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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

  •   花满楼无心插柳
      陆小凤怀疑人生

      狂妄的寒风在耳边放肆地尖叫,衡清醉走了一段路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披件棉衣再出门。
      在北方长大的经历给了她一种“南方的冬天温暖如春”的错觉,平日里身强体健,又有深厚的内力护体,只穿件单衣也不觉得冷。然而今天新病初愈,冬日终于暴露出它狰狞的面目,湿冷的空气如附骨之疽,衡清醉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等一下。”衡清醉叫了一声。
      花满楼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姑娘可是有些冷?”
      衡清醉见他开始解狐裘披风的带子,连忙摆手阻止:“停、停!你别动。我去旁边这家铺子买点东西。”她才想起自己还空着手,去人家家里白吃白喝也太难看了,便问花满楼:“不知令堂有什么喜好?”
      花满楼像是回忆了什么趣事,白瓷般温润的脸庞上绽开一抹浅笑,那双美玉微瑕的眼睛也似两弯初升的新月:“家母爱好广泛,若非要找一个偏爱的,大概是茶道吧。姑娘莫不是……”
      衡清醉否认道:“我只是想去买件披风。那个,你要不要过来帮我看看?”若有花满楼把关,她应该不会买到什么不合花夫人心意的礼物。
      花满楼脸上的笑意更深:“在下还有件私事。”他眼睛虽看不见,面朝的方向却是前处不远的一家医馆。
      衡清醉脑中电光石火地闪过一道灵光:“悬济堂?你去干什么?”她瞬间明白了花满楼这招移花接木之计。
      花满楼听见衡清醉的呼吸猝然停滞一瞬,又旋即恢复正常,也知道这个思虑敏锐的姑娘识破了他的小伎俩。他不动声色地答道:“父亲和兄长们事务繁忙,只能由我去找鲁大夫商议铺面租金上调一事。”
      衡清醉眯起眼看了看花满楼,独特的语调中蔓延出两分阴阳怪气:“是嘛。那一定没我什么事咯?你办完事来再这里找我吧。”说完,她转身走进了成衣铺。
      花满楼无奈苦笑,抬起脚步走向悬济堂。衡清醉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一旦被看破真实用意,这个性格别扭古怪的姑娘铁定不会让他如愿。花满楼不过抱着侥幸心理:衡清醉对他的态度和对待寻常男人时有些微妙的不同,至少他没有像父亲和陆小凤那样吃过明确且强硬的闭门羹,或许她今日心情明媚,就随他去一趟悬济堂了,可惜事与愿违。
      甫一走进悬济堂,花满楼全身包裹在温暖的白檀香气中,见风使舵的寒意灰溜溜地逃离。鲁为昌正在药柜旁叮嘱抓药的学徒千万别把大茴错抓成莽草,一见到花满楼,当即请他进了内室。
      花满楼当然不会直接开口质问简家的事:“近期地价飞涨,族中商议,想将租金上调少许。家父和鲁叔相交多年,特命晚辈前来相商。家父的意思是,稍占鲁叔半成便宜,应付族中亲眷便罢了。冒犯之处,还望鲁叔海涵,日后家父必定登门赔罪。”
      鲁为昌并不在意:“小事一桩,我与你爹的交情岂是半成租金能衡量的?过几日得空,我便去府上拜会,把书契改了。”
      “多谢鲁叔体谅,此举实属无奈。”寒暄几句过后,花满楼话锋一转,“说起来,当年家慈的身体多亏鲁叔才得安康,家父每每提起都感慨不已。”
      “那应该是你五哥出生的时候吧。”鲁为昌用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一对叆叇,叹道,“真是九死一生,主要还是令堂福泽深厚,老夫才得以略尽绵薄之力。”
      “鲁叔于妇科儿科一道甚为精通,此言过谦了。”花满楼道,“听朋友说,城中有不少夫人太太请鲁叔定期脉检。天寒地冻,鲁叔一定保重身体,若奔波劳累染了风寒,不知多少患者要为您忧心。”
      “哈哈哈你这孩子说话就是中听。不过,”鲁为昌先是朗声大笑,接着面色忽而转沉,“脉检的事,近期我打算停一停。”
      花满楼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鲁叔何出此言?”
      “人年纪大了,怪事总会遇见那么几桩。”鲁为昌道,“你觉得,这世上有鬼吗?”
      花满楼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晚辈并不全信。鲁叔莫非遇到了什么奇闻志异?”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鲁为昌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这事我只和你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他摘下叆叇,摩挲了几下眉眶,说道:“城南简家那位夫人本来怀胎一月有余,可我这月初再去诊脉时,她腹中的胎儿竟无故消失了。”
      花满楼道:“也许是无意小产,恐家人担忧不敢告知?”
      鲁为昌摇了摇头:“那位夫人脉象平稳有力,并无流产之象;何况只隔了一个月,照理说即便流产也不该恢复那么快。”
      花满楼问:“鲁叔可是知晓什么秘辛?”
      鲁为昌拿起桌上的棉布擦了擦叆叇的镜片,道:“简家现在的夫人并不是原配。”
      “晚辈略有耳闻。”
      “前两位简夫人,都是待产期间莫名暴毙。”鲁为昌将擦好的叆叇戴上,言语中意味深长,“简家并未请过大夫诊治,下葬也都是火化。”
      出了悬济堂,花满楼听见身后传来衡清醉假咳的声音:“咳咳!”
      衡清醉缩在银丝绣玉兔桂花纹理的青缎披风里,怀中抱着一个捏丝戗金五彩漆盒,手上还套着一块纯白的兔毛手笼,站在路边活像个和仆从走散的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
      寒风又卷土重来,花满楼忽然嗅到衡清醉身上的一缕白檀香,他记得离开客栈的时候她身上并没有这种香气。
      衡清醉歪头瞧了瞧花满楼的神色,见他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走,猛然想起他看不见,又补充一句:“你带路。”
      刚到花府大门口,就见冬夏扑过来:“七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夫人刚催我去找你呢,午宴都按您早上的吩咐备好了。”
      冬夏用一句话彻底暴露了这场“鸿门宴”是花满楼的临时起意。衡清醉权当没听见,人家宴席都摆上了,她礼物也买好了,总不能这时候翻脸走人。

      陆小凤再次翻墙跳进简游信家的宅院时,院子里还是那个一袭檎丹色对襟袄裙的丫环挎着花篮在折梅。她抬眼看见陆小凤,没有像上次那样失声惊叫,反而笑得绯红了脸颊,衬得枝头的红梅越发鲜艳。
      “陆大侠又来了?不巧,我家老爷不在。”
      陆小凤抖了抖自己的大红披风:“没事,我等他回来。”
      丫环引他去了客厅,给陆小凤倒了杯茶——半点热气也不见的凉茶。她略带歉意地道:“我也不知老爷几时回来。您坐,我去叫人给您备些酒水点心。”
      陆小凤从来不会为难可爱的女孩子,他解下披风搭在靠着的椅背上:“不碍事,是我不请自来,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她提着花篮急匆匆地出去了。不多时,一个菘蓝衣裙的丫环端着凉碟点心并一壶酒走进来。陆小凤见她清丽非常,却一直低垂着头,将吃食放在桌上便扭头要走,当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前几次来怎么没见过你?”
      她的声音似覆了冬雪的冷梅般凉润:“玲月有事,便差我来了。”
      原来那个红衣的丫头叫玲月。陆小凤又道:“我是陆小凤,你叫什么?”
      蓝衣丫环答道:“商略。”
      陆小凤问:“怎么写?”
      商略盯着地板,让陆小凤不禁怀疑地上铺满了万贯宝钞:“‘商略黄昏雨’的‘商略’。”
      陆小凤笑道:“很静谧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有一种朦胧的美好。”
      脸上虽然在笑,他心里却犯起嘀咕,最近有点走背运,先是遇到不买他的账的“刺儿头”衡清醉,后又来了个死也不抬头赏他个眼光的闷葫芦商略,要不是有甜丝丝的卖花姑娘思思,他都怀疑他失去的不是两个半条的胡子,而是他自认还算英俊的脸。
      商略远远地站在一边回道:“谢陆公子夸奖,您的名字也很好听。”
      陆小凤打量着商略,他眼力超群,瞥见她袖口处露出一点白色,似乎是包扎用的纱布。他问商略:“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商略的头埋得更低,如果面前有个坑,她怕是已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鸵鸟。
      陆小凤不是花满楼,他自信看得一清二楚。他走进商略一步,问道:“是谁打的你?”
      “怎么了陆公子?那小蹄子打你了?”玲月还没进屋,声音却先传了进来。她风风火火地快步走过来:“商略你傻站着做什么?西院的落叶还没扫呢,快去。”
      商略如蒙大赦,箭也似的窜出了客厅。
      陆小凤道:“她身上有伤,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这个啊。”玲月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眸子,凑近陆小凤耳边悄声道,“做丫环的本不该妄议主人,但是……自从那位过门后,简家就没有过抬妾的丫头。我这么说您明白了吧?”
      陆小凤失笑:“你家夫人还真是个醋坛子。”
      “是啊,见了他们,谁不说一句鹣鲽情深呢?”玲月撩了撩鬓角的碎发,叹道,“可惜他们一直没个一儿半女的。”
      陆小凤顺着她的话题往下问:“前两位夫人可有过子女?”
      玲月道:“差一点就有了,只是都难产死了。”
      “这么说的话,新夫人还是无孕更好些。”陆小凤又问,“你家夫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玲月凑进陆小凤的脸仔细瞧着,“你该不会对我家夫人有非分之想吧?”
      陆小凤道:“我这不是找不到话题和你聊。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话题?”
      玲月笑嘻嘻地岔开了陆小凤方才的问题:“我天天在这里端茶送水,夫人也整天闷在房里,都没什么好聊的。不如我们聊一聊你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就对了,陆小凤终于确定自己没有一夜之间变成丑八怪。他正想着该如何从玲月嘴里套出话,就听客厅的锦缎门帘被一位老妇撩开,陆小凤记得她是简夫人随侍的嬷嬷孟吟。
      孟吟板着脸,语气死水般平静无波:“玲月,老爷房里的花还没浇水。”
      “我这就来!”玲月快步奔了过去,到了门口顿住脚步,转头莞尔一笑,“陆公子,您请便。”之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出门。孟吟看了陆小凤一眼,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相比清香鲜醇的“六安瓜片”,花夫人显然更喜欢包装茶叶的那个精致典雅的礼盒。但不管怎么说,这一餐下来算是宾主尽欢。花夫人听闻衡清醉擅茶道,还特意请她在饭后煎了一壶茶。可怜的六安瓜片刚出柜台没多久就进了买家的肚子。
      衡清醉裹着新买的披风套着手笼回到客栈,她现在不仅彻底退了烧,还觉得浑身充满了活力,恨不得把客栈的房顶全揭开、把厨房水缸里的水全倒出来。
      当然她只是想想。衡清醉瞄了眼门棂上插着的红莲,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抬腿一踢,房门慢悠悠地合上,木棂上插着的纸花委屈地抖了抖。
      衡清醉把披风和百草卷挂在门边,又整理好床铺,坐在桌边翻了两本医书。她兴致缺缺地浏览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突然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房门口,倏地拽开门。
      衡清醉瞪着那朵摇曳多姿的睡莲,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狠狠地取下它,房门又“砰”地被关上。
      客房内,衡清醉皱着眉端详着纸莲,她扫视一遍房间,没有发现可以安置它的地方,索性直接插在了窗棂的木格上。
      玄黑的木框、雪白的窗纸、火红的睡莲、深绿的枝茎,搭配起来色彩分明,让人眼前一亮。衡清醉甚是满意,她正要合上窗户,蓦然瞅见客栈后门厨房的窗根下静静地立着一段枯枝。
      “柳小哥!”她打开房门招来伙计,“晚饭麻烦送到我房间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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