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历险记》横行介士

2、雨停

　　第二天清早，陈家庄子一众看到外面一改昏暗的天空，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这雨下的太凶太急太长了，总算停了。

　　相较于大人们的内敛，庄子上的小孩可谓是欢天喜地像过年似的，在家里憋这么多天，拆了家，挨了打，总算能出来放放风了。

　　陈迎朝也觉得有点憋坏了，牵着跃跃欲试的陈晏阳出门，在修整加固房顶的陈毅北叮嘱道:“不能往西头去啊，河里水涨得厉害！”

　　看着姐弟两都乖巧地点头答应，陈毅北才放心的目送姐弟两蹦蹦跳跳的往外走。

　　庄子上的人都是看着主家的这对姐弟长大的，见他们出来玩，都笑呵呵地打招呼。

　　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周围有些庄子的佃农买儿卖女，典当自身，只为活下去，而陈家的租子一减再减，大家都是感激不尽的。

　　刘家老二刘仁旺去年秋天成的亲，媳妇怀了六个月了，看着这观音坐下的金童玉女似的姐弟，眼热得紧，拿肩顶顶旁边的大哥刘仁兴，“我闺女小子能有这么漂亮懂事，这辈子也是甘心了，”刘仁兴看了一眼弟弟与他如出一辙的小眼睛大脸盘，又瞥见像一阵风跑过的自家闺女，决定不打击弟弟了，第一个孩子还是要抱着点期待的。

　　陈迎朝和陈晏阳走着走着，就看到一群小孩聚在一个个水坑前，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些什么，领头的刘义康眼睛尖，连忙招呼。

　　“阿朝，阿阳快来！水坑里全是鱼。”

　　往水坑一看，每个水坑基本都有两三条，但大的也就陈迎朝现在的两个手掌长，大部分都才比食指长点，这几年年景不好，河里的鱼都难长大，但这些已经足够一群小孩子兴奋了。

　　陈家还好，本家那边大伯母总是送来不少吃穿用度的东西，没有亏着过陈迎朝姐弟，佃户家里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都亏着嘴呢，看见能入口的都开心的紧。

　　本来，正值丰收的时候，佃户家也舍得吃几顿干饭，山间野地里的野果草根什么的也不少，是肚子最饱的时候了，偏偏碰上了这么个时节。

　　“黑丫，我把家里的瓦罐拿来啦，还拿了火石，”刘竹秋边跑过来边邀功，与她爹刘仁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多亏我跑的快，差点让阿奶抓到了。” 火石可不易得，算是家庭的重要财产，平时可不会让孩子瞎玩。

　　陈迎朝噗呲一笑，“阿秋，今天晚上你娘打你的时候可不要再绕着庄子转圈跑了”。

　　上次刘竹秋抓了只癞蛤蟆，哭着闹着要吃，跟她娘死倔着，被撵着打，当时庄子里都以为进野猪了，一个个操着扁担、棍子出来赶野猪，那场面可是热闹极了。

　　刘竹秋毫不在意地一挥手，“都是小事”，还得意洋洋的传授经验，“我跑的快，实在跑不掉就大声哭，大人就不好意思打了。”

　　“我娘都说她是泥鳅成精了，滑不溜秋的”，在一旁的指导别人抓鱼的刘义康看着自己同胞姐姐这样，忍不住挖苦两句。

　　他还记着叫他黑丫的仇呢，他跟刘竹秋是龙凤胎，但他一出生就偏弱，家里总担心他立不住，而一个肚子里，一天出生的刘竹秋硬生生看着有两个他大，家里就给他起了个女孩子的乳名，盼着他康健。

　　刘竹秋懒得跟这个从小就一咳三喘的弟弟一般见识，也跟着小伙伴们一起捞鱼，鱼没捞上来，水坑全都浑了。

　　刘义康又着急忙慌地去指挥他们。

　　陈晏阳才三岁，陈迎朝不让他下水，也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平时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匮乏了，他看什么都很感兴趣。

　　“阿姐，鱼，好大，哇！阿姐，它蹦的好高，哇！哇……”陈晏阳一惊一乍的，沉浸其中还不忘招呼姐姐一块看。

　　被他的快乐感染，陈迎朝也捞起袖子，蹲在一个水坑旁边手忙脚乱地抓鱼，好不容易才捞上来一条，还呲溜一下又滑回了原来的水坑，溅得她一脸泥水，该死的胜负欲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

　　陈晏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过来了，“阿姐！那边！阿姐！快……”

　　忙活半天，终于把鱼都捞上来了。

　　一群人商量去东头那个废弃的牛棚里，那边人少，不容易被家里发现。

　　“不放点生姜，还有盐吗？”陈迎朝没看到有人带呀。

　　“我爹说盐帮今年运盐难，要价都要赶上官盐了，买不起，”刘竹秋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以前还可以在河边拔一点野蒜什么的，今年都没看着。”刘义康在旁边接道。

　　陈迎朝以前多在家接受陈毅北的启蒙，而且也不好意思和一群小萝卜丁一块玩，大点的又已经开始下地帮着干活了，一起的不算多，并不清楚他们平时是怎么处理的。

　　但鱼少孩子多，为了每个人都能分到，只能煮鱼汤，没点调味了肯定不行。

　　陈迎朝就跟他们打声招呼，让陈晏阳跟着他们先过去。

　　陈迎朝拿了张练过字的纸去厨房包盐，正巧徐罗枝进来，听见他们一起抓了鱼，还挺高兴的，装了块切好的豆腐，还用小木勺挖了一小块猪油，让她一块带去煮。

　　跟自家月奴年龄相近的孩子不少，但月奴都不爱一起玩，这能处到一块也挺好，等回本家正式启蒙读书可没庄子上这么自由快活了。

　　陈迎朝是提这个小篮子过去的，到的时候 这群一群平均年龄不到六岁的孩子已经井井有条地搭好了一个小土灶，还拿锋利的石面处理好了鱼。

　　见到篮子里的东西，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可能会有豆腐和猪油，回忆起那个味道都不自觉地分泌口水，真的是香极了。

　　“夫人会揍你的，快送回去”，刘义康也馋，但是还怕小伙伴会挨揍，说着嘴里还含着一汪口水。

　　刘义康和姐姐刘竹秋已经八岁了，是这群小娃子里最大的，原本要开始帮家里干活的，但他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如果生病抓药反而更费钱，家里就让他和姐姐过两年再说。

　　他自誉是大哥哥，得照顾他们。

　　“没事，我和阿阳爱喝鱼豆腐汤，我娘就叫我拿过来了，还要我谢你们的鱼呢！”

　　“夫人真是温柔，我娘可凶了，我感觉比四望山的熊瞎子还凶，”刘竹秋心有戚戚地在一旁道，还古灵精怪的把声音压的小小的，不让刘义康听见，这小子可会告状了。

　　陈迎朝这三年没少听刘家母女的“爱恨情仇”，别的不说，刘家大娘和刘竹秋的嗓门是一个赛一个大的，听刘竹秋这么吐槽，也是忍俊不禁。

　　东西还是留下了，陈迎朝原本对这样简陋的做法存有怀疑，但一尝，居然相当不错， 牵着陈晏阳回家的时候还忍不住咂咂嘴，回味一番。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刘竹秋的鬼哭狼嚎，定神一听，偷拿火石的事被发现了，屁股遭殃了。

　　陈晏阳看姐姐笑的像偷腥的猫，挠挠头，不理解，但姐姐总是奇奇怪怪，还是不问了。

　　陈迎朝收到了弟弟怀疑的目光，赶紧收了笑。双手握住弟弟的肩，把他往里推。

　　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来了个不算熟悉的人，是本家的管家——安伯，一看见他们笑得眼角的细纹都多了几条。

　　“大小姐，二少爷”。

　　陈家是陈毅北的大哥陈豪南当家，娶的是舅舅家的表妹郭宁惠，育有两子一女，但前面一子一女都还未足月便夭折了，未曾排序，只有小儿子立住了，才十二岁，取名陈晏知。

　　这次安伯来就是为了接陈迎朝一家回本家那边。

　　“老爷一直关心这边的情况，但大雨之下未能成行，好不容易这雨停了，镖局又接了个大单子，点名要老爷亲自押送，实在没办法，走前还在叮嘱赶紧来接。”

　　陈迎朝这三年对这对兄弟的相处也是看在眼里，这个大伯提两句都不一定有，其他的关心跟别说了，肯定又是大伯母描补的。

　　很明显，连陈毅北都一脸怀疑。

　　思索一番，陈毅北还是拒绝了，“现在庄子上刚遭了灾，正人心动荡，我们在，佃户心里也安稳一点。”

　　安伯虽不是看着陈毅北兄弟长大的，但来陈家也十五六年了，也清楚这位二老爷是个什么性格，不再坚持，留下一堆东西，才驾车走。

　　“大伯母预料到了我们不去呀？”陈迎朝看着这一堆吃穿物品，一看就不是提前准备好的。

　　“你大伯不在，你大哥也还在青山书院求学，我们一家子现在去不适合”，女儿聪慧，但不甚注意这些，徐罗枝趁机也点点女儿。

　　这样一说，陈迎朝马上明白了，现在本家只有个大伯母在，瓜田李下，小叔子一家现在回去不合时宜。

　　女儿冰雪聪明，一点就通，让徐罗枝又喜又愁，和丈夫悄悄的商量，“大伯这趟镖也不是到要押多久，若是时间长，我就先带月奴和阿驹回去。”

　　现在男子蒙学易，县里就有地方官府开设的蒙学，女子就难了，好先生都是靠抢的，还得靠本家那边。

　　妻子思虑周全，陈毅北点点头，“如此也好”。

　　夫妻二人归置着本家那边送来的东西，布匹肉食，还有盐糖等物。

　　两匹棉布之外还有一块包的严实的布料，陈迎朝摸着表面像刷了层油脂，光滑反光。

　　陈毅北还是有见识的，“这是油绢布，可以做雨裳，贵价难求。”

　　陈迎朝在现代并没有觉得雨具有多难得，满大街便宜实用的雨具雨衣，在这才发现这些可不是随便哪个人家都有的。

　　陈家与军队有关，太爷爷就是北府军的退伍老兵，退伍返乡就成立了万通镖局，镖师全是退伍的老兵，背靠军队，本身能力又不差，很快将摊子支起来了，据说在太爷爷手里不过三年已经在北边扬名了。

　　可惜虎父生犬子，下一代，也就是陈毅北的父亲成日寻花问柳，无心经营，与军队关系渐渐断了，万通镖局也逐渐落寞，到他大哥陈勇南接手才渐有起色。

　　就这，陈家已经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了，才不算缺这些东西。

　　油纸伞价贵难买，徐罗枝也是嫁到陈家才用上油纸伞，这样的油布更是听都没听过，“是可以裁成衣裳吗？”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轻薄防水，据说皇帝老爷都用这个呢！”陈毅北不禁与有荣焉，他与大哥虽然感情一般，但大哥的确是他们这辈的标杆。

　　“正好给你做一身，嫁给我，你受苦了”陈毅北一脸心疼地看着妻子。

　　陈迎朝一看赶紧捂住陈晏阳的眼睛和嘴巴，少儿不宜，这三年陈迎朝实在是吃了不少狗粮呢。

　　徐罗枝正被丈夫看的有点难为情，余光叫瞥见女儿一脸怪笑，还捂住弟弟的眼睛和嘴，嗔怪的看一眼丈夫，抓起一个纸包塞给陈迎朝，“去去，你大伯母给你们送了干果蜜饯，跟你的小伙伴们分一分”。

　　的确不能做电灯泡，陈迎朝拉着突然被姐姐捂住，还一脸懵的陈晏阳往门外跑去，“走，找阿秋们再玩一会去。”

　　庄子里的孩子们觉得今天真的是太好了，喝到了鱼豆腐汤，还吃到了蜜饯，比过年还开心。

　　刘义康和刘竹秋没舍得吃，准备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陈迎朝特别喜欢这对姐弟，姐姐古灵精怪，弟弟沉稳懂事，把多的几个全悄悄塞给刘竹秋了，挤眉弄眼地示意好好收着。

　　两个女孩笑成一团，刘义康拉着陈晏阳，不明白女孩子奇奇怪怪的笑点，悄悄跟陈晏阳吐槽，“爹说的没错，女人心，海底针。”

　　可惜陈晏阳听不懂，觉得大哥哥也变得奇奇怪怪了，大孩子都这样吗？那他不想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