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清杉持微

1、第 1 章

　　肖路肖相公，是个读书人。武将世家公子，自小立鸿鹄之志，誓做清正言官，为国效力，为民谋利，其人纤尘不染，美人一枚。所以崇沂见他第一面，便深觉其人何其高尚，如霁月清风，亦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崇沂君，不知本名，是个乡野小人。朝堂跋扈女官，权势滔天，与圣上心神合一，难有嫌隙。一眼望过去，便是平平无奇，甚至偶尔有些苍白的女子，却足够有野心，凭着昔日有恩于圣人与豹子般的胆识，竟位极人臣，形同宰辅。
　　“没什么缘由，我向来喜欢美人，圣上又格外怜爱我，见你皮相生的尤其好看，便商定指婚了。”
　　“岂非胡闹！”
　　“此言差矣，其中细微之处分别，我入府后慢慢与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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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婚之夜，没有旖旎□□之风，确实凛然正气之貌。
　　“做戏？”肖相公疑惑道。
　　“正是！今日与您先说清缘由。”崇沂君正色道。
　　“洗耳恭听。”肖相公亦正色。
　　“圣上指婚你我，确实有别的考量，不过尚且机密，我不能诉说过多。我们婚约为期一年，一年之后，可和气和离。所以肖相公也莫恼我耽误了你的姻缘，权为社稷，多多担待。”
　　婚后一日，她何其殷勤，为公婆奉茶，被故意洒了热茶，油皮红了一块，却难得手稳，竟未惊慌失措，还上赶着认真认错道：“媳妇没端好茶，婆婆莫恼我。”
　　于是麻利地叫侍女端来另一杯，仍红着手背，却兢兢业业地端茶到婆婆面前，甜着嗓子道：“婆婆请用茶。”
　　公公倒是乐天一派的，接了茶只乐呵呵地笑，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个小红包。这下崇沂君掩饰不了她爱钱的天性了，也不扭捏做个闺秀了，笑嘻嘻地接得倒是爽快。
　　婚后半月，她尚老实巴交，觐见奉公，归家休沐，两点一线，从未逾矩。与肖相公倒是和和气气，从不争执，如同住一片屋檐下的陌路人。
　　于是坊间便传，这崇沂君朝野间倒是深得君心，难有敌手；家中却御夫乏术，难拢夫情。她只觉心中顿塞无语，但她还是决定改变一下现状。
　　她便收起自己矜持温婉的假面，晚间回家后便爬上肖相公的床，耍赖道：“肖相公，我来同您安寝了。”
　　肖相公忙起身躲避，“你！如何……”
　　崇沂君见他如此作态，便语重心长地说道：“想来肖相公清心寡欲惯了，这是修身养性的佳法，鄙人十分赞同。但是坊间已盛传了，说您无能，我还是心有不忍。”
　　肖相公嘴角略抽了抽，还是家教涵养好，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平复好自我后，淡定说道：“崇沂君不必理会这些风言风语，理好您的要务便好。”
　　崇沂君便仔细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是理一理这些俗事罢，对你我都好。”说着便自顾自地躺了下来。
　　肖相公仍是眼角不住地跳，见她已躺了下来，便咬了牙吓她道：“我好歹年纪尚轻，在这种事情上恐难做君子，崇沂君莫不要这名节了？”他说完便后悔了，但覆水难收，崇沂君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盯着肖相公看，暧昧道：“我竟不知肖相公对我存有这般心思？”
　　肖相公扭头躲开了她的眼神，他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便干脆不置可否了。
　　“不巧得很，我年纪虽尚轻，睡眠却不大好，夜间一人入眠总是费劲得慌。若肖相公不愿同床共枕，不如让我带个清倌回家，助我入眠？”崇沂君枕了手臂靠在床榻之上，望着床帘散落的流苏道。
　　“你……不知羞耻！”肖相公怒道，想他家虽非文学世家，却也断断不能忍受风尘之人入府。他是武将之后，却更偏爱些文墨，便更重这清白之誉了。
　　崇沂君却不理会他的责骂，只是翘了二郎腿，用挎在上边腿的脚尖去踢那低垂的流苏。
　　肖相公见她不应，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开口再道：“我对你并无欲念，这种事情如何强迫？”
　　崇沂君一股脑坐起来，刚准备说些石破天惊的话，再逗逗肖相公，却又怕吓跑了他，便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对肖相公道：“崇沂唐突肖相公了。其实鄙人本意不过做戏，我们同榻而眠，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即可。”
　　崇沂见他仍是不松口，便又道，“我记着，再有半月该过年了，公婆应是要回府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夫妻两日日异床而眠，那便有的说了——”
　　崇沂见他神情微动，想是有用，便再道：“与其让他们来催，不如咱们自己先行一步，您说呢？”
　　肖相公见她言之切切，又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颇有一番大义凛然的正直在，便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了。
　　崇沂这才喜笑颜开，而后她又接着说道：“这床睡我们二人绰绰有余，但我夜间睡觉可能不够老实，若是肖相公介意，我们还可于中间做隔板，只要日间收好即可，毕竟公婆在家。您看这样安排可行？”
　　于是做好了两床被褥，尺高木质隔板，划分好了界限。当晚崇沂君便去纠缠肖相公。
　　“肖相公，已入亥时中，该休息了。”崇沂君扒着书房的小门，朝里边正在看书的肖相公说道。
　　肖相公却没看她，只道：“你自先去，我还有些书需看。”
　　“肖相公，我知你向来勤勉好学，但是有时勤奋过度也未必是好事。想你昼夜苦心钻研，长期以往，身体肯定会受不了的！早些休息是对身体好的，至晚不过子时。不信你同我试验个把月，不过亥时中便入眠，日间只觉神清气爽，做事也更灵光的。”
　　“此刻尚不过子时，你先去睡，我子时便来。”肖相公目光离了书本，对她道。
　　崇沂想一时半会劝不动他，便走了进来，略看了看他书架上立着的书，道：“肖相公，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哪些我可以翻翻？”
　　肖相公疑惑道，“崇沂君不去就寝吗？”
　　崇沂解释道，“你既不肯现在去，我便等你一起咯，反正我一人也难眠，时刻也近了。”
　　“《道德经》？可以吗？”崇沂指了指一本书，转身问他道。
　　“可以。你自取罢。”肖相公答道。
　　其实他本意让她先睡，也是搪塞她，未必真去同她共眠，在书房将就着休息也未尝不可。
　　但崇沂便是自己找了个小座，坐在离他丈远的地方，中间隔了一薄纱微透的屏风，安安静静地翻着书，不时还打个小小的哈欠，又怕惊扰了他，便又用手捂着憋了回去，看着还怪难受的。
　　待她昏昏沉沉地眼皮将闭时，肖相公终于放下了书，来唤她道：“崇沂君，我们……走吧？”
　　忽明忽暗的暖黄烛光下，连带着肖相公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加之他又轻声细语地叫她，显得何其温馨，崇沂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看得更真切些，又朦胧道：“肖相公，你真好看！你看完书啦？”
　　肖相公听了她不经意地夸奖，又瞧了她这般朦胧模样，不自觉地便笑了，温润道，“还不曾。但已入子时了，你该就寝了。”
　　崇沂立马坐直了身子，有些迫不及待，道，“那我们可以去睡啦？”
　　“嗯，洗漱了便睡。”肖相公温声道。
　　于是当肖相公睡在崇沂外边，离她仅尺米远时，崇沂还觉得不是真事，自己略掐了胳膊一把，吃痛得紧，又怕吵到他，便自己吸了口冷气，忍忍痛过去了。崇沂这才确定是真事，放下了心。待到先前酝酿的睡意复来，她便带着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小欢喜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