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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节 故人 ...

  •   阿密山山脚
      夕颜随着落伽一路默默走着,渐露的天光被累叠的枝桠割碎了,洒在他们身上,斑斑点点的,有些撩眼,却堆不出丝毫的暖意。
      这个人的周围,怕连光都是冷的,夕颜心中暗暗嗤之。见前面那人的步伐身形忽地一滞,她自然而然地也抬头看去————
      这里的天明明就要大亮,那前头却一如暗夜般沉沉。间或有幽幽一线蓝光,似是诡异中迸出的一丝森冷欢颜,曼妙中又带了睥睨天下的冷蔑。
      夕颜仔细瞅了半日,才模模糊糊瞧得大概:见一片不大的水池中挺立着一株蓝色莲花,它的花瓣层层络络,闪着幽光,一吐一放,遥望之下,竟如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恶魔的心脏......
      这个念头只倏地一闪,凉意已从她脚底扎到她心底。
      待看到那裹在花心里的女子,夕颜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隐隐已猜到几分。
      只是,这女子虽和金铃的面貌一般无二,神采顾盼间却又是那么地不同。
      金铃,仿若绕在指间的风,晕在颊上的胭脂,笼在袖里的香,袅然不去,偏又无从找寻;而她,则恣意飞扬的如天地间最强的一束光,肆无忌惮地要冲破一切阻隔。
      夕颜不知不觉往前紧走几步,和落伽并肩站在一处。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落伽,见他瞧那女子的眼神竟是出奇的柔和欢欣,不禁暗自诧舌,一个苍白冰冷如斯之人忽然就这么有了生气,添了温度,上了颜色了。

      落伽并不走近,只这样远远地看着这个女子,有什么在眼底,轻柔地泛开,又辗转了无痕————
      多么奇怪啊,自己的生命原来只不过是这样的三天:与她相识,和她别离,再与她重逢。
      之前,之后,其中,恍若流失了一些时光,又仿佛没有,自己并不在意,也无从记得。
      她就这样长久地睡着,象是倦极了,舍了一切牵挂。
      只不知她还做不做梦?
      梦里......又得谁人入怀?

      突然身旁的夕颜惊叫一声,向左边扑过去。原来是她眼尖,看清了那白天黑夜交割处立着的一团阴影,正是她苦苦寻觅的金铃。
      夕颜望着这凝成石像的女子,心头乍喜乍悲,怔怔无语,一时也分不清是劫后余生的喜多一些,还是吉凶叵测的悲多一些,忽听有一缕笛声起于悠忽,悬于一线,若断若续,传入耳里,却勾起心头旧事,恨事,情事无数来,夕颜只觉自己的一颗心热了复冷,冷了又热,最后竟是一片空荡荡的,忽觉面上一凉,伸手一摸,才知道早已滚了两行泪下来。
      夕颜到今日方知原来音律之妙,竟可以教人这样失魂落魄。一曲终了,余音犹在,就见有一男子手握一截角笛,从前头的暗色里施施然走了出来。
      夕颜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她生平见过的男子可谓各个卓尔不群,只是如这般一瞥之下里的惊鸿绝艳却也还是寥寥,她不由地盯着多看了几眼。
      那人已笑嘻嘻地迎上前来,道,“这位漂亮的小妹妹,一定就是迦楼罗族的小公主了。”
      他言语虽然唐突,可夕颜听得有人赞自己美貌,私底下总是欢喜的,便也问,“你又是谁?”
      见他深深望了落伽,笑了一笑,道,“我么,只是一个故人。”
      夕颜听了,以为此人必是落伽的故交,可看落伽殊无半分喜色,反而面上发僵,心中不禁一动,又问,“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嘛,是要在这里等一位旧友的。多年不见了,很是想念。” 那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拿眼角瞄着落伽,神色中竟隐隐有几分不屑之意,“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是个念旧的人。”
      夕颜见落伽神色更加不善,心里便添了几分希望,语气里却依旧有些迟疑,道,“你的朋友莫非是他么?”
      那人闻言又是一笑,“朋友二字,最是玄妙,有白头如新,却也有倾盖如故,更何况,许多时候,为敌为友也均在一时一念之间。”
      夕颜听这人转弯抹角地说了这许多,却又好象什么都没有说,偏偏自己还指望,若这人是来与落伽滋事挑衅的,那她正好趁此机会救走金铃姐,如今连人家的底都没有摸出来,不免有些气馁。
      这句“为敌为友只在一时一念之间”落在落伽的耳中,刺得他心头一跳,心思一转,便有些了然了。
      他“哼哼”冷笑两声,“好一个一时之友,一念为敌,看来修摩说的没错,孔雀你的命确实是留不得的。”
      他话中杀意重重,孔雀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笑容可掬,道,“啧啧,这么久,你还是这么无情,而且功力更深,不但对别人,对自己也残忍得很呐。”
      夕颜见此人温言浅笑,不料说的话却尖锐如刀,直逼得落伽脸色发青,心中不觉大爽,实在盼他能多说两句,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你这么多年也是一点没变,还只会逞口舌之快,哼哼,你若要插手,光凭嘴说,怕是不能。” 落伽怒极反笑,目光深冷难测。
      孔雀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你依旧只执着是与非,黑与白,竟不会听从你的心吗?”
      落伽一呆,自己的心吗?怕是早就遗失了,落在何处,寄与谁人,竟让自己不敢也不愿回头再看,这边紧跟着孔雀又道,“这些个日日夜夜,你居然还不明白,我们生在这世上,求的究竟是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又接道,“求的自然不是永生,也不是悟道,更不求闻达于天下,只求——”
      他的话未完,落伽便突然冷冷打断,“你说了半天,怕是只求让她复生吧。”
      夕颜闻言,吓了一跳,就听孔雀深叹一声,眉间黯然,听在人心头也不由为他神伤,“你错了,我求的不过是,” 顿了一顿,终道,“罢了,你若明白,我又何须多说,你若不懂,我多说又有何意。”
      夕颜自是听得一头雾水,正在这个当口,有个男子的声音,带着两分散漫,三分慵懒,四分淡漠,插嘴道,“他求的么,不过是一个‘不孤’罢了。”
      在场众人同时转头看去,见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不知何时靠在金铃的石像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三人都看到了他,可是,竟无一人觉得看清了他,反倒是他投来的目光,让这三人俱是一惊,觉得自己的过往今生统统在这一眼里被看尽了。
      夕颜瞧这人的目色奇异,整个眼球如墨色般漆黑,全无半分白,再望进眼瞳深处,里头竟慢慢地开出一张脸来,正对着她盈盈地笑,她慌得一闭眼,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孔雀只觉这对黑眸如墓地般幽森,吸走了所有的光、热、希望、爱恋、憧憬,只余下一滩死寂 ,两团暗灰,冷看世间,心里突然掠过从未曾有的萧瑟凄凉之感,一时心头发凉,恍似一切都索然无味,生不知何乐?
      落伽对着那两点星眸,却谓是最最炙热灼人的炭色,生命中激越,扬落,在此刻纷纷沓至,正以燎原之势在他体内奔腾着,一发而不可收拾。
      此时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暗自寻思,这人究竟是谁?
      三人互望,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疑问,可片刻内,千头百绪,却无一个是对得上的。
      于是,孔雀勉强朝那人一笑,道,“原来这位竟是我的知音,我却还不知其姓氏名谁,真是失敬了。”
      那人神情仍是似笑非笑,“孔雀王不必客气,想来,我便是你口中的一念之敌,不通姓名也罢,”说着,又朝夕颜点点头,道,“倒是这位迦楼罗族的小公主不知为何也在此处,难道也是为着那莲花里的————”
      “才不是的,我是来找金铃姐的。” 夕颜大声辩解,却仍别着头不敢看他。
      那人听了,展颜一笑,“这么说,我们倒是可以做得一时之友了。”
      夕颜这才有些疑惑地朝他面上又打量了几眼,却又忙不迭地收回目光,问道,“你是金铃姐的朋友吗?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她的朋友我都认识的。”
      “哦?你们很要好吗?”
      夕颜点头道,“恩,她比我姐姐待我还好。”
      “这多好。”
      孔雀在一旁忍不住淡淡地说,“今日我与故友在此一叙,尚还有些私事待了,不愿外人打扰,还请这位朋友给个方便。”
      那人嗤笑一声,道,“你恨他入骨,他视你如脚下尘泥,你二人又有何旧情可叙,还不都是为着她。” 边说,边拿手指朝那花心遥遥一指。
      孔雀脸色已有些沉了下来,语气也不再温雅,“这位朋友究竟是谁?”
      落伽这时看到了那人衣带上缀着的一个泛着青光的小环,脑中灵光一现,突然记起一人来,冷声道,“你不认识他么,他就是天界第一的武神将———苏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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