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伊之妖精》珺珺

13、陈年往事

　　“真是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老爹，你要再多说一句，我马上就走！”曦珺最烦辛老爹讲这个事，之前她还在国外的时候，辛老爹每次一往这方面讲，就立马被她扼杀在摇篮里。更何况，他现在不仅打她的注意，还盯上了苍苍。曦珺对善佑说她是苍苍的最大的靠山，这话是不掺一点玩笑成分的，她真是这么想的，哪怕对方是她最爱的老爹也不行。
　　………………………………………………………………………………………………………………

　　“好好好，我不说！”辛老爹无奈地举手投降，“我不说了还不行嘛，唉，当年还只是个骑在我脖子上的小丫头，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老咯，讲地话也没人爱听咯……”

　　曦珺看着老爹略微佝偻的脊背，步履也有些不稳了，哪里还有当年那个追着小偷跑上好几条街都不歇气的警察风范，她知道自己不该凶老爹，他只是孤单地久了，可是她控制不住，像很多子女一样，她真的是控制不住，尽管她的心里依然尊敬他，依然深爱着他。

　　晚上，曦珺和苍苍挤在曦珺以前睡的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这个城市的夏天本来就异常闷热，再加上这个房间里只放了一个用了好几年的电风扇，电风扇的功率几乎是全耗在了它的噪音上，转化为风力的已是少之又少。

　　刚洗完澡，后背就马上又渗了一层腻腻的汗。曦珺手里的那把蒲扇拼命地扇上几下，手酸了，歇一下，可是一歇，整个身子都跟泡在蒸笼里似的，又猛扇几下，歇了，还是难受，她一性急就直接给丢到床尾去了，索性就这么热着。

　　“妖精，睡了吗？”曦珺两眼直勾勾地瞅着天花板，好像瞅着瞅着，天花板就能多出一个洞来，洞里会灌进阵阵凉意。

　　“没有！”苍苍本来背对着她睡的，现在转过来面对着她的侧脸，似乎就等着曦珺开口一样。

　　曦珺也收回盯天花板的双眼，和苍苍对面而卧，黑漆漆地，只能看清楚她那双好几分钟都不一定记得眨一下的双眼，说道：“妖精，我老爹他就是这样子的，他说的话没恶意的，你别介意！”

　　苍苍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其实，你给我的信我有收到过，辛叔的寻人启事我也看到过，可是我不想麻烦你们，我还不起！”

　　“死妖精，你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曦珺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床太小，她怕自己一用力就能把苍苍推下去，所以尽量克制了自己的力量，不过苍苍还是险险往后仰了下。

　　“收到信了也不知道给我回信，我还以为你这个傻子又被人骗走了，要不是师父不让，我差点就飞回来找你了，我写了一年的信，最后都石沉大海了，我就想着，这个祸害肯定是被人卖了，要不就是有人劫色的同时直接就给解决了！”

　　苍苍静静地听她说着。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她永远都愿意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那这个人就是辛曦珺。

　　曦珺大概是沉默了一阵子，才重新开口，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地异常认真，再不似她之前的吊儿郎当。

　　“苍苍，老大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吗？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意大利碰到他的时候，他和一个叫米卉的女人在一起，还说那是他的新婚妻子，他们是去意大利度蜜月的，可是第二天我就撞见米卉和另一个男人亲密地挽着手，在逛街。后来，我逼问老大，他才跟我承认说，他们俩结婚不过是因为商业需要，我管它是什么商业需要，反正我就知道他们俩的婚姻是有名无实的，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那你们俩呢？你们俩算什么？”

　　“今天以前我们也是商业需要，有人跟我说，今天以前我应该算是她的‘情妇’，今天开始我不知道我们算什么！”苍苍用脚将被曦珺扔在床尾的蒲扇勾回来，拿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继续说道，“他见过白三絮，我想他应该是查过她的，不过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的调查结果！”

　　“白三絮？你和这个女人怎么还有联系，她不是早被我老爹抓进去了吗？”曦珺吃惊地问道。

　　“我是在半年前的时候见到她的，听说5年前她被抓进去关了一段时间就出来了，之后因为她的毒瘾一直戒不了就一直在戒断所里进进出出。半年前她被查出来得了晚期食管癌，半个月前死的，我给收葬的。”

　　曦珺一听苍苍居然给白三絮收葬，气就不大一处来，骂道：“你脑子里装地都是什么啊？你居然给她收葬，你什么时候成圣母了，你忘了是谁逼良为娼的？”

　　“你现在同情她，可怜她，她当初对你可是很狠得下心，你才16岁她就敢逼你出去卖，你不是还说过她曾经试图给你注射毒品，企图控制你吗？要不是遇上我和我老爹，你现在早被她啃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要不是妖精，我真想一脚踢死你算了！”

　　曦珺的床也是有年头了的，她恨铁不成钢的一番话，连带着把情绪都传给了身下的床，她说一句，床就‘咯吱咯吱’的响一下，可是她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之后，接着刚才的话道：“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别扭的时候，我是真想拿手刀招呼你。”

　　“郁丛嫣，你老妈，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有去给她上过坟吗？当初她下葬的时候你有动手给她哪怕理一下头发吗？都没有，可你居然……你干脆拿刀一刀捅死我算了，迟早被你气死！”

　　“她不是郁丛嫣，我快死的时候，是她给我饭吃！我也没有同情她！”苍苍小声地回应着，权当是辩解。

　　“你这都什么逻辑啊，你不是说你那是自己不想活了吗？她给你饭吃本来就是多此一举，后来你不是也还给她了吗？还嫌不够啊，还有，郁丛嫣还给过你生命呢，怎么没见你记得！”曦珺一把夺过苍苍手里的扇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将心里的火气扇掉一些，却不想是越扇越上火。

　　“不一样……”苍苍依旧小声地说道。

　　爱之深，责之切，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因为有所期待，所以没得到时失落就会越大。郁丛嫣是生了她，可也只是生了她。
　　………………………………………………………………………………………………………………

　　苍苍有记忆的时候，郁丛嫣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早上起床的时候苍苍会碰到一个男的从郁丛嫣的房间里走出来，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她会看到郁丛嫣从一辆高级轿车里面走下来，她不用仔细去分辨也知道那车主已经不是早上那个，等到她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又会很幸运地碰到第三个男人出入郁丛嫣的房间。

　　“你的吃穿住行都是我施舍给你的，你的每一笔开销我都记在账上，等到以后你会赚钱了，我会一笔一笔地跟你算清楚的，所以你最好还是省着点，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还不清，我可是会把你卖了抵债的，就算是卖，也是我给你的本钱，要是没我，你能生成这么一副妖精相吗？要是长得一副无盐相，你就是想卖也没人会要！”

　　这是十岁那年郁丛嫣给她们定义的金钱关系，郁丛嫣真的有一个小本子，可是她把那个小本子上锁了，她只知道没男人在家里过夜的时候郁丛嫣就会在那小本子上记东西，可是她不知道郁丛嫣记地是她们的财务关系。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疑惑为什么郁丛嫣自己穿地是名牌，而她穿地是地摊货；郁丛嫣出入都是高级轿车，而她只有十一路公交车；郁丛嫣成天穿梭在高档餐厅，搅着咖啡，喝着红酒，切着牛排，而她只能渴了自来水，饿了方便面，还是最便宜的那种；郁丛嫣满柜子的化妆品，护肤品，而她大冬天地只能抹点蛇油膏，防止冻疮。

　　“有蛇油膏你就知足吧，要不是怕你以后‘卖’不了好价钱我连蛇油膏也不会给你买！”这就是郁丛嫣给她的解释。

　　郁丛嫣在世的时候，苍苍连一杯羹都没能从郁丛嫣手里分到，死后她总不能把钱带进棺材，埋进坟墓里去吧？

　　可事实却是她真的带走了，在郁丛嫣死前，她就已经把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给变卖了，包括她们住的那所房子，全都换成了现金。虽然一直都知道郁丛嫣很有钱，可是苍苍从不知道她可以有钱成这样，那天早上她看到了，看到她的妖精母亲的全部家当，两个满满的皮箱子，一沓一沓的钱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然后银行的人把它们全都提走了，说是郁丛嫣生前的吩咐，可是究竟是什么吩咐苍苍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就是郁丛嫣，她宁愿冒着银行的人会私吞她的钱财的危险，也绝不会留一毛钱给她的亲生女儿，郁苍苍！不对，郁丛嫣在人前是从来都不会说她是她亲生女儿的，也不许苍苍叫她“妈妈”，只是因为她们长地实在是太像，所以苍苍才不得不相信郁丛嫣真地是她的母亲。

　　就算苍苍再不愿意相信，她的行动都在说明，她是渴望郁丛嫣的爱的，从小她就期待，可是她的期待，她的希望在郁丛嫣一句句刻薄的言语中变成了奢望。而当郁丛嫣自杀之后，她发现郁丛嫣冰冷的尸体的时候，奢望升级，变成了绝望……
　　………………………………………………………………………………………………………………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反正人都死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你要再干这种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曦珺恶狠狠地说道。

　　“嗯！”苍苍低声应着。

　　“苍苍！如果我老大真的知道了你以前的事，但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你会喜欢他吗？”曦珺总觉得，苍苍以前的经历带给她的伤害，从来都不是呈现在表面的，而是慢慢地，在她的心上掏出一个个的空子，直到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每跳动一次都是血淋淋的。

　　渐渐地，苍苍选择了用淡漠填塞那些空子，但是心虽然补全了，却是处处都是死胡同，谁都无法在里面找到一个舒服的安生之地，包括她自己。

　　苍苍闭着眼睛，没有出声，曦珺以为她睡着了，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不久便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苍苍睁开眼睛，心里想着，会喜欢吗？莫远说过她连“喜欢”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很奢侈，她也想有人能够替她回答，她会喜欢善佑吗？或者说她会喜欢上任何人吗？

　　他们在一起的一年，她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甚至她都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了莫远，也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对善佑的感情可以称之为‘喜欢’。

　　因为她认定，他们之间只是金钱关系，而她肉偿了，这样子，在她看来那就是平等了……现在合约已过期，还能算是平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