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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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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不胜酒力,几乎算得上是一杯就能倒。
以往王府里总是备着一些度数极低的果酒,待得她实在嘴馋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喝上几口。
有一次,他哄着她喝了两口寻常的桂花酿,小姑娘的脸颊很快浮出两坨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呆坐在桌前撑脸看着他,整个人都泛着虚渺的桂花香。
他慢慢俯身向她靠拢,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突然她伸出手拍在他脸上,咕哝了一句:“好呛。”
他赶忙从她身边退开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想来应该是染上的酒气熏到了她。
后来他也长了记性,平日里能推的酒局便直接推了,若是参加了应酬回府,也要仔细清洗一番,去去身上的味道才会与她同榻而眠。
背上的小姑娘哼哼唧唧,突然开口唤了一句:“阿洵。”
谢知洵顿在原地,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她这般唤自己了。
“你别生气了。”
小姑娘软糯的嗓音,让他的眼眶有些酸胀,刚想道一声“我从不曾气过”,哪知下一句钻进耳朵里的话让他一口气噎在嗓里,差点呛出了咳——
“我不嫁你了。”
“……”
“也不喜欢你了。”
“……”
“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要嫁给你了。”
谢知洵再也没法淡定,撑在她大腿的双手轻收了力气,咬牙切齿地说道:“小色鬼,你不嫁我还想嫁谁?”
背上的人哪里还有脑子分辨他说了什么,赌气过后,又柔柔地恳求道:“我再也不缠着你了,你便帮帮顾家吧好不好?”
谢知洵闻声默了片刻,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重新迈开脚步,速度比之刚刚快了不少。
走进屋里,将背上的小姑娘放在床沿坐好,又拿浸湿的巾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还有被她自己攥出印子的手掌,而后在她面前蹲下。
喝醉后的顾芮初眼眸比平时还要晶亮,长翘的睫毛随着眨眼煽动,就那么静静和他对视。
谢知洵看着她,开口问道:“别人可有我长得好看?”
“没有。”小姑娘果断地摇了摇头。
“那若是我和别人结了亲,你不觉得亏了?”
顾芮初没有立刻答话,歪着头认真的思考起来。
看着她呆愣的样子,谢知洵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我不会娶别人,你也别想着嫁给别人,丛丛,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顾家,相信我。”
小姑娘低头将脸埋进手心,呜咽声自指缝间溢出,听得谢知洵心尖一抽一抽地疼。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薄削的背哄着。
“对不起,是我的错。”
谢知洵嘴里缓缓哼着轻柔的调子,没一会儿,怀中的哭声渐渐停下,传来绵长的呼吸。
上一世就是这样,她醉酒过后并不太过闹腾,最多也只是在他脸上身上捏捏掐掐,最令他难以招架的是软趴趴瘫在他怀里,撒着娇让他给她哼调子。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不会的,但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索性便只是乱哼,好在她也不挑,能很快就在他乱七八糟的声调里睡着。
久而久之,他也真的学会了几支小调,应付起来愈发得心应手。
灿然的烟火在原本黑寂的夜空中爆开,小巷里提着灯笼跑窜的孩童都停下脚步,欢呼着望向天空的方向。
柠月阁的主屋内,谢知洵低头看向已经睡着的姑娘,眼里盛着快要溢出的柔情。
“丛丛,新年如意,此生如意。”
*
岁聿元暮,一元复始。
顾芮初早晨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疼,果然她还是不能高估自己,沾了酒就又昏头搭脑了。
“姑娘,把这醒酒汤喝下吧。”青竹端着一碗褐色药汁向床榻走近,“奴婢昨日就不该贪玩,一会儿没看住您就给自己灌醉了。“
听着她的唠叨,小姑娘柔柔一笑:“好青竹,是我太贪嘴了,你家姑娘这会儿头涨的厉害,你就莫要念经了。”
青竹被她逗得“扑哧”一笑,随即装模做样“哼”了一声,又手脚麻利地伺候她起床洗漱。
到达膳厅的时候,只顾时安一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顾芮初快步走到他面前,挂着娇俏的笑脸伸出手来向他拜年:“哥哥新岁如意!”
顾时安笑呵呵道了句“如意”,将手里拿了许久的红封递过去。
小姑娘接过来喜滋滋地递给身后的青竹,嘱咐道:“收好。”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后面走进来的谢知洵看见她后眼睛一亮,先她一步开口道:“丛丛新岁喜乐。”
边说,边将手中一直捧着的黄花梨木匣伸手递给她:“我虚长你几岁,便拖个大,备了份年礼为你压祟。”
顾芮初思忖着他这年礼倒是别致,还用木匣子装了起来,便接过交由身后的青竹一并端着,福身道了句:“世子新岁顺遂。”
顾小将军见状也凑了过来,伸手等着自己那一份。
少年凝眉对着他的眼,似乎再问:你有何事?
“谢知洵,小爷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连年礼都不给小爷准备?!”
谢知洵摸了摸鼻子,说出口的话有些理不直气也壮:“顾兄倒是比谢某大上一些,合该是顾兄给谢某备礼压祟。”
顾小将军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似是不敢相信,明明看着是个知情懂理的小郎君,怎的就能吐出这般厚脸皮的说辞?
顾霄一早从营中赶回府里,掀帘进来,就看见自己儿子怒气冲冲瞪着谢家的小世子,他走过去一掌盖在他的后脑上:“臭小子,见到老子不知道拜年?”
顾时安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委屈巴巴道了句吉祥话,转瞬看见自己父亲换了张脸一般对着他妹妹递了一个荷包过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两手,更憋屈了。
几人围桌而坐,席间顾时安吵闹着要看看谢知洵送了妹妹什么好东西,端得如此神秘,却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
早膳过后,顾芮初回到院中,将一早收到的几个红封拿出来摆在桌上,挨个拆开查看,旁边还摆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些她平日里攒下的部分小金库。
青竹有些不解的问道:“姑娘可是想添置什么东西?直接与将军或是少爷提起便是,哪里用得着这样拘着?”
“我自是不缺什么东西的。”
只是她想过了,若是将来真有什么不测,无论是打点也好,或是另谋出路也罢,这银钱都是不可或缺之物。
谁又会嫌钱多呢?
她不似些道貌岸然之人那般假清高,嘴上说着钱财乃身外之物,什么士农工商,明里暗里瞧不上经商之人。
怎么没见他们把破衣烂衫罩在身上?反倒是整日穿金带银,靠着一套衣装去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真有用得到他们的时候,又一个个说起清贫。
“这可是好东西,宜多不宜少,便就是这般看着,我这心里就喜庆,日后好好寻一处水碧山青的地界,待此间事了,姑娘我带你享福去。”
将父亲和兄长的红封拆完,又掀开谢知洵给她的小匣子。
匣子里放了一沓银票,仔细一数,更让她震惊不已。
青竹站在一旁将之尽收眼底,开口说道:“奴婢刚才捧着这匣子,还道里面应是没多少东西,没想到世子出手如此大方,竟全是千两面额的银票,这加起来足有几万两呀。”
顾芮初也惊讶于此。
她知道谢知洵的家底丰厚,王府内一应用品,无论大小,都品色极佳,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物,但却从未见他大手笔挥霍。
如今日这般“用钱砸人”,倒还真是头一回遇见,她自是乐得收入囊中。
“欸?姑娘,这还有一块玉佩呢!”
顾芮初顺着话音看过去,拿起匣底那方玉佩捏在手里。
这玉佩她熟悉得很,上一世成亲后不久,她在他腰间看见觉得莹润温碧,好看的紧,便央着他要了过来,时常带在身边把玩,仿佛他一直陪着自己一般。
可她不懂他如今这是何意,两人今时说一句“形同陌路”也不为过,又何置于将此般贴身之物赠予她。
思及此,顾芮初将玉佩重新放回匣子里,拿起来就往门外走去。
“哎?姑娘,您去哪?等等奴婢!”
*
“世子!您说说哪有您这样的?就算是送玉定情,您随便送个首饰什么的也足够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就把自己整个身家全都给姑娘送去了!”
怀夕院里,司辰像个老妈子一般,对着坐在桌边的少年一顿唠叨。
也不怪他反应如此激烈,他在世子身边多年,自是知道那玉不只是价值连城那般简单,用处多得可以说比世子本人亲临只多不少。
奈何对面的谢知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无暇顾及他说了什么。
自从昨夜得知小姑娘也如自己一般带着那些过往的记忆,久别重逢的兴奋之余便只剩下满腔的紧张。
想到她昨日迷蒙间的几句抱怨,他的心尖又泛起熟悉的痛意。
司砚从外面走进来,通报道:“世子,顾姑娘来了。”
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退货来了。
谢知洵闻言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站起来,大步迈向门口,亲自掀起帘子将人迎了进来。
“你来了,快些进屋,外头寒凉,莫要冻到了。”
“世子殿下。”
哪知人家连门都未进,就那样站在门外开了口,细白的手指端着那只黄花梨木匣递到他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