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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魇 ...

  •   游弋的云层浮落在圆月上,月光蒙了层白,撒落了一地的清冷。
      北风调皮的打了个旋儿从行人的头顶上掠过。

      “阿嚏!这是什么鬼天气,说冷就冷上了。”行人瑟缩着脖子快速的消失在了街角。

      公交站台前,一个穿着略微单薄的男生收回视线轻揉了揉鼻子,呼出了一团白气。

      “十一月了。”男生低喃了一声。

      男生站的很直,单肩背着书包,看着也就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有些过分的精致好看,唯独一双眼睛和这张精致的面容有些格格不入,清冷中隐浮着郁色,这种神情不该出现在这个年龄的男生身上。

      冷白的月光洒落在男生的身上,有一些失真。

      远处,一道由远及近的车光打了过来,116路公交车。

      男生低头看了眼腕表后上车,他边刷卡边说:“快了五分钟。”

      年轻的女司机啧了一声,只见她挑起柳眉道:“怕你冷。”

      末班车,这个时间的公交车上的乘客很少,男生随意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头抵着车窗闭眼轻舒了一口气,随着公交车的摇晃,陷入了浅眠。

      终点站,年轻的女司机去调度室签完单子后,她侧身坐在了男生前排的位置上,她看着睡着的男生紧皱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
      女司机伸腿踢了踢男生的鞋。“姚远,回了。”

      男生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深喘了两口气。

      “又梦魇了?”女司机问。

      男生垂眸轻颤了两下,几秒后低喃了一声,“是姚远啊。”

      女司机伸手揉了揉男生的头发,肯定道:“是姚远。”

      姚远没有说话,他起身提拉着书包先下了车。

      女司机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北风迎面扑打了过来,有些刺骨的冷,姚远觉得昏沉的头被北风吹的清醒了不少。

      “阿香,我想吃面。”姚远呼出了一团白气。

      阿香啧了一声,“叫小姨。”

      “宋彩香,我想吃面。”姚远又说了一遍。

      “叫小姨!”阿香对姚远直呼全名的表现极其不满。

      姚远轻笑了一声,“小姨,我想吃面。”

      阿香搓了搓手说道:“我知道你不服气,没办法,这糟烂的辈分在这里摆着呢,咱俩都认命吧。”

      “没比我大几岁。”姚远轻叹了一声。

      “就是大了一秒我也是你小姨,吃面吃面。”阿香疾行了几步,走在前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熟门熟路的走进了一家面馆。

      姚远刚进门,一个中年男人就笑着招呼道:“来了啊。”

      姚远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中年男人笑着回身喊了一声,“两碗油泼面。”

      姚远坐到了阿香的对面。

      没等多久,两大碗油泼面端了过来。

      这个时间的面馆里,已经没有其他的客人了,一个中年女人从后厨走了出来。

      阿香笑道:“大姐,你天天的给我俩加量不加价,可别赔了。”

      中年女人笑了笑,“你们两个孩子过日子不容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面怎么行。”

      说着中年女人端过来一盘卤肉。

      阿香吞咽下一口面笑说道:“大姐心善,老拿我当小孩照顾。”

      阿香看了一眼对面埋头吃面的姚远。

      中年女人怜爱的看着两个人说道:“你们多吃点,面不够吃随便加。”

      阿香和姚远两个人吃完饭后,帮着中年夫妻俩把店里收拾了一番才走。
      两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

      “阿香。”姚远叫了一声。

      “叫小姨!”阿香转身看了姚远一眼,“怎么了?”

      “你有没有后悔过?”姚远站定在原地。

      阿香微眯着眼睛切了一声,“能别站在风口里说话吗?”

      “我就随便问问。”姚远快走了几步,越过了阿香,走在了前面。

      姚远和阿香一前一后的走进了一个老楼区,楼道内墙面的大白有些斑驳脱落,每家的门上都被粘贴上了许多各种花花颜色的小广告,楼道内的感应灯不太好用,需要使劲的跺脚才会发出昏黄的灯光来。

      进门后,阿香随意的将外套脱扔在了沙发上,接着就躺了上去,“还是家里好啊。”

      姚远脱外套的手一顿,他看了看住了不到两个月的地方,狭小又老旧的小两居室,虽然陈旧到也整洁干净。

      姚远微微抓紧了衣角,这里不是家,不过是他们又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家了吧,姚远心里想着,到也没有扫阿香的兴。

      姚远洗漱完后就躺到了床上,他有些疲累,却强忍着睡意在硬撑,是的,他不敢睡觉,可是他不想让阿香知道,徒劳让她担心,虽然阿香的心很大,总是很乐观,哪怕是跌落在泥地里也依然能笑的出来。

      阿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每天为了两个人的生活已经很累了,他瞒报了自己睡不好觉的情况,只是偶尔还是会被阿香发现端倪。

      姚远在黑暗中盯着一处看,他能听见另一个房间里的阿香在哼着江南小调,好像还挺高兴的。

      姚远伴着轻柔的哼唱声慢慢的阖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一道身影悄悄的走了进来。

      阿香站在床头前看着陷入梦乡的姚远叹息了一声,她给床上的姚远盖了盖被子,轻声说了句好梦。

      北风裹挟着风雪在窗外怒嚎,睡梦中的人额头上布满了密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一道轻柔的女声哼唱着,她拍了拍怀中的小男孩,“小远,妈妈唱的好听吗?”

      此时的姚远仿佛是置身在空中的局外人一般,他看见一个眉眼好看的小男孩趴在一个温柔的长发女人怀里,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妈,好听。”

      长发女人温婉的笑道:“我的小远要快快长大,长高高。”

      画面一转,温婉的女人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男孩,男孩长高了一些,他抬头望着女人,女人的嘴角边有淤青,眼睛有些茫然失神,她低喃道:“小远啊,和妈妈一起离开好不好?”

      男孩低头向下看去,此时他们正置身在十楼的天台边缘,男孩紧紧的抱住了女人,“妈妈不要怕,小远会永远都和妈妈在一起。”
      女人轻抚着男孩的脸颊,痛哭了起来。

      画面又一转,姚远看见男孩长大了,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双淡漠的眼眸中倒映着正在愤怒嘶吼的怪物。

      男孩的脸上有些许擦伤,身上有摔打过的痕迹,白色的T恤有些褶皱,领口被撕裂开来,露出了大片青紫的肌肤。

      咆哮的怪物正在试图挣开束缚,想要扑咬上来,一双猩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怒火,想要将面前的男孩撕个粉碎。

      男孩只是淡漠的看着眼前的怪物在苦苦的挣扎。

      男孩用单薄的身子挡在了奄息的女人身前,他平静的看着被警察按在地上的男人,男人用狠辣恶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男孩,他厉声暴吼着想要上前,却动弹不得。

      “怪物。”男人吼了一声。

      为什么会被残暴的怪物而叫做怪物呢?

      男孩想,他才不是怪物,面前的人才是,将他们置身于炼狱的怪物。

      “你是个怪物,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连你亲爸都敢卖,你别让老子出来,你注定会和我一样,一样的下场,你是个怪物...”男人歇斯底里的暴吼声越来越远。

      男孩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他的妈妈正在抢救室里抢救。

      男孩一脸平静,他独自坐在抢救室外,医院里人来人往,无人为他驻足。

      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听不到他微弱的呼救声,所有的声音都被喧嚣所吞没。

      死神在周围环绕,死神注意到面色平静的男孩,男孩的双手在轻颤,眼眸中却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真是一个矛盾又可怜的孩子,死神最终动了恻隐之心,没有落下手里的镰刀。

      男孩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情绪,那个所谓父亲的男人,打他的时候他没有哭,不论伤的有多严重都没有哭过。

      “妈妈,要和小远在一起,你答应过我的。”男孩轻声低喃。

      漂浮在空中的姚远有些呼吸困难,他的头脑开始发涨,他紧闭上双眼,一滴泪没入在尘埃里。

      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就在耳边,在一个靠近水乡的小镇里,女人瑟缩在出租屋的一角,她的脸上不再温婉,眼睛里满是恐惧,他看着男孩的眼睛惊恐吼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男孩站在离女人很远的地方,他面色平静的看着她,直至女人缩在角落里睡着了,他拿着毛毯铺盖在了女人的身上。

      自打到了这个小镇上,女人的状态就时好时坏,她有时不敢看男孩的眼睛,有时和从前一样,是个温柔的母亲。

      女人状态不好的时候会将男孩锁在门外,不让他进门,亦或是踢打他,大多数的时候会瑟缩在角落里害怕着,看着他惊叫着怪物。

      有一段时间里,女人的状态好似在好转,她像一个寻常妈妈一样可以打理一些基本的家务,会叫男孩小远。

      在那一段时间里,男孩发现女人每天都会去寄信,可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男孩以为一切都会好转,直至有一天,男孩起夜时看见女人身下的一滩血迹,门被女人做了手脚,男孩从里面打不开,他拍打着门窗在呼救。

      奈何他们住的地方偏远,旁边空了两家,没有人听见他的哭喊声。

      男孩手握着女人留给他的遗书放声哭泣,“小远啊,原谅妈妈吧!这次妈妈不想带你走了,我的小远要好好的吃饭,睡觉,长高高。未来的路会很长,要辛苦小远你一个人了。对不起了小远,你不是怪物,我们才是,不要被我们吞噬,小远不是怪物,我的小远要好好的。”

      男孩是在第二天被送奶工发现的,这一切都是女人精心安排好的,男孩不爱喝牛奶,女人以前从来没有给他订过牛奶。

      男孩的身上披着宽大的警服,他面前的男警员在对他说着些什么,男孩有些头晕失聪,他看着男警员的嘴一张一合的,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泪水布满男孩的脸颊,男警员将男孩抱进怀中,捂住了他的眼睛,将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与他隔绝开来。

      男孩被送进了福利院。
      “怪物,怪物。”
      越来越多的声音传进了男孩的耳朵里,他并不在乎,独来独往的很不合群。

      在福利院里没人愿意同他一起玩,更没有人敢欺负他,因为他太平静了,平静的不像一个孩子,那双眼眸盯着一个人看久了,会让人生出惧意来。

      男孩没在福利院里呆上几个月,有一天,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女人来带走了他。

      “我叫宋彩香,熟人都叫我阿香,我是你妈同母异父的妹妹,按照辈分我是你小姨,你妈寄给我的信晚了几个月才收到,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和我走?”

      “你多大?”男孩平静的问道。

      阿香意外的一挑眉,“二十。”

      男孩垂眸沉默了几秒,“你要怎么带我走?”

      阿香随手扔过来几个文件,“你妈寄给我的,我找律师问了,这是什么监护什么委托授权的,反正有了这东西,只要你想和我走,我就能带你走。”

      “啧!就问了几句话,这律师费就花了我五百块呢,你走不走?我还要去挣钱呢。”阿香的语气很随意,好像是出租车司机在问行人走不走一样。

      “走吧。”男孩站起身来看着阿香。

      阿香问道:“不收拾收拾?”

      “走不走?”男孩反问。

      阿香呵了一声,“等着,办手续去。”

      男孩在等阿香办手续时,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情绪有些不稳定,他听见有人说:“凭什么那个小怪物有人领养了。”

      男孩充耳不闻,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才是小怪物,丑八怪。”阿香不客气的说。

      阿香拍拍男孩说了声走吧,身后是被说丑八怪男孩的哭嚎声。

      “我和你妈是同一个妈生的,不同的混鬼爸,我妈早病死了,你妈念着一个妈生的,没少寄钱给我和我那个酒鬼爸,我那个酒鬼爸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没了,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一头栽倒在了池塘里,咱俩一样,天煞的命。”

      说到这里阿香笑了起来。

      男孩想问为什么要带他走,最后动了动干裂的唇说:“你有钱吗?”

      “哟!怕我养不起你啊,放心啊,饿不着。”阿香说。

      场景在不停的转换,一会儿是阿香在商场里面做推销员,一会儿是阿香在加油站里做兼职工,他们不停的在换城市,换住所,阿香的脸在不停的变幻着,最后变成了另一张脸,刺耳的惊叫着怪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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