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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谈恋爱前先谈创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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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oT恐袭,从耳机里监听到这个消息时,降谷零正在单向玻璃外旁观一场审讯。
国际峰会场馆爆炸事件备受关注,警察厅方面受到极大的压力,上层怒火中烧,点名让零组负责追查此事。
这是份吃力不一定讨好的工作,不过身为零组组长的降谷零反倒不像手下的人那么忧心忡忡——有那位毛利事务所的小侦探参与,加上风见在暗处监控事态发展,幕后黑手迟早会露出端倪。
相比之下,他更关注对常磐信宏的侦讯工作。
他打开通讯器,对负责审讯的警员说:“告诉他,他养在美国的私生子昨天失踪了,不是我们的人下的手。”
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话。倒不是他们有多信任日本公安的道德底线——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而是从收益的角度来说,公安没必要耗费资源去对付一个远隔重洋的小孩。
那么会是谁在背后动手呢?
看常磐信宏的脸色,想必他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降谷零在心里冷笑一声,转身前往上司黑田兵卫的办公室汇报关于爆炸事件的调查结果。
“利用物联网策划的袭击吗?”
黑田兵卫坐在办公桌后听完降谷零的,点点头,“按你想的做吧,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当偏离了既定轨道的无人探测器以每秒两百多公里的时速冲向卡西诺塔避难点时,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以自身以及避难所三万多人性命为赌注的冒险也拉开了序幕——
“之前就想问了,”江户川柯南刷着手机上小兰发给工藤新一的简讯,在这场飞车行动开始前的最后关头问道,“安室先生有恋人吗?”
降谷零愣了下,不知为何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居然是那位有名无实的情人。
他回过神,一脚踩死油门,“我的恋人——”
白色跑车飞跃至月影中。
“——是这个国家啊!”
与障碍物相撞的探测器被迫改变了轨道,从高塔边缘擦过,划断了几条钢索后成功坠入海中。
降谷零从半空中捞住江户川柯南,将人护在怀里,从落地窗撞进了对面的大楼。
他们赌赢了。
通过通讯器得知了坠落现场无人伤亡,降谷零把江户川柯南送到安全的地点,从无人的小路撤离了现场。
他没回家。
在这个让人精疲力尽的夜晚,比起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公寓,他更想去有hiro在的地方休息一会。
当时潜进安全屋可没想到会碰到这种状况——
降谷零看着僵硬地弯腰捡起手机,故作镇定往外走的青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等。”他迅速给绷带打好结,捞起衣服穿上,快步越过青年走到屋外,“你不用走,我去外面等。”
他主动合上大门,下一秒就听到了房门上锁的声音。
降谷零:……
还真是毫不掩饰啊,他摸摸鼻子,坐到台阶上,一抬头,和拎着关东煮从街角拐进来的诸伏景光面面相觑。
*
“雅之,”诸伏的声音从大门对讲里传来,“我回来了。”
你拉开门。
门外的男人弯着猫眼朝你笑,笑得你一点火气都没有,你往他身后张望,有些意外居然没看到波本的身影。
“你有见到什么人吗?”你试探地问。
“啊,是说波本吗?”诸伏轻描淡写地说,“我让他到车库里去了,留在外面太显眼。”
你犹豫了一下,从身后提出药箱,还有用纸裹住的沾血的棉签:“他好像受伤了,这是他留在客厅里的。”
诸伏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玄关柜上,问:“你想回家吗?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夜班车了,想走的话我送你回去。”
让一个还在养伤的人大半夜送你回家,你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你想说可以自己回去,但是转念又想:以后总有要和波本接触的时候,如果连同处一个屋檐下都做不到,以后该怎么办?
——再说了,明明不是你的错,现在一走好像怕了他一样。
*
诸伏景光打开车库的门时,降谷零正坐在车头,两条长腿松散地支着地,用手机查看常磐信宏新鲜出炉的口供报告。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幼驯染手上的药箱,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
诸伏景光侧过身,招手让他进来。
“他回家了?”
降谷零走过去,停在门边,难得有些踌躇。
“回卧室了。”诸伏景光把药箱递过去,“他告诉我你受伤了。”
“真是……”降谷零拎起药箱走进去,“太心软很容易让人得寸进尺啊。”
“你知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吧?”
降谷零:……
他好委屈。
诸伏景光感觉很有趣似地笑了下,接着开始说正事,“贝尔摩德追得越来越紧,松田他们快拖不住了。”
“辛苦了,那边之后可以交给我的人来接手,做好准备,后续的调查你们会是主力。”降谷零的语气逐渐兴奋,“常磐信宏可是吐出了相当了不得的事呢。”
*
次日。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了人,门上贴着诸伏的便条,说留了早餐在桌上。
火腿三明治和鲜榨橙汁,与诸伏惯常的做法相比有点微妙的不同。
你啃了一口,心情复杂。
不会是波本做的吧……波洛的招牌套餐好像就是帅哥店员的手作三明治,虽然你没尝过。
那家伙究竟是在伪装身份还是真心想找个班上啊?有必要敬业到这种程度吗?
你装着一肚子的三明治和吐槽回了家。
那天以后——以火星探测器撞击东京为开端——你的生活逐渐踏入了非日常的领域。
其后的日子,你一边忙着搬家,一边参与了几次诸伏策划的行动。过程并没有多么惊心动魄,每次行动身边一定会跟着一个人确保你的安全,大部分时间你做的事都相当简单:到达指定地点,等待,作为中转站替变回幽灵的人与无法「看见」的人传达对话,偶尔帮忙接应。
“技术人员通常不需要上一线——你是特殊情况,正因如此,你的安全比情报更重要。”诸伏在第一次岗前培训时就向你强调,一旦察觉到威胁,立刻取消行动。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你对自己在做的事没有任何实感,直到某天报纸上低调刊载了一则警视厅高官因贪污受贿落网的消息,其中一些人的名字十分眼熟,职级最高的那位警视监你还见过真人,正是你们某次行动的目标。
新闻出来的那天,诸伏在阳台上抽完了一包烟,问你想不想回长野一趟。
你直觉他情绪有点不对——后来你才知道,四年前害他身份暴露、不得不自戕保全情报的内奸就在被抓获的那批人里。
你们买了最近的车票,两个人搭新干线去了长野。
一路上,他什么话也没说,你跟着他进到一个居民区,在一棵高大的枫树前停下。树下有张供人歇息的长椅,诸伏伸手扫掉上面的落叶,招手示意你坐下。
你默默坐到他身边,对他此行的目的有了猜测。
天色已近黄昏,逢魔时刻,无限延伸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高高瘦瘦,薄衬衣和深色西裤,手臂上搭着西服外套,另一只手提着公文包。
人影并没有走近,你却感觉到诸伏的气息凝滞了一瞬,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直到对方远远拐进另一个路口,连一点头发丝都看不到了,身旁的人才慢慢放松下来。
“不去和高明先生打个招呼吗?”你忍不住问,“他一定也在思念着你。”
“总有一天会见面的,为此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诸伏又恢复了往常温柔沉静的笑容,他站起身,向你伸手,“虽然现在还不能见高明哥,但是我们可以去看望一下爸爸妈妈。”
“诸伏的父母……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很早之前你就知道诸伏双亲早逝,但是一直不清楚具体缘由。
别人不说的事你从来不会刻意探究,在这个社会的大部分人看来或许是有分寸的表现,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只是单纯不感兴趣——公事上交浅言深是大忌,工作以外的交际寥寥无几,即使偶尔有谈得来的人也会因为害怕承担他人过往的重量而止步于边界前。
不深交就不需要了解,不了解就没有深交的必要。
你的世界在如此自洽的逻辑下运转了许多年。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跨过了那条线。
“他们是被人杀害的,出事的那天,我就在现场。”
你从诸伏口中听到了一段似曾相识的往事。
目睹父母遇害,罹患失语症,与兄长分离,被东京的亲戚收养,为了追查真凶进入警察学校,在那里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挚友。
“我在他们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个人,他想自杀,我救了他,然后亲手逮捕了他。”
他略过其间的艰辛,只将所有凶险曲折浓缩在一句话里。
选择直面过往的梦魇,显然诸伏要比你有勇气的多,他理当夺得胜利。
“不过回到学校就被教官狠狠骂了一通。”他补充了一句。
“诶?为什么?”
“毕竟违反了纪律擅自离校,而且……”他摸着鼻子羞赧地笑,“上一次违纪的处罚还没做完我们就跑了,结果最后又被加倍处罚打扫了一周的浴室。”
“……你们是天天违纪吗?!”
到达墓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你把路上买的花插到墓前的花瓶里,诸伏点上香,拿水瓢舀水浇在石碑上。
清洗完石碑,他双手合十,轻声说:“抱歉,好久没来看你们了,这次带了一位新朋友过来,他叫原雅之,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你连忙跟着合十行礼,“啊,那个……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诸伏没憋住,哼哧一下笑出了声,“不用那么客气。”
你说完自己也无语了:都怪诸伏,忽然说什么重要的人,让人下意识就紧张起来了。
回旅馆的路上,你越想越不对,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娃娃脸池面歪着头,全然无辜纯良的模样。
“……算了。”你默默扭过头去。
这次临时出行过于匆忙,你们除了手机和钱包什么都没带。诸伏去便利店买洗漱用品和晚餐的时候,你留在旅馆里给萩原打电话。
“咦?现在在长野?和小诸伏一起?”
“嗯,之前走得急没来得及和你们说,我们明天就回去。”
“等等等等!你们有带证件吗?该不会是住那种不需要登记身份的地方?!”
“……请举例什么是不需要身份的地方。”
“啊、就是……那个嘛!”他支支吾吾,“小诸伏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会变成狼人喔,住哪里都好重要的是要开两间房!”
“录音了,等下放给狼人听。”
“噫——?!”
“晚安,明天见。”
不知道是不是诸伏的事勾起了久远的回忆,这天晚上,你再度梦见了童年时的那场葬礼。
“真可怜啊,家里发生那种事……”
“住在附近的都很不安呢……警察怎么说……”
“……是不是得罪了暴力团体……”
“听说是被怨灵诅咒了……”
你沉默地跟在哥哥身后,他牵着你的手,向每一位前来参加告别式的客人致谢。
家里亲近的长辈询问哥哥之后的打算:“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务必开口。”
哥哥垂下眼摸摸你的头发,“医生说这里的环境不利于雅之康复,葬礼过后我会带他去东京。”
“现在你只是暂时和学校请了假吧?东大的课业不轻松,雅之又是这个样子,不如交托给信得过的人家。”长辈关切地建议,“你虽然能自立了,但是雅之还小……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作为监护人抚养这孩子长大。”
哥哥的手指骤然收紧,你虽然无法对外界的互动作出回应,身体还是感觉到了痛,于是本能地往回缩手。
察觉到你的反应,哥哥稍稍放松了力道,以一种不会弄痛你的方式重新握住你的手。
“我有能力照顾好雅之,我想雅之也不愿意离开仅剩的亲人。金钱方面您不用担心,父母留下的遗产足够保障我们衣食无忧。”哥哥倾身微微鞠了一躬,“请相信我们一家都非常感激您的援手,我拒绝您并非因为信任问题。虽然这话有点难以启齿,但我同样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分离。”
像是在观看一出超现实戏剧,你旁听着大人们的交谈,大脑如同一架生锈的机器,艰难地尝试理解眼下发生的一切。
——爸爸妈妈不见了,有人想把你从哥哥身边要走……你要听哥哥的话,否则哥哥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消失……
“雅之……雅之!”
你迷迷糊糊睁开眼,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躺在旅馆的床上。
诸伏站在床边,拿纸巾擦拭你的面颊:“你梦到了什么?”
你恍惚了一下,“我做梦了?”
“你一直在哭。”
……
后半夜,诸伏抱了一床被子睡到你旁边,你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阖上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次没有再做任何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你习惯性把脸埋进枕头,蹭了一下忽然感觉不对,这个温热的触感——
你抬起头,正对上诸伏的脸,这家伙不知道醒了多久,眼神清明地旁观你犯蠢。
你顿了两秒,一把抽出枕头死死捂住他的脸。
枕头下传来一阵闷笑。
——这次你百分百肯定他是故意的!
吃完早餐,你们坐上开往东京方向的列车,中途在轻井泽下了车。
昨天是诸伏领你去扫墓,今天轮到你带他去扫墓了。
轻井泽是有名的度假小镇,夏天正是游客最多的季节,尽管知道不太可能碰到认识的人,你还是戴上了帽子,把脸藏在口罩后面。
近些年本地旅游业越来越兴盛,连原本偏僻的寺庙都迎来了许多观光客,你和诸伏穿过人流进入墓园,几名在卒塔婆前参观的外国游客好奇地打量你们手上的花和木桶。
你快步拐了几个弯,走到自家坟茔前,忽然怔住。
雕刻着「原家之墓」的碑石前放着一束百合与满天星,花瓣上沾着清晨新鲜的露珠,绚烂得如同雪地上跳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