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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沧月山下(二) ...

  •   那阿四依旧慈笑着,像是对待不懂事的孩子,柔声道,“我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
      屋内人静默无声,卫启发现青衣姑娘似乎有些怒意,轻抿着嘴唇,紧紧瞪着阿四。阿四的笑意捉摸不定,配上青衣姑娘的脸色,这么看来还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青衣姑娘垂眸瞧见了阿四腰间的银铃铛,“您腰间的银铃铛倒是很精致,怎么,不响了?”
      阿四道,“戴着时间久了,难免损坏,自然不响了。”
      “哦?”青衣姑娘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和那只铜铃铛样式一模一样的银铃铛,串着铜铃铛的杏色系绳上,血迹斑斑,“是么?巧了,我也有一只,不过也不响了。”
      一阵狂风从窗外的缝隙吹了进来,似怒狮狂吼呼啸。阿四的脸僵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铜铃铛,就连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卫启见二人脸色都不大好,一手将青衣姑娘手里的铃铛夺了过来,道:“如今大穆很盛行戴铃铛么?改日,我也要买一只。”
      “这对儿铃铛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铃铛,而是双生铃,铃铛中放的是一对儿双生蛊虫。摇晃银铃铛,铜铃铛中的蛊虫便会鸣叫,摇晃铜铃铛,银铃铛的蛊虫也会叫。蛊虫靠吸取寄主的精气而生,一旦寄主身亡,蛊虫便会死。我从千面郎君身上取下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把这银铃铛给了哪个姑娘,不曾想,却是个男人。”青衣姑娘神色难得漏出几分得意,“这铃铛是我儿时所造,会用蛊虫的中原也就只有我一人罢了。”说道这里,青衣姑娘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愣了愣,既然又继续说道,“这铃铛你们二人是从哪里抢来的!”
      阿四怔了怔,又笑道,“一只铃铛罢了,何人不会制呢?既然姑娘不给面子,那不喝便不喝罢。”说罢伸手便要去拿青衣姑娘的酒杯。
      阿四低着头,突然脸色一变,“小心”卫启惊呼,只见阿四的袖子里飞出一只铁片。卫启其实完全不用担心,这青衣姑娘的反应更快,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阿四一个翻身站在了柜台上,笑道,“小丫头,有两下子。不过你既然杀了我兄弟,那我自然要留你一条命来抵!”
      卫启惊道,“你是千面郎君的弟弟,骷髅老鬼!”
      阿四道,“不错,是我。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我老鬼的名号。”
      “他的暗器有毒,小心!”卫启惊呼,这骷髅老鬼向来诡计多端。
      只见阿四双手并发,数只暗器如群蜂飞来,青衣姑娘一手掀起一张长凳挡在身前,长凳在空中飞舞,那些飞镖都好似驯服了般,一个不少都乖乖地全钉在了长凳板上。
      阿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姑娘,道,“好功夫,却不知师从何人?”
      青衣姑娘冷声道,“你不配知道,反正你也要死了。”
      “噌”宝剑出鞘,寒光一闪,阿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唰”是宝剑入鞘的声音,阿四睁开了眼睛,他刚要庆幸自己还活着,忽然觉得脖子一凉,血,是血,如泉水般喷涌了出来,没有办法,完全没有办法,他颤颤巍巍跪倒在地上,拼命用手按住伤口,可一切都无济于事,鲜血,完全止不住,他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阿四的眼睛瞪地大大的,他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他更不敢相信,眼前这姑娘,她的剑竟能练的这么好。血要流尽了,阿四那张慈悲的脸白的像张纸,终于他认命了,闭上眼睛,一头栽在血泊之中,直到没了意识,止住了呼吸。
      卫启惊魂未定,转过头,依窗而坐的姑娘,不知什么,都昏倒在了桌子上。
      “这酒......这酒有问题!”“啪”卫启手中的酒杯从指尖滑落。
      青衣姑娘道,“只是蒙汗药而已,死不了!”
      “你早就知道?”
      “没错,我知道,从我倒出第一杯酒,我就知道了。酒味和迷药我还是分得出来的。”青衣姑娘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我此番赶路,有一件麻烦事要处理,所以并不想过多招惹其他什么麻烦,却不曾想,麻烦却自己找上门。”
      卫启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姑娘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你刚才的话是为了让我离开这是非之地,是么?”
      青衣姑娘道,“不错,你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好歹是一条人命。但凡动起手来,任何人都不会有百分百的胜算,远离是非之地,总是好的。”
      “你总是这么耿直么?”
      “耿直有什么不好么?弯弯绕绕讲话又有什么意思?”
      卫启哭笑不得,这个姑娘确实有些呆头呆脑,憨直的性格却透着冷漠疏离。
      “你看”卫启掏出了一把匕首从凳子上挖出了那阿四留下的暗器,那椭圆铁片薄如蝉翼,却入木三分。暗器中,质地越轻薄,往往越难发力,如此轻薄的铁片竟有如此的爆发力,可见这阿四的内力深厚非同一般。那青衣姑娘剑术虽高,可走江湖经验不足,若不是卫启提前发现情况,能不能躲过那暗器,倒也很难说。
      “这暗器,我曾在兵器谱上见过,这就是那个早就绝迹江湖的嗜血狂魔,千面郎君的弟弟,骷髅老鬼,娄老四了。传闻他当年狂爱杀人,以血为饮。他的暗器上都涂了迷药,但凡中了他暗器的人,他都会慢慢折磨致死,因此当年得罪了很多人。某天被江湖人暗算,听说是绑在沧月山里,放火烧死了,不曾想出现在这里。只不过许是人老了,这身手却比传说中慢了许多。”
      “也不全是因为年纪”青衣姑娘地下身子查看尸体,这才发现骷髅老鬼的右脚竟是假的,而脚腕上蔓延而上的烧伤疤痕,“刚才和他打斗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的右脚好像有问题,看来他确实是从当年沧月山那场大火中逃出来的,隐藏于此,当了黑店掌柜,靠打劫客人为生。”
      “没曾想,当年赫赫有名,让人闻风丧胆的骷髅老鬼,竟然就是掌柜阿四。谁能相信,一个杀人狂魔,竟长了一副这么慈悲的好面相。”卫启不由得感叹老天真是爱开玩笑。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青衣姑娘站了起来刚刚才放松的双手又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剑,警惕的环顾四周。
      “怎么?”
      青衣姑娘那双漂亮的琥珀色双瞳防备地观察着左右,“砧板剁肉的声音……”
      “消失了……”卫启也终于注意到了,这饭馆儿太过于安静了,以致于让人后脊背发凉。
      “去厨房看看”
      “慢着”青衣姑娘拉住了卫启,“你若不会武功,就躲在我后面。”
      卫启道:“刚才我见盘子里面的苍蝇被剁成两断,看来这个厨娘也绝非一般高手啊。”
      青衣姑娘用宝剑劈开布帘子,砧板旁却空无一人。
      “那……那砧板上的,居然……居然是人的胳膊。”少有什么表情变化的青衣姑娘竟然也被下了一跳。
      “也就是说,他们刚才做的饭菜里面的肉,竟然是……人肉?”卫启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也幸亏刚才自己没有吃下那饭菜,否则连肠子都要吐出来不可。
      “咦?哪儿的灰尘?”卫启摸了摸头发。
      “小心梁上”青衣姑娘一手推开了卫启,一把剁肉刀直直地劈向青衣姑娘的面门。
      青衣姑娘连忙用剑来抵,腿下不停的用力踢打,可谁曾想,这婆子好似铜皮铁骨,没什么内功打架竟靠的全是蛮力,可是蛮力却也大的惊人。
      卫启剑那姑娘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眼珠一转,计从心来。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没想到你这婆子嫁了个跛子也就罢了,没想到人丑心也恶。要我说啊,你这婆子,脑袋像□□,肚子像油桶,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这辈子也就只有那瘸子肯要你了,这面相一看就是早死像。”
      “你说什么?”那婆子抡起半人高的砧板就向卫启投了过去。要瞧着那案板飞了过来,这厨房狭小,卫启左右躲不得,一句阿弥陀佛认命闭上了眼。说那时那时快,砰,那砧板又被沈红叶一脚踢了回去。那婆子气得又抡着刀砍了过来,却又被青衣姑娘用剑顶了回去。
      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而卫启却十分帅气地撩了撩头发,眯着眼睛,佯嗔道:“我说老妖婆,这才哪到哪儿?这么容易生气啊?那我们再说说你的功夫。你这刀法,毫无章法,全靠蛮力。我到是记得江湖上有这么个人物,月重楼的屠二娘。只可惜啊,早就多年前被逐出月重楼。”
      那屠二娘是个火爆脾气,当年也是误打误撞进了月重楼,一度要比肩四大护法,因不守规矩被赶了出来。此生最为羞耻之事被人当面提及,屠二娘浓眉竖起,恨不得即刻杀了卫启,只是这青衣姑娘极为难缠,丝毫不给她逼近的机会。
      屠二娘冷哼一声,假意要掷刀杀卫启,青衣姑娘左手抖动,剑光如惊鸿游龙,要飞身挡前,却不曾想屠二娘突然一个转身,沈红叶一惊,险些中招,连忙用剑来抵。卫启见那青衣姑娘一只手拿着剑柄,一只手扶着剑身,用尽所有力气抵着劈来剁肉刀,握住剑身的手都被割破,胳膊不住的颤抖着,怕是要抵御不住了。
      卫启到是很淡定,看着二人冷声道:“姑娘,有道是四两拨千斤,关键是在一个‘巧’字。”
      此话一出,青衣姑娘立刻心领神会。
      那婆子像是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一步步将那青衣姑娘抵到墙角。那姑娘的额头全是细汗,可神色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老婆子的嗓子有些沙哑,“我知道你的剑很快,可是不知,这种情况下,你的剑还能不能使得出来。”
      剑刃沿着掌心的肉一点点推进,鲜血沿着剑身流了下来,青衣姑娘额角青筋爆出,那婆子笑得越发张狂。剑身正要割向脖子,突然,那青衣姑娘狡黠一笑,接着胳膊将剁肉刀拼尽全力向上推,靠着刚刚胳膊抵着墙面的空隙如同泥鳅般滑了下去,老婆子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那把剁肉刀失去了抵挡直狠狠地劈在了墙上。青衣姑娘也借势,从那婆子□□滑了出来,一个鲤鱼打挺,反身两腿环住那婆子的腰,完美地一剑割喉。
      卫启惊呆了,好高明的剑法。没想到这青衣姑娘的剑不仅快,而且她也很聪明。所谓双方对阵,一是实力,二是战术。这姑娘的剑术高超,不曾想也很会抓时机。起初卫启以为青衣姑娘是敌不过那婆子,才连连退却,不曾想,她确是在等那婆子的疏忽,那婆子越是觉得胜券在握,越是容易出现破绽。刀剑相向,不到一个倒下,一个站起,你永远不知道,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那婆子捂着脖子,咧着嘴,露出黑渍的牙齿,“我们夫妇二人技不如人,作恶多端,实数活该。不过小丫头,你以后的下场怕是要比我们惨上百倍呢!呵呵……”
      那青衣姑娘用抹布擦了擦剑,冷声道:“要死了废话还那么多!”
      说着,那婆子像一扇厚重的木门,“嘭”倒在地上,灰尘四起。卫启这才有机会窥得真容,那婆子身材臃肿,脸也算不得好看,嘴边的那颗大痣,更算是“锦上添花”,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但这女人的脸让卫启想到了一个人。
      “这……这是,月重楼的屠二娘。”
      青衣姑娘一脸漠然,“她很有名么?”
      “当然,她是月重楼的二级杀手,原是一个杀猪的娘子,后加入月重楼,近几年悄声匿迹,原来是逃出重月楼和这骷髅老鬼混在一起了。”
      “月重楼?是沧月山上的月重楼吗?”
      卫启笑道,“姑娘不是大穆人么?”
      “我自然是大穆人,只不过跟着师父在山上修炼多年,对山下的事情知道的比较少。”
      “原来如此”卫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月重楼,传闻那是一个让天下所有负心男人都恐惧的地方。月重楼就在沧月山之上,总共有十三层,层层住着的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手,层级越高,杀手等级就越高,而十三层住着的便是月重楼的主人,宫月。宫月座下有无情、无意、落花、流水四大护法,皆是一顶一的武林高手,还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徒弟,武功一般,但是小小年纪却心狠手辣。宫月讨厌男人,更痛恨负心的男人。所以月重楼的女杀手,见到所谓的负心男子,都是见一个杀一个,并把他们的皮扒下来,拿回去向宫月复命。”
      青衣姑娘好奇起来,“宫月?她……很厉害么?”
      “不,她很少出手,不过世人但凡听到月重楼三个字,一定会吓得够呛。因为月重楼杀手的刺杀,要么成,要么死。所以月重楼的刺杀鲜有失败,每个刺客都是玩儿命的做事。”
      宫月?月重楼?
      “我到很想看看是这宫月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青衣姑娘饶有兴趣的听着,脚下的横尸血迹未干。卫启感觉画面很突兀,这样冷傲倔强的姑娘,会让人觉得,冰峰雪梅的背景才更为妥当。然而,眼前的姑娘,掌上的血腥味,剑刃的寒光,都会将人拉回现实。
      青衣姑娘将那对铃铛收好,又拿起卫启刚才为她倒上的酒,“今日若不是你,恐怕我早就死在骷髅老鬼的暗器之下。这杯酒,敬你。”说罢,那青衣姑娘将酒一饮而尽。
      “这酒不算好,若有机会再见,定让你尝尝我酿的梅子酒,那叫一个香。”
      卫启大笑,“甚好,难得遇到一个和我一般爱酒之人。若没在下,姑娘也是避得开的,此事微不足道,何须挂怀。不过今日也算是有缘,还不知姑娘芳名?”
      “沈红叶”
      “卫启”
      “不知姑娘去往何处,一起结个伴如何?”
      沈红叶冷笑道:“我看还是不用了。”
      卫启长叹一口气,板起脸来,悠声道,“此处山路崎岖,山上有杀人的疯妇,山下有杀人的劫匪,我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要是流落到他人手里,可怎么办,姑娘怎么一点怜香惜玉的体贴都没有?”
      沈红叶也学着他长叹一口气,一脸认真地回答道,“都说大穆北境沧月山是个所有人都避而远之的地方。卫公子你虽看起来像是个文弱书生,却有如此胆魄敢来这个鬼地方,在此隐匿多年的骷髅老鬼和屠二娘也被你一眼识破,难道卫公子就是一般人么?我有我的事情,你有你的去处,你要想去送死,我也没有办法。”
      说道这里,沈红叶不经意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若是卫公子真的遇到了山匪,凭卫公子的姿色,也绝对能当上个山匪人夫,吃香喝辣。”
      窗外光影斑驳,正打在卫启的身上。他的青衣长袍,本是个淡雅颜色,却绣了几朵粉色绣团花。既不风雅也不热闹。
      良久,一只红嘴乌鸦飞了进来,冲着他嘎嘎叫了几声,开始撕咬娄老四的尸体。他嘴角上扬,望着红叶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如,我们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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