肃地紧紧盯着陆烬，一对儿圆眼睛瞪得几乎成满圆。

　　刘家人看着却也没阻止。

　　谢言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一大一小都很乖，他松了心，离开去给陆烬熬药。

　　谢言没生过火，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不太顺利但好歹把火生起来了。

　　黑褐色药汁咕噜噜冒着小泡，谢言小心注意着炉里的火，不敢大不敢小，时不时就揭开盖子看看药，既怕水多了药效不够，又怕水少了怕锅烧干了。

　　终于把药熬成不多不少颜色正好的样子，谢言熄了火，端着药回了屋。

　　石头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是他，噌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我一直在认真地看着他！”

　　小胸膛挺着，双眼亮晶晶的，满脸写着“我超棒！快夸我”。

　　“是吗？这么厉害啊。”谢言把碗在窗沿放好，蹲下身视线与石头齐平，摸了摸石头头上的小揪揪，“石头真棒！”

　　他将两枚铜板放到石头手心，“辛苦石头了，这是你的报酬。”

　　“报酬”两个字在石头小小的脑子里转了半天，他握紧手掌，将两枚铜钱紧紧攥住，眨眨眼，不太确定地问：“这是……我的工钱吗？”

　　谢言考虑了下该怎么说，最后点了点头，认真道：“石头替我做了事，这是我应该付给你的工钱。”

　　“工钱！我也有工钱了！”石头高高举起攥着钱的那只小拳头，蹦蹦跳跳，稚气满满的小脸上是纯粹的喜悦，他说：“我能赚工钱了，那小叔叔就能回家里来了！祖母也不用天天哭了！”

　　谢言嘴角笑意一滞，石头嘴里的“小叔叔”应该就是来福说的那个刘淳，之前的刘淳与他而言，只是“那个死在谢煦手里的人”。

　　人的所有情感都是有限的，哪怕感情再充沛丰富的人，也不可能对待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亲疏远近，哪怕嘴上不说，但在感情分配时却是最真实而苛刻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受自己控制。

　　对于刘淳的死，他诧异、震惊，或许还有那么一些愤怒，但刘淳对他来说，总归只是个陌生人，不会有更多的情绪。

　　可刘家人、石头，他们不是刘淳的陌生人，他们是刘淳的血肉至亲。

　　谢言在此刻，后知后觉地从此刻欢欣雀跃、眉开眼笑的石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重的悲哀。

　　——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