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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譬如朝露1 ...

  •   露露虽然身高没有韩慈那么高,但其实她比韩慈还要大两岁。
      韩慈八岁的时候,露露已经是源城长安街上的一个小霸王了,那年她也就才十岁左右的年纪。
      露露的妈妈原本是源城最大的百花阁的人,却不是那种最为低贱的,反而知书达理,颇具修养,文采堪称一绝。
      源城不比小城市,不仅依山傍水物产富饶,还有战争带来的国内发展最早的、最大的港口——圣玛利亚港口,使得源城成为整个航海、金融和贸易的中心城市。
      因着所处的腹地优势,所以虽然都是秦楼,但是百花阁的女子都是正儿八经从小开始仔细教养过的瘦马。
      八九岁就被买进来的那些小姑娘们,从小就被专业人士按照达官贵人和往来的商贾们的喜好准备的,露露的妈妈也是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只是过惯了歌舞升平的日子,露露的妈妈在22岁那年,遇到了一个留学回来的书生,对方身上没有达官贵人人前端着人后疯狂的模样,也没有那些商贾总是把自己看作是一件商品的感觉,他知书达理,能接的上她的情诗,也知道她弹错的是哪根弦,如同所有流传千古的戏文一般,年轻的瘦马终于动了心。
      只是戏文终究是戏文,那里是风花雪月,现实里,妓院里的女人动了心,多半没有好结果,她怀上了孩子,而他也毫不意外的、迅速的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露露八岁的时候,她妈妈因为疾病而香消玉殒,辗转死在了她的香榻上,在她疾病的最后的一年,她拒绝再接客,只日日抱着露露睡觉,她的身躯给了无数的陌生人,却没有好好地温暖过自己唯一的孩子,她生命力唯一的温暖和挚爱。
      院里的老板见她生了个极为精致的女儿,便想着用养她一年,换她女儿一生,便干脆养着这个快死的女人。
      白日里,露露要去干活,粗活重活,什么都干,她天生力气极大,不比一个成年的男人差,也能让百花楼的老板心里面多少平衡点。
      夜晚十分,妈妈对露露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虽然是露,但是妈妈希望你是清晨的露水,能够借着阳光,化为水汽,扶摇上青天。露露,永远不要低头,答应妈妈,一切都会好的,一定会的。”
      陪着露露最后一年的女人撒手人寰的时候,露露也才刚刚九岁,她甚至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只站在床边,看着她闭上眼睛,她单膝跪地,轻轻地吻了吻妈妈美丽的额头,点燃了床铺,对着尖叫着赶过来的、一直想要欺负她还辱骂她妈妈的龟公,拖拽到房间里,狠狠地捅死了对方,徒手扯出对方的肠子,绑在了妈妈的床脚边上,才从窗户里跳出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韩慈遇到露露的时候,露露已经在源城的街头混迹了快一年多了。
      那是一个很少见的晚上,天色晴朗,因此深夜里依旧是明月高悬,夜晚的天幕是喜人的深蓝色,如同一块上好的天鹅绒,月光更是十分的明亮,天际里所有的星星都彻底的暗淡,而茭白的月光,几乎要照亮了源城所有黑暗的角落。
      轿车停下的地方,月光斜斜照耀的巷子里,露露正在狞笑着的露露。
      她正抬起脚狠狠的揣向躺在地上的青年,身上穿着一件黑白不均匀的衬衫,下面是一条从煤矿里捡来的,破了洞的牛仔裤,嘴里面撕咬着一根香喷喷的鸡腿,“想碰我?恩?现在想不想碰了?我打死你!草!草!”
      感受到有一辆轿车在巷子口停了下来,露露转过头,不耐烦的蹙眉,一双漆黑的眼睛是无尽的冷漠,如同弱肉强食的自然界,正在厮杀而被打断的野兽。
      她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突然感觉脑袋后面一阵刺痛——显然是刚才被她打的躺在地上的男人偷袭了她,温热的献血从额头慢慢的滑落下来,而枪支的响声也在聚音的小巷子里发出剧烈的声响。
      露露转过头,只见青年手上还拿着石块,满脸惊恐的瞪大眼睛,一个鲜艳的血窟窿横亘在他的眉心,向着身后重重的倒下,尸体砸在了地面上,直挺挺的死在了自己的身后。
      露露恍惚了几秒钟——不是她害怕死人,而是被石块砸在了脑袋上,还有小巷子里枪械子弹爆炸的声音被狭窄的过道放大,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也不管脸上鲜红的血渍,拿起手上剩下的,还沾染着血渍的鸡腿,接着又咬了一口,然后回味一般的,把流淌到自己嘴角边上的,自己的热血,一点点的,吃到自己的肚子里,粗鲁的正如同适应了环境的野兽。
      不远处的巷口处,黑不隆冬的轿车里,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褂的男人下了车,拉开车门,随后躬身站在一侧。
      一个八岁左右的,穿着白色绸缎洋裙、黑色皮鞋的少女走了下来,齐眉的刘海,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她肩膀上,月光垂直洒落下来,只看得见少女的鼻尖和殷红的唇瓣,看不清深深地眉眼,那少女站在月光底下,远远地看着露露,沉吟了片刻,旋即转身又上了车,还有些稚嫩的声音从轿车上传来,“我要她,把人带走。”
      ……
      平日里不需要再韩慈身边的时候,露露长期混迹在源城,长安街是源城最繁华的一条街,而是韩慈的公馆所在的地方。
      在这条街上,没有人不知道露露,大家都叫她露姐,大家都知道韩公馆的主人叫韩慈,这位大小姐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很少住在公馆,也都知道韩慈贴身的仆从,那个女人,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字,她叫露露。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叫露露,她母亲是谁,家住何方,而知道她底细的人,早就已经成群结队的,被她剥皮抽筋,亲手送到地狱去了。
      ……
      和寻常一样,长安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因为谢家常年驻守源城的缘故,所以,国内多年的军阀混战,并没有影响到源城人的生活。
      姑娘们依旧花枝招展的站在春楼二楼的走廊上吸引客人,因为长安街靠近码头的缘故,她们甚至可以买到时下最新最好的胭脂水粉,至于舶来品,黑市里面的价格要比洋鬼子们开的店便宜许多,源城的姑娘们几乎是人手一份;
      而还想在多挣一点的小商小贩们还在街边摆着摊位,等着晚归的客人吃碗混沌面,或者是夜里上岸的水手们来消费。
      不寻常的地方在于,周琪,这个从未从租借踏入过长安街的、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今天第一次踏入了长安街。
      他走到昏暗的路灯下面,站在韩公馆面前张望,等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能够从韩公关里面走出来,亦或者看见韩家的家主韩慈从公馆里面出来,就算和韩家的那群老谋深算的老家伙已经有了一些拿不上台面的阴谋诡计,他也定是忍不住要冲上前去,质问一番,自己的未婚妻在哪里?!
      只是他已经徘徊了快大半天的时间,都根本没有人从韩公馆里面出来,更别说轿车的出入了。
      直到饥肠辘辘,他想走,但是又担心,若是自己走了,周慧,自己那可怜的、可爱的未婚妻,若是凑巧就在这个公馆里怎么办?那岂不是错过了她,自己还算是什么男人?还怎么配做别人的丈夫?
      他咬咬牙,见惯了租界的金碧辉煌和干净整洁,夜晚收摊之后,总是脏兮兮的长安街,因为靠近码头,而总是洋溢着海水的咸腥味的长安街,他实在是不习惯。
      硬着头皮,穿着高定西装的18岁年轻少爷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走进了一家面馆,先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露露带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走到长安北街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西装革履坐在面馆里的周琪。
      这几日她一直都跟踪着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她看见他细软的双手,始终戴在中指上的、干净明亮的订婚指环,还有柔软的唇瓣;
      看见他在和那个老不死的一起规划出那个他们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的计划之后,一个人坐在西餐厅的沙发上,从皮夹里拿出周慧的照片,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那个肤浅的、弱智的女人的模样,然后慢慢的红了眼眶。
      露露挑眉,慢慢的朝着面馆走去,看看现在深更半夜,面馆里唯一的来自租借的客人,到底在和面馆老板在说些什么。
      露露今日没有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休闲长裤,碎发被梳在了脑后,带着圆墨镜,钻石耳钉在左边的耳垂上闪闪发光。
      “徐老板,这位客人怎么了?耳朵都红了?你欺负人家小少爷了,徐老板?”
      面馆老板一看是露露,赶忙说,“哪敢啊,露姐,这不是,这位少爷,说什么碗筷有没有消毒,不消毒他不敢吃呀!”
      周琪从未有过光天化日与人争执的情况,他憋得几乎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的说,“按照消防规格,餐馆本来就要消毒,不然怎么吃……”
      徐老板嗤笑一声,“假洋鬼子!拽什么拽,爱吃不吃!”
      露露推开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的女人,慢慢的推开周琪面前的那晚雪菜肉丝面,坐在了周琪面前的桌子上,摘下墨镜,挂在了胸口处,捏着周琪的下巴,“这里是长安北街,不是洋人的租界,这么叽歪,在这里……”露露凑了过去,低声在他的耳边说,“小心挨揍。”
      周琪猛地推开露露,面红耳赤,见他的模样,跟着露露来的女人们猛地哄笑起来,周琪几乎要哭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说:“光天化日,你……你自重!你毕竟是个女人,你竟然!……”
      露露一把扯着周琪的领带,把人扯到自己的面前,按在了椅子上,然后坐在了周琪紧紧并在一起的腿上,以极为亲密的姿势凑在一起。
      “女人?什么女人?我是不是女人,你亲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恩?试试?”
      说完,露露猛地抓着周琪的双手,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的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周琪下意识的缩回手,却还是被抓住了,只是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同,并没有柔软的感觉,反而是坚硬的肌肉,虽然穿衣裳看不出,露露整个人也显得很单薄,但是那两块紧实的肌肉却不会骗人。
      天气慢慢的变的闷热,周琪急的浑身是汗,想要挣脱开来,“你、你放开我的手……”
      “为什么?还没摸够?啧啧,你们看看,这个s货,看着假正经,实际上……想疯了吧?看你这么渴望,小爷今天满足你?”
      说完,便拽着周琪的双手,按在自己的那里,周琪触电一般的收回手,气愤的说:“我是租界麒麟金行的周家的少爷,你放开我!”
      露露微微眯了眯眼睛,她看起来瘦弱,实际身上肌肉含量极高,力气极大,无论周琪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几乎要哭了出来。
      露露干脆一只手攥着他的两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周琪的西装口袋里把钱包掏了出来,拿在手里,从里面抽出周慧的照片,放在眼前看了看,“啧啧,这幅假正经的模样,这种女人,表面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骨子里就是个垃圾,你喜欢bz啊?妞,他喜欢b子啊,要不要满足他啊?”
      旁边的一个涂着红唇的女人扭着腰走了过来,娇笑着说:“露姐,你告诉他,这个x x,肯定没有咱们这群x子带劲,咱们只要五百,你那个,得要你全部身家!”
      说完,她们又哄笑起来,就连面馆老板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周琪终于恼羞成怒,“你们住口!这是我的未婚妻!你们别瞎说!”
      露露看着他那张气的红彤彤的俊脸,猛地甩开周琪的手,站起身来,挥手利索的甩了周琪一巴掌。
      “臭x子,闭嘴。”
      露露的声音越发森冷,周琪没想到她真的动手,便捂着脸愣住了,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
      把人打愣住之后,露露一点点的撕碎周慧的照片,然后捏着周琪的下巴,又把它们一点点的塞进了周琪的嘴里,邪笑着说:“这娘们儿现在估计都快被人玩儿废了,见异思迁快得很,哪里还记得你这个未婚夫,她要是有这点情操和骨气……我倒是能看得起她,只可惜她一丁半点都没有……今天你把这照片吃下去,我就看在徐老板的面子上,放你一马,要是你敢不吃,我就,让我几个姐姐……!”
      周琪见露露表情狠戾,倒是没有在顶嘴,只是红着眼睛,忍气吞声的把照片吞了进去!
      吞下去的时候,周琪眼角已经有泪水滑落,不知道是被露露欺负的哭了,还是只是照片吞下去有些艰难的缘故。
      露露斜睨他一眼,对着身后的女人们说,“走吧。”
      周琪惊魂未定的看着露露她们离开,起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几乎是跑着来到自己的轿车边上,哆哆嗦嗦的打开车门,开车跑回了租借,露露从黑暗中现身,冰冷的双眼看着对方开车离开的方向,她的脸孔在黑暗和光线交界处忽明忽灭,咸腥的海风吹散她乌黑的碎发,普通在黑夜里绽开的黑色焰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譬如朝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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