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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洪 ...


  •   原本好好的,没想到晚上又开始下起雨来,陈迎朝一家都被雨敲打在瓦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打开窗,外面大雨如注,远处传来一阵阵的轰鸣声。

      屋内有两处都漏雨了,陈毅北在侧间把梯子搬出来了,但雨势太大,都不放心他上房顶,只去厨房找了两个木盆接雨。

      徐罗枝拍拍两个孩子,“这雨下的急,走的就快,没事的啊”,也不知道是安慰两个孩子还是安慰自己。

      两个大人眉头紧锁,陈迎朝心里也不甚安宁前面的雨实在是下怕了。

      砰、砰,砰……传来一阵敲门声,喊的声音隔着雨声和院子听的不太真切,陈毅北赶紧开门。

      匆忙说了几句,陈毅北就连忙在院子里拿出蓑衣斗笠,又快步走到房门前,徐罗枝已经抱着儿女在门口等着了,“田中积水,大家都去挖道引水了,我去看看”。

      徐罗枝也担心外面的情况,但外面天黑雨急,实在不放心丈夫 。陈毅北也看出来了,摸摸妻子的头,“我看看就回来,别担心”,又叮嘱一双儿女,“在家乖乖听娘的话”。

      陈迎朝深深地看着这个做了她三年父亲的人,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一个虚拟世界,就像角色扮演的全息游戏一样。她也理所当然地分析这个人物,善良又平庸,是再平凡不过的人,遍地都是。

      但她的心像突然想被撞了一下,涩涩地疼,张张嘴想说什么,只来得及喃喃地叫了声爹。

      这个已经是六岁孩子父亲的人马上给闺女露了个大大的笑脸,摸摸女儿的头,安慰道:“别担心”。

      看着陈毅北冲进雨幕的身影渐行渐远,陈迎朝才恍惚地想起,不一样的,这个人和谁都不一样的。

      陈晏阳窝在母亲怀里,很快又沉沉睡去,陈迎朝和徐罗枝却难以入眠。

      陈迎朝这具身体才六岁,忍不住地打起瞌睡,却突然一个机灵惊醒了,来不及穿鞋,赤脚就向外跑去,徐罗枝拉都来不及。

      雨打在脸上生疼,夏日单薄的衣衫一下子就湿透了,陈迎朝推开大门,外面还是黑沉沉的,轰鸣声却越来越大。

      “上房顶,快!快!”这三年陈迎朝总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看都有人所有事都如雾里看花,这一刻仿佛一刹那撕开薄雾,看得清明。

      徐罗枝不理解女儿怎么突然行状疯狂,但看到女儿滴水的衣服还是准备赶紧去拿衣服,陈迎朝急忙抓住,定定看着这一世母亲的眼睛,眼睛红的仿佛要滴血,但又蓄满了泪,声音颤抖,“山洪,山洪”。

      徐罗枝被女儿看的一愣,也马上反应过来了,急忙卷起床上的陈晏阳,拿上了油绢布,又随手卷起了几件干净衣裳。

      陈迎朝也抄起了桌上的两包蜜饯,拖了门口的蓑衣过来,随即就被徐罗枝抱住了。

      也不知道徐罗枝是如何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孩子,冒着大雨爬上屋顶的,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能看见山洪奔涌而来,转瞬就把梯子冲倒了。

      山洪肆虐地席卷着这片土地,卷入其中的人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淹没,这是陈迎朝没见过的,真实的、惨烈的灾难。

      突然,陈迎朝眼睛被蒙住,紧紧地拥进一个带了几分凉意的胸膛。

      眼泪渐渐晕染开,她不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这样的黑夜,这样骇人的山洪,人都太渺小了,轻而易举就会被碾碎。

      徐罗枝别住油绢布,摸索着给一双儿女换上干净的衣裳,将袖口领口扎的特别紧,陈晏阳不舒服地哼唧,徐罗枝轻轻的拍拍头,“阿驹乖,冷,别灌了风,系紧点。”

      陈迎朝听着母亲语气里的哽咽,默默配合换好衣服。

      三人披着油绢布,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彼此汲取温暖和力量,从来没有觉得黑夜那么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迎朝腿脚都已经麻了,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掏出蜜饯,摸摸索索的塞进徐罗枝嘴里,又去摸陈晏阳,这孩子晚上都没有闹,很乖地被抱着,却像摸到了一块燃烧的碳火,灼的她手猛地一抖。

      “阿娘,阿驹发热了”,她声音都开始发抖,在这个幼儿夭折率那么高的时代,平时发高热都不是小事,现在发高热,陈迎朝都不敢想。

      “娘知道”,上方传来徐罗枝淡淡的声音。

      陈迎朝猛地抬头,一团黑看不清上方人的表情,也是,一直抱在怀里的孩子,发热了怎么会不知道,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不知道心里煎熬了多久,才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口。

      敲打在油绢布上的雨声渐渐小了,陈迎朝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一个口子,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天色依然暗沉,但隐隐能见天光。

      陈家这个地方地势较高,都淹没了院子的门,陈迎朝根本不敢想其他人家怎么样了,满目都是浑浊的洪水,裹挟许多漂浮物,不敢细看,就匆匆收回目光。

      三人在房顶坚持了两个日夜,不断拿布片蘸水敷在陈晏阳的额头上,但反反复复地温度又高起来,带上来的两包蜜饯再怎么省着也快吃尽了。

      陈迎朝还苦中作乐地想,现在的干果蜜饯真的是绿色无添加,没有多少糖分。

      没有任何可以入口的水,三个人的嘴唇都已经干裂起皮,肠胃蠕动的声音此起彼伏,陈迎朝清晰地感觉身体里的力量不断在流失,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雨还一直下着,水位不断地上升,已经快触到了房檐的瓦片。

      突然一声巨响,接着就是瓦片破裂噗噗入水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巨响惊得陈迎朝猛的钻出油绢布。

      一个碗橱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直接撞在了侧面的院墙上,强大的冲力把那一片都撞塌了,肆意冲击的洪水还在不断地腐蚀院墙。

      “阿娘,我们得走,这坚持不了多久的”,陈迎朝拉着徐罗枝的袖子,看着那个碗橱眼前一亮,“这个碗橱看着很牢固,我们钻进去,总得给自己挣个一线生机啊!在这只能等死”,她回头却对上了徐罗枝复杂的眼神。

      双目相望,陈迎朝先狼狈地转开了视线。

      反而是徐罗枝一脸包容地抚着陈迎朝的头顶,“我们阿朝真聪明”。

      如有天助般,陈迎朝和陈晏阳没有任何波折地被徐罗枝抱到碗橱里,两人一进去,碗橱微微晃动下沉了一点,徐罗枝还半趴在屋脊上。

      陈迎朝看着她,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娘,娘,一起走啊!一起走啊!娘!娘!”,她拼命探出手来抓却连半点的衣袖都没有碰到,干涩的喉咙涌上一阵阵血腥味。

      徐罗枝温柔而有力地笑,“阿朝别怕,怕,阿驹就交给你了”,顿了一下,“也没关系,先要照顾好自己”,说着把身上的首饰都取下来,放进碗橱里,把油绢布盖在上面,又拼命探身关上了橱门。

      陈迎朝被罩在里面,感觉一股外力猛的一推,在里面打了个转,趴在底部才稳住。

      她想推开,却一直颠簸着撞来撞去,看到陈晏阳被颠得差点磕到,才爬到陈晏阳身边,紧紧地抱住。

      眼泪不受控地一直掉,她不是他们的月奴,她鸠占鹊巢,她寡廉鲜耻,她一边享受偏爱一边不断的无视他们。

      渐渐的,陈迎朝的意识逐渐模糊,想挣扎却软软的抬不起手来。她好像被困住了,这三年的时光突然那么清晰,一幕一幕地在脑子里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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