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穆城下》贝斯手苏东坡

7、天下第一美男

　　落日沉入海底，渐生薄雾，俯瞰整座大安定城，寂寥无声，只剩下漆黑的夜。“嚓”不知谁打击着火石，一双涂着丹蔻的素手将一盏红灯笼高高挂在楼阁之上，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接二连三的被点燃，挂在高空，无数盏灯火，点亮整座城池。天桥上踩高跷的，玩杂耍卖艺的，被人群层层包围一圈，时不时有一两处绝技，引得一片喝彩。捏泥人的小摊前挤满了半人高的孩子，瞪着大眼睛，拉着爹娘磨着要那拇指大的泥娃娃。羊肉汤馆儿的刘大头生意好的更是合不拢嘴，早早的就把肉汤卖光了。不过他并不着急收摊，从铺子里取出一条儿长板凳，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摇晃着他的大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不只是刘大头，踩高跷的，卖艺的，捏泥人的，就连守在摊子前的娃娃们也时不时向南方远处眺望，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西风卷起的枯草在地上翻滚的沙沙声响。
　　“莫要看了，阿离，现在还不是时候。”沉香阁楼三楼厢房里一位躺在软榻上的男人，慵懒地用手撑着头，乌发如丝绸般铺散在两肩，垂眸抿了一口小酒，身后站着的一名侍者，听到话后，知道自己失了礼数，颔首后退了两步。
　　季节虽说是深秋，可是天儿还没有那么冷，屋内的暖炉却早已用上了，软榻上的人拉了拉白狐皮毯子，仔细盖在身上，又道，“这是大穆视野最好的地方，等时辰到了，那人一定会出现的。”
　　月重楼的侍者莫离道：“公子还是靠远些吧，阿离帮您看着，小心外面的风扑着您，您的伤才刚刚好了些，药还没停，还需要休养。”
　　男人道：“无妨，大穆城天天一个样儿，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此处景色甚好，姑且慢慢等着吧。”
　　沉香阁本就是一座听曲子会佳人的地方，又处于繁华之地，正可谓寸土寸金。沉香阁楼外的红灯笼高高挂在椽子上，整夜通明。黑夜红灯，红砖绿瓦，男男女女，交缠一起，难分你我。
　　“沉香”二字源于“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外倚栏杆。”李白的清平调，原是说无论君王心中的有多大的烦恼，但只要看到贵妃，一切烦恼便会烟消云散，如今却被用作青楼的名字，就好比白云坠入尘泥之中，完全没了当初的意境。但沉香阁的客人，听着曲子，姑娘们□□若隐若现，面若桃花，面首双颊绯红，一个个搂着腰柳，细嗅姑身上的忘忧香味，晕的七荤八素，脸上到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忧虑的样子，如此，这诗句倒是有些应景了。
　　沉香阁中央的台子上的姑娘穿着异族服饰，翩翩起舞。今日奏乐的乐师是北方名家白笙，一首《迎客来》，一把马头琴，挑起人们的心弦，直叫台下的恩客和姑娘们也跟着舞了起来。传说白笙师出名家，学过很多种乐器，尤其擅长吹笛，曲悲人伤，曲乐人喜。因如此造诣，大有人在怀疑白笙正是沉香阁的主人。沉香阁阁主的笛音，不仅绝妙无双，甚至还可以杀人。传说他曾遇到过沙匪，只是简单的吹奏了一曲，那群沙匪便跟离了魂般，纷纷自杀了。不过这只是传闻罢了，沉香阁主行踪诡秘不仅是笛音，甚至是沉香阁阁主本人，这世上怕是也没有几个见过的。
　　今天，整座定安城似乎都在等一个人的到来。沉香阁窗外绝对是视角做好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沉香阁二楼雅间儿早早的就被贵公子哥儿们包了。掌柜艳娘更是因为狠狠地转了一笔，在大堂内左招呼，右转转，一整天笑得合不拢嘴。无意之间，她发现角落里的一桌身穿紫色银领圆袍的客人，冠发在后，身形瘦小，似乎有些羞涩，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那里，不似旁的香客左拥右抱。桌子上摆了一碟小菜，一壶酒，一双筷子。他似乎是个很严谨规矩的人，碟子，酒，筷子都规规整整的摆在桌子上。夹一口菜，细嚼慢咽，又按照原来放筷子的位置放回去，再抿一口酒，酒壶又放回原处。
　　“呦，客官”艳娘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怎么，姑娘们不招您喜欢么？”
　　艳娘熟稔地捏着鹅毛扇，坐在了那桌客人的对面。艳娘年近四十，又因做了掌柜，操劳辛苦了些，鱼尾纹都渐渐爬上了眼角，面容也不似原来那么漂亮，皮肤也开始发黄。好在是黑夜，她又坐的偏，又被灯笼橘红色的光映着，这些都看不真切，人也仿佛年轻来十几岁。
　　“沉香阁的姑娘们都很漂亮，只不过不是我要找的人？”
　　艳娘笑嘻嘻着，使了个眼色，“莫非，姑娘想要找的，是个男人？”
　　“你……怎么……”
　　“怎么瞧出你是个姑娘是吧？”艳娘用鹅毛扇指了指，“姑娘是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但细瞧这手，这张脸。我艳娘虽说活在这四方天地，但也算是阅人无数，再不济，也不至于连男女都认不出来。”
　　沈红叶叹道，“好眼力！”
　　艳娘得意地扭了扭腰身，雪白如葱根的手指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媚眼如波，到别有一番韵味。
　　“不过......”
　　“不过什么？”艳娘用手肘抵在桌子上，托着侧脸，笑嘻嘻的看着她。
　　沈红叶也学她，用手托着腮，“我来这里确实是来找男人的！”
　　“嘻嘻”艳娘用鹅毛扇子遮住了脸上的笑容，唯独露出一双笑眼，轻声道，“姑娘想要找什么样的男人？只管告诉艳娘，俊美的，健壮的，粗狂的，还是豪放威猛的，我们这啊，都有！”
　　“找一个叫卫启的男人”
　　“卫启？”艳娘一听到这名字，一双眸子猛然一亮，仔细打量了一下沈红叶，继而娇笑道，“你找他干什么？”
　　“听那些客人说卫启也是你们沉香阁的人。他受了伤，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鹅毛扇子轻摇，艳娘沉吟片刻道，“姑娘便是那个在女罗刹手下救了我们家卫启，又把他背到杜神医那里诊治的人？”
　　“不错”
　　“哎呦，真是我们卫启的大恩人呐，今日我请客，姑娘尽管喝！我们卫启啊，是这里的男宠，专供给那些侯门贵女吟诗作曲逗乐的，不过他已经卖入我沉香阁。今日他要负责哄贵小姐们开心，姑娘您怕是见不着了”
　　沈红叶道，“大恩人到不至于，只是卫启突然不辞而别，今日我只是想看一眼，确定他没有事自然会离开。”
　　艳娘笑道，“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姑娘不必担心，您想要看他一眼，这不着急，有的是时间！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沈红叶应声答道，“竹林帮沈江之女，沈红叶！”
　　“竹林帮啊，略有耳闻，早在二十年前也算是江湖第一大帮派。自沈帮主去世以后，帮主一切大小事务都是沈夫人亲自打理，沈夫人虽身子瘦弱，但却仁慈心善，精明强干，帮中大小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沈姑娘英姿飒爽，不愧是名门之后啊！”艳娘长袖善舞，一两句便能把客人哄开心。
　　沈红叶道，“艳娘客气了。”
　　“来了来了”不知从哪飘出一声，沉香阁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跑到街道两侧，皆看着沉香阁之外，街道的尽头，漆黑的夜中，透出两点朦胧的红光，像魔鬼的眼睛，妖异阴森。红光越来越近，这时人们才发现，那红光是左右蒙着黑纱侍女手中的红灯笼。
　　“叮铃叮铃”走在两边的侍女随着侍女们扭动的腰肢，腰间的一串串的银铃铛发出有节奏悦耳的响声，虽瞧不见面容，可各个也是身姿婀娜，体态轻盈，摇曳生姿。
　　走在中间的那位，骑着的是黑马，鬃毛却有些发红，皮毛油亮光滑，四蹄脚踏生风。马上的公子头发编成了一圈细碎的小辫，两鬓的头发又用玛瑙珠子装饰，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薄唇微抿，肌肤雪白。一身黑色圆袍，尾部又绣上了白花树。这俊秀风姿，就算整个大穆，也难找出一个可以比拟的。这便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慕容黔。走在公子后面的护卫，一身黑色短衫，露出紧实的腱子肉，带着狼面具，两只袖子上各绑着爪子样式的利器。
　　人们都静静地瞧着马上的人，像是怕惊动神灵般，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时不时有依着窗子的姑娘喜极而泣，亦或者是激动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