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铃》天子脚下一根草

13、摇铃 十三

　　好不容易跟领导请了假，凌睿当天值完了班才坐上高铁，到达A市时都已经是晚上了。
　　随便找了间宾馆住下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才叫了一辆当地的出租车带他去到老家地址。
　　幸亏他之前在家中翻找到了当年来参加凌涛葬礼时，老家亲友的联系方式，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着手。
　　废了一番功夫，凌睿终于进到了村子里。
　　凌家老宅是一处新修整好不久的四合院。
　　凌睿到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微眯着眼，坐在自家大门前，一口口抽着旱烟。
　　见凌睿站在门口，老人抬眼瞧他，顺手在地上敲了敲烟杆子，这才站起来。
　　“你是小睿吧，杰娃子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说你会过来。”
　　“是大伯，我是凌睿。”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释怀一笑：“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一定会来找我的。”
　　凌睿一愣：“大伯……”
　　“进来坐吧，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了。”

　　凌家时代祖传阴阳眼。
　　正因为天赋使然，所以凌家从建国前开始，干的都是巫婆神汉一类的营生。
　　建国初期，虽说这样的活儿接的少了，但十里八乡，那也是声名在外。
　　然而，在动乱期间，凌家祖辈被人举报，并为此受尽迫害。
　　凌睿的祖父，也就是凌涛的父亲，在儿时亲眼见到家中长辈，甚至包括自己的父亲，一个个被拉去游街公审，最后被折磨致死。
　　从那时起，纵使再看到任何东西，他都绝口不对任何人提起。
　　直到长大后结婚生子。
　　在生下凌睿大伯之后的七八年，他本以为家族的这种能力已经没了，于是才又要了凌睿他爸，可万万没想到……
　　“你爸能看到那些是在他十一岁的时候。那天他放学回家路过村里的坟地，等回来之后，就跟父亲说他看到了前几天过世的胡家闺女。父亲一听，气得将他吊在院子里的树上狠狠抽打了一顿，还跟他说世上根本没有鬼，是你爸自己脑子有问题，得了精神病。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跟着数落了你爸……我也是后来有一次听族中还健在的长辈说起，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过自此之后，你爸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
　　但我明白，其实他一直能看到，只是不再说出来罢了。”
　　“所以，事实上我爸他也是能看到的？”凌睿感到不可思议。在他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这一面。
　　凌大伯点点头：“等再大些了，我有一次悄悄带他去找了一个神婆。她说这是特殊体质，祖传的，只要接近那些阴气重的地方就会被激发出来。我们凌家当年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很出名。古时候甚至为了能得到这种能力，每个凌家人都会让自己的后人在坟地里待上三天三夜。”凌大伯叹了口气，“唉，可那时候，你爸对自己生病的想法早就已经根深蒂固，谁都没办法说服他。”
　　“什么？我爸他觉得自己有病？”
　　“看不出来吧？”凌大伯苦笑，“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对学医那么执着呢？”
　　凌睿彻底茫然了。
　　他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离开老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伯，那有没有办法，让我不用再看见那些东西？”
　　“那个时候，我也去找过很多这方面的人，他们都说这是天生的，是真没办法。”
　　这句话让凌睿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从大伯家回到市里，凌睿反而觉得这一趟下来，自己的疑惑更多了。
　　对于自己的父亲，他实在太不了解。如果父亲也有这见鬼的毛病，只能说他太隐忍了。
　　但是，和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凌睿想着想着，几乎一宿没睡。直到快凌晨5点，才迷迷糊糊的合上眼。
　　忽然，一阵铃声将他吵醒。
　　凌睿看了手机一眼，是黄卫平。
　　他急忙接起来：“喂，平平？”
　　“是我。”
　　“怎么这么早？”
　　“有件事要跟你说，你要冷静一点。”
　　凌睿一下子有点心慌。
　　平平不会是要跟我说分手吧？
　　“我很冷静，你说吧。”尽管心里慌得一批，但凌睿的声音还是很镇定。
　　“你妈妈她……去世了。”
　　“啊？”这一瞬间，凌睿似乎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的妈妈周素梅女士在市医院去世了。”
　　“这不可能！她的身体状况一向都很健康……”
　　“是谋杀。”
　　凌睿愣了，他仿佛被一拳给打懵了。
　　“平平，黄警官，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吗？”
　　“……对不起。”
　　凌睿顿时感到无法呼吸，大脑缺氧，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凌睿？小睿？回答我！”
　　“……我没事，”虚弱的声音泄露了凌睿此刻的心情。“我很快回来。那边……麻烦你了。”
　　“嗯。”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们两个一直沉默着，却都没有挂断电话。
　　直到……
　　“……平平，帮帮我。”
　　“我帮你，我一定帮你。”

　　挂了电话。
　　凌睿呆呆的坐在床上，眼眶发红。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发了疯似的朝着空气大喊：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她？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门外，女人听着男人疯狂的大吼，面露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