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组/OC]太阳雨下了一整天》同杯

7、人皆难逃过去

　　小时候，每当家里来客人，妈妈总是会准备丰盛的餐点进行招待。
　　擅长把任意食材变成美味佳肴的妈妈；在你第一次牵着幼稚园的朋友回家时，用奶油在手作小蛋糕上写“祝贺雅之交到好朋友”的妈妈；信奉“食物是最好的沟通方式”的妈妈……当你同样用美食款待他人时，就好像旧时光里的她也回到了你身边。

　　然而好不容易有了能邀请到家里的朋友，养病期间却不能出门。警官们这两天投喂了你各种口味的粥，自己吃的是便利店便当，简而言之，一到饭点，餐桌上就充斥着浓郁的年轻单身汉气息。

　　“你不也是便利店派吗？我只看你用过微波炉。”
　　“因为以前都是一人食，不如买打折饭团省钱省力，三个人就不一样了啊！”

　　而且算算时间，两位警官估计很快要灵体化了，在那之前，怎么也要好好吃一顿正经的饭吧。

　　你赶完之前落下的工作进度，在太阳落山前去往超市采购。

　　青花鱼、豆腐、海带……你拿着清单逐一检查购物车里的食材。
　　松田警官拎着一扎啤酒从另一个货架绕过来，把东西放进推车，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还要味增酱。”你转身去拿架子最上面的盒装调料。
　　松田警官站在你身后，轻轻松松一伸手就取了下来。
　　……长得高了不起喔？！

　　手长脚长的黑毛天然卷疑惑回望，“嗯？不是要白味增吗？”
　　你默默撤回视线：默契检测大失败。

　　这次一起出门的只有松田警官。

　　补魔后，原本隐约感应到的、束缚在双方间的五百米限制被悄然解除。

　　你似乎摸索到了这里面的规则：不完全补魔无法改变幽灵的本质，是否触碰此世全凭意愿，但活人仍然无法“看见”他们；只有实现了完全补魔，他们才能变回拥有肉体凡胎的人——自由穿梭、不知饥渴、无法被伤害等等特权被取消的同时，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限制也同样被解除，他们重新拥有了回归人间的可能。

　　既然无需时刻绑定，萩原警官抽签输了，就只能流着宽面泪在家里打扫卫生。

　　“松田先生，”踌躇了一会儿，你还是抓紧时机问道，“你应该听萩原先生提过吧，他和我的约定——没有允许不能擅自把血用在他身上。”

　　那时你们还不认识，理论上这个约定和他没关系，但是萩原警官似乎默认了松田警官和他立场一致，松田警官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和萩原警官不同，松田警官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这倒不是因为他天性沉默寡言，只是他对许多事都不太放在心上，又拥有一个非常了解自己、取向也很一致的幼驯染，因此很多时候，萩原警官就相当于他的代言人——你总觉得，正是萩原警官的存在惯得他越发懒得多话。

　　不过就眼下正讨论的这件事来说，你直觉他其实另有想法。

　　“虽然大概知道萩原先生在担心什么，但我并不认为这会损害我的利益。一定要比喻的话，可以当作无偿献血……？400cc以下的失血都不会危害健康，何况补魔其实对血量并没有要求吧？每人每次需要的只是一滴血而已。”

　　你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从松田警官投来的平淡眼神里，你相信他明白了你的意思。
　　“如果你问我的看法，”他坦然道，“没错，其实我认为他有些反应过度了。”

　　你眼睛亮闪闪地看向他。

　　“看路。”松田警官右手抱着纸袋，左手摁住你的脑袋扭回去后才继续说道：“虽然并不完全赞成，不过既然是hagi做下的决定，我目前还是会和他站在一起，所以——”他哼笑出声，“让我去说服他就别想了。”

　　你顽强地把脸又扭了过去。
　　“这是什么表情？”
　　“是101号表情，主要用来表达‘你们幼驯染好可怕什么肉麻表白都能脱口而出’。”
　　松田警官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咂舌音。

　　你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死心，“松田先生不想去见见家人吗？”
　　“他们都在乡下老家，就算是以前，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这人实在是铁壁一块，你有些丧气地想，试探着问：“那……恋人呢？”

　　对方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等等、松田警官该不会……还在室？

　　“是又怎么样。”
　　“……我还什么都没说。”
　　“脸上分明就写着了。”
　　“唔……虽然但是，没想到松田先生这么坦然。”

　　竟然这个年纪了还保有童贞，还是个脸赞帅哥，在日本社会简直不可思议。
　　松田警官嗤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再说，你不也是吗，童贞男。”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笃定……这是什么童贞与童贞之间的奇妙雷达吗……

　　“……我们来玩接龙吧，我先说，蛋炒饭。”
　　“转移话题的技巧太烂了。”一个爆栗敲在你脑门上，“接龙技巧也是，第一个词就输了啊。”
　　“○年○月○日，松田先生对我实施了□□与精神上的双重打击，我要在他的汤里挤芥末。”
　　“……喂喂，我听见了……”

　　*

　　松田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汤碗。

　　用豆腐海带熬得浓白的味增汤盛在蓼蓝色瓷碗里，配套的小长碟上码着表皮焦酥的青花鱼，刚出锅的米饭在桧扇纹碗里散发着新鲜香气，再旁边是一小碗玉米生菜沙拉。

　　一旁的萩原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双手合十大声说完“我开动了”就夹起鱼肉塞进嘴里。
　　青花鱼本身的油脂香气丰富，因此鱼身只抹了盐粒，简单调味便足够诱人。
　　萩原睁大了眼，“好、好吃！”

　　松田不动声色对调了双方的汤碗。

　　你坐在对面目睹了松田警官秒速坑兄弟的全过程，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萩原警官抄起汤勺喝了一大口味增汤。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啊……

　　你手忙脚乱地扯了一大把纸巾递过去。
　　被加料汤呛得瞬间淌下宽面泪的萩原警官边擦鼻涕，边哭唧唧地质问你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就算了让他打扫卫生也乖乖扫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好难过鼻子也好难过脑袋也好难过……

　　松田警官若无其事地端起碗喝了一口。
　　“是松田先生做的！”你立刻甩锅，“这本来是他的碗。”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警官哭得更凶了。
　　你心虚地给他倒了杯冰镇过的啤酒，再三保证这里面绝对绝对没加料。

　　——说实话，你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眼里能流出这么多水。

　　父母去世时你年岁尚小，那之后经历过一段很是孤单漫长的时光：搬离出生地，接受家庭教育，切断了与过去种种联系的同时却没建立新的社会关系，成长过程中对同性所有的认知都来自充当了监护人的哥哥。

　　哥哥是和平庸的你截然相反的存在，所谓一万人里才会诞生一个的天才神童、未来注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国家级预备精英……在还分不清床头物语与现实的年纪，你一直坚定地认为哥哥是爸爸出门砍竹子时抱回家的“辉夜君”——小孩子不懂什么叫格格不入，却已经敏感地察觉到高智商人士特有的、对周遭的疏离与傲慢——因为是终将返回月宫的天人，有超越同龄人的见识与沉稳是理所当然的，对跟不上自己思维的人不屑一顾也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你才恍然：那是连父母也不曾了解过，藏在彬彬有礼的表皮下的，哥哥的另一面。

　　“这个世界充斥着明明拥有翅膀却只会走路、爬到高处下不来就只能摔死的蠢货。雅之，如果你也成为他们的一员，哥哥会很失望的。”
　　“失望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不会再理你的意思。”
　　“我、我会努力学习使用翅膀，哥哥不要不理我——”
　　躺在床上的哥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压在你身上，掐着你的脸嘲笑道：“雅之也是无法飞翔的存在，只要不笨到摔死自己就足够了。”

　　会直截了当地把你称作笨蛋，也会抱着被惹哭的你说因为是雅之所以笨点也没关系只要乖乖听话就好……相比于因工作需要常年出差的爸爸，哥哥在事实上填补了父位的缺失，在你心中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从未在人前有过失态、对万事万物都秉持游刃有余的姿态，即使在爸爸妈妈的葬礼上，也只是红了眼眶的程度。

　　——这样的哥哥，你似乎从来没见他哭过，更加无法想象他流泪的模样。

　　不知为何，那些光是翻搅便会泛起灰尘的回忆在今天悉数卷来。
　　你垂下眼，用医生教过的方法缓缓吐气，深呼吸，再吐气。

　　对面埋头扒饭的二人组动作一顿，忽然同时抬头看过来。

　　……这就是和警察一起生活的不便之处吧。
　　仔细想想，单身警察多半住的是福利宿舍，他们大概没有和普通人合租的经验：要知道，太过敏锐也是会让同居人困扰的啊。

　　“焦虑引发的过呼吸。”你没给他们提问的机会，主动说道，“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我自己调整一下就好。”

　　“之前完全没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被眼泪冲刷过的关系，萩原警官的眼睛比平时更加水润，配上忧心忡忡的神色，显得格外贤妻良母，“怎么会突然发作？”

　　“现代人不是多少会有些心理问题吗？平时注意控制，远离压力源就没事。只是我的压力源可能比较奇怪，有时候社会新闻也会成为触发点——这种事我也很苦恼。”

　　电视上的新闻正播到尾声：两名宅急便送货员把尸体藏在冷藏车的集装箱里，送货途中却被一群误入车厢的小学生撞破真相，接受采访的妹妹头小女孩顺便给她的社团打了个广告——
　　大声说着“有委托请找少年侦探团，无论什么事件都能圆满解决！”，可爱又自信的样子，一看就是被爱意浇灌长大的孩子。

　　松田警官看了会儿电视，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很缺乏安全感的类型？”

　　这个，该怎么解释呢……
　　虽说原来的世界也有各种凶残变态的杀人犯，但普通人总不至于走路喝水吃饭都有可能被卷入事件。现在这个连快递员都能在杀人后面不改色地开着载了尸体的冷藏车继续工作的世界，要说安全感的话……根本就不存在啊！
　　——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不过看两位原住民司空见惯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无法理解这种世界性文化差异。

　　“松田先生难道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吗？”你夹了片生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处理□□就算在警察里也是压力很大的工种吧？”
　　“如果这点觉悟都没有，当初就不会入职了。”
　　萩原警官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是呢，当时机动队的前辈来学校招揽，小阵平可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至于回话时态度凶恶把提出邀请的前辈吓到不敢说话这点，他大概到现在都没发现吧～

　　“我们同时收到的邀请，我记得你那时纠结了好一阵。”
　　“是啊，最后下定决心还多亏了小阵平。”
　　两位回首青春往昔的警官端起啤酒默契地碰了个杯。

　　“所以萩原先生是因为松田先生才进的机动队吗？感情真好啊……”你忍不住感叹，“难怪松田先生这么恶作剧都不生气。”

　　松田呛了一下。
　　萩原的神色危险起来。

　　“喂喂——”松田狼狈地躲开萩原试图卡住他脖子的手，“之前不追究现在再翻旧账不是男子汉的作风！”
　　“想想还是不甘心——小阵平太过分了！”
　　“芥末是那家伙放的！”
　　“放在你碗里就给我老实喝掉啊！”

　　你笑眯眯地欣赏餐桌对面颇具观赏性的小型格斗对决，捧起汤碗喝了一口：能像这样一起吃饭，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