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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尹老爷近日以来神思恍惚,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付灵君跪在大雪中,绝望,痛苦,不甘,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尖凌迟着他的心脏。

      尹老爷在梦中浑身颤抖着,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从冬日的夜里,直凉到了心里。

      他从不知,灵君去得那样的痛苦凄惨,也从不知道他竟把她伤的那样深。

      那种绝望的感觉,已经在梦中尝试过无数次,每一次到最后,灵君无助的哭求声都让他痛到想把整颗心脏刨出来。

      想想那个温柔体贴,清净淡然的女子,尹老爷摸摸自己的胸口,想着他明明是爱她的呀,为何到了后来,他却被猪油蒙了心,让她和他们的孩子去得那样的凄惨。

      而每次梦到灵君在夜晚悄悄哭泣的时候,在灵君看到他和红绫恩爱的时候,还有他们的孩子一点点死去,她躺在冰冷的雪地里,渐渐停了呼吸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尤其是那种从甜到苦,从亲密到绝望的感觉,一遍遍的在他心头重复。

      吃饭时他会想到付灵君,面对付红绫时,他面前浮现的还是付灵君的那张脸,尹云秦前来探望他的时候,尹老爷甚至在想,若他和灵君的孩子还活着的话,是不是比尹云秦还要大上两岁。

      尹老爷甚至都不再去想,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官位,接下来该去如何应酬了,只每日昏昏沉沉,在崩溃的边沿挣扎。

      擅离职守的结果,是一纸公文到了家中,他奋斗了几十年才爬上去的位子,一下子罢免了干干净净。

      尹老爷手中握着公文,只觉得无比麻木,想想要这些身外之名,还有什么用?

      父母养育一生,他之前努力念书,是想要父母过的好,可以让他们安享终老,成亲以后,她想让付灵君过的好,不想让她那样娇弱的女子,跟着他吃那么多的苦。

      可等一切得到了,父母已经去了,甚至到最后,养育他一生的爹娘床前,都是付灵君在侍奉着,端茶倒水的……

      他也曾经给过付灵君官家太太的名号,但那时她已经不屑了,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细细回想,曾经奋斗的动力和原因都已经不在了,他还要那一官一职做什么?

      他甚至觉得自己,都不该从那周而复始的噩梦中走出来。而他也不愿走出来了,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行至桌前,点燃蜡烛。

      尹老爷握起笔,又回想起当年的画面,脸上禁不住老泪纵横,已经吩咐了伺候的小厮,等天一亮,就让尹海棠到他的房间来一趟,帮他余生最后的事情做完。

      提起笔,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一行又一行刚毅端正的字体,带着手中颤抖的痕迹,笔尖记下的是付红绫此生一笔笔的罪孽。

      他们都该为自己的罪责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付红绫,或是杀人偿命,或是没有尽头的牢狱之灾,全凭她个人的造化了吧!

      落款处写下名字的最后一笔,尹老爷没有再看第二遍,直接把信封好,放在了一旁。

      然后将怀中的梨木簪拿出来,对着不远处的灯火下,缓缓一笑,仿似看到了,那女子正在缝补着他的衣裳,抬头时,唤他:“子生……”

      ……

      寒冬时节,地上的雪落了厚厚一层,一如尹府门头上挂着的苍白灯笼。

      逝者已经入殓,尹海棠袖中藏着那封写好的书信,望着面前漆黑的棺木,红着眼睛沉默不语的。

      这几日事情的大概他也有个了解,他甚至可以理解,与其在绝望中挣扎,对于父亲来说死亡才是一种解脱。

      棺木旁,蓬头垢面的尹夫人瘫坐在一旁,不时指着一处癫狂的破口大骂,“付灵君,你这个贱人,你活着我不怕你,死了我也不会怕你,你把老爷还给我,还给我。”

      骂着骂着,有时候骂到昏厥,有时候会突然起身,像孩童一样捉迷藏,藏在一个角落里。

      有时候又满目羞涩的看着远方,嘴里反反复复的嘟囔着:“子生,他唤尹子生。”话罢,还做出少女的样子,捂着嘴巴娇媚一笑,将尹子生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尹海棠看着闹腾到乏了的尹夫人,守着冰冷的棺木不肯离开片刻,想着她终究是疯了,在看到房梁上悬着丈夫的尸体时,疯了。

      尹海棠将手中的书信握得越来越紧,想着尹夫人这一生,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本以为可以一直陪伴在丈夫身边,却不想丈夫的那份专情随着姐姐的死,彻底的封存了起来。

      她亦是步上了姐姐的后尘,看着丈夫纳起了一个个的妾室。到最后机关算尽,丈夫终于是她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心里,至始至终都有一个付灵君。

      她这一生,过得何其悲哀。如此想着,尹海棠转身便朝门外走去,踏上厚厚的白雪走了几步,迎上了刚刚送宾客出去的尹云秦。

      “大哥。”尹海棠唤了一声。

      素日里的尹云秦虽然清高自傲,却还晓得应上一声,如今只冷冷的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恨意。

      尹海棠知道,想来他是恨离人的,恨她揭开了当年的事实,导致他家破人亡。

      可事实就是事实,种下了因,迟早是要有果的。

      ……

      苍芜,离人倚在山崖边的一棵老松树上,手中捧着坛子,不住的往口中灌着酒水,醉意,一点一点的袭向心头。

      看那云海翻腾,亘古无言,看那龙延河,世代绵延,身边无风无月也无他,甚感孤寂的很。

      唉,枉有一坛醉人的酒,却解不了半点愁。

      天边朝霞渐渐敞亮,离人想着,人间朝暮,已经匆匆又一个寒暑,不知尹海棠怎么样呢?

      是不是会在难过的时候想起她来,想起她喊过的‘相~公~’二字,想到这里,离人鼻腔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她不敢再去悄悄看望尹海棠,她怕他情根深种,再见一眼,两人的纠葛会更加深刻,她也怕寒暑过去,尹海棠已经忘记她,已经移情她人,离人觉得自己没用,她经不起那样撕心的伤痛。

      就像东篱说的,离开就离开的干脆,有些情感在天劫之前彻底放下。

      天劫之后,她位列仙班,有着漫长的余生,而尹海棠百年之后,一碗孟婆汤喝下,便会把她忘记的干干净净,即便再次转入轮回,他们仍旧不会有什么结果。

      “离人姐姐,离人姐姐。”小喜鹊飞了过来。

      离人回头,展开手于空中,翘着兰花指,看到喜鹊停在她的指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怎么,小喜鹊有事?”

      小喜鹊用翅膀捂住脸,说道:“我这次去凡尘,不小心被一道士打伤了。”说到这里小喜鹊停了停,离人也没追问。

      过了一会小喜鹊又道:“后来,我被一位将军所救,离人姐姐你觉得我要去报恩么?”

      “额……”离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怕单纯的小喜鹊像她一样陷入男色当中无法自拔。

      “你不是收藏了诸多人间的珠宝么,给他几个就是还恩情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难道不是以身相许么?”

      “你从哪里听来的歪段子?”离人说着,用一指戳了戳喜鹊。

      “我在人间的时候,听说书的人说的。”

      “你可别听人歪说,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这是对咱们灵类的侮辱,可懂?”

      “我懂了,我这就去给他两颗最大的夜明珠还恩情。”小喜鹊说着拍翅飞走了,没过一会又拍翅飞了回来,停在半空中道:“离人姐姐,我那日在人间寻珠宝时,看到你那夫君,被一个使用牛骨的坏人给抓走了。”

      听完小喜鹊的话,离人瞬间怔住了。

      使用牛骨的坏人?孟葬秋?

      他为什么要抓走尹海棠?

      细细一想,那孟葬秋为了得到她的灵丹,心狠手辣,离人忍不住担心起来,尹海棠到了他的手中,一定会很危险。

      念及至此,一阵晨风吹过,山崖边的老松树下飘了几片梨花,那处只剩下空荡荡的酒坛子在来回晃动。

      ……

      钦天监的密室内,肮脏的木桩上,用铁链捆着一个人,此人身上血迹斑斑的,耷拉着脑袋,不知生死。

      孟葬秋从门外走进来,行至那人面前,用没有断掉的那只手臂,握起一旁的鞭子,恶狠狠的朝那个人打去。

      尖锐火辣的疼痛让尹海棠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了脑袋。

      孟葬秋恼怒,上前一把薅起尹海棠的头发,咬牙切齿的说道:“尹海棠,你若肯帮我把她引出来,我便放了你。”

      尹海棠的目光无惧,看着那面容愈发丑陋的孟葬秋,冷笑一声道:“你休想。”

      “你。”孟葬秋举起鞭子就欲再打,想了一下却又收回了手。

      “暂且还不能将你打死,因为你死了,我便就真的没有灵丹了,只要有你在我手中,我就不怕她不来,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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