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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沉香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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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卫启很有气势地将长袍一甩,坐在了凳子上,“在下卫启,我自然比不得公子的名声,一出门便有成群的姑娘围着。慕容黔进城,也只是一天热闹可看。秦大公子一出门,我们可是天天都有热闹看。”
秦文煜微微一笑,“卫公子说笑了,不比卫公子的风流韵事多。”
卫启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中却暗道,好你个秦文煜啊,你个老子的龟儿子,跟大爷我比嘴皮子。我今日要不拿出我的看家本领,你就不知道太阳从哪边升了。兴许卫启想的太久,嘴角都笑僵了,不断地在抽搐。
他挑了挑眉毛,笑道,“那是自然,我本就是这沉香阁里的一个面首,从小练就弹唱的本事,就是为了让姑娘们喜欢我,赏我口饭吃。秦将军自是功绩卓众,那一身本事自然是为了保家卫国,必然不是跟我一样是为了让客人赏口饭吃,我怎敢与您相比呢?”
卫启转过头,对着沈红叶郑重其事地又道,“沈姑娘与其小心沉香阁,还不如小心不要跟秦将军走得太近,免得被争风吃醋的姑娘们打爆头。”
沈红叶无奈地摆了摆手。
秦文煜扬声道,“今年四月初,卫公子夜宿长公主府,与安和长公主吟诗作对,畅谈古今。”
卫启嘴都要气歪了,暗道跟我斗是吧,我今日要不把你那点破事都抖搂出来,高低你是不知道我沉香阁是干啥的。
“今年五月初二,定安城青果巷的刘寡妇家的小姑娘摔倒在秦公子怀里,秦公子与刘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好不亲热。”
秦文煜拍桌而起,嗓门也高了一个度,“今年三月三,户部尚书之女深夜邀请卫公子到家中演奏,还赠送卫公子香囊一枚。”
“你们确定成年了吗?”沈红叶见势不妙,想要开溜,她弱弱地站了起来,“我们家好像好有点事儿需要我去办,我先走了......”
“等等”卫启和秦文煜一起按住了沈红叶的肩膀,她又被迫坐了下来。
“红叶,我们一起从沧月山逃了出来,可有患难之情啊”这句话是卫启咬着牙说了出来。
秦文煜也不甘示弱,“红叶,那个笛子可是我帮你找回来的,你说过要报答我的。”
两个人明明都是对红叶说,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看向红叶。
沈红叶在大荒山生活了十几年,很少与人打交道,对于此刻桌子上的刀锋剑影自是体会不到,也没有办法理解。她不晓得,口舌也可做刀,做剑,女子之间鸡毛蒜皮,相较一番很是频繁,一场战争甚至可吵上一辈子。若男子相较,血气方刚,争风吃醋起来,更是热闹,更有甚者,挂了彩也要争个你死我活。
沈红叶虽不懂,但她也感觉到了此时仨人之间气氛的怪异,秦文煜瞪着眼,卫启炸了毛,二人仿佛斗鸡般紧紧盯着对方。
沈红叶深知这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是嘴上不饶人,一个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功夫更是了得。
造了孽了,沈红叶的笑容更加苍白,她勉强勾勒出一个微笑,对着柜台招了招手,“艳娘,我要两个猪蹄儿,要母猪蹄,公猪蹄儿我怕不消化。”
艳娘点了点头,冲着那两只“斗鸡”撇了撇嘴,“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终究是年轻。”
卫启煞有介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前年七夕,定安成才女柳如意送了你一首情诗,此后你们二人更是来往密切。”
“情诗”沈红叶放下手里的猪蹄,“哪个柳如意,是大诗人柳玄家的?”
“正是”
秦文煜连忙解释,“今年如意姑娘已经出嫁,你休得污蔑人。”
“从去年至今,不完全估计,卫公子共进入过二百三十二个女子的闺房,被一百五十八个女子骂做薄情郎,与三十一个女子有过肌肤之亲。”
“住嘴,休得胡言乱语。”卫眼神闪烁,心虚地坐下嘟囔着,“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怎么对我的事情这么了解?”
“是因为还红叶笛子的缘故,我才不经意多查了查你。”秦文煜也坐了下来,为卫启倒了一杯酒,“你们沉香阁要知晓的是天下有价值的信息,而皇城要知道的是各方势力之下的举动。知道沉香阁一个乐师的事情,自然不难。”
卫启冷笑道,“难为你们瞧得起我们沉香阁。”
卫启瞥了一眼沈红叶,暗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两个人因为你吵个没完,你倒是不管不顾自顾自地吃。这秦文煜虽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可是若真的比起来,样样还是在我卫启之下。
卫启又笑道,“大穆城仰慕秦将军的姑娘不在少数,名门贵女,书香世家,难道就没有一个女子让你倾心么?”
秦文煜感叹道,“当年陛下被放逐在外,能重新夺回大穆城实属不易。如今北部大漠刚刚平定,南部夜凉国又时常侵扰,这次虽是两国联姻,但夜凉王子诡计狡诈,谁知又会生什么事端?儿女情长,我着实没有考虑过。”
卫启道,“秦将军是忠君为民之人,穆家天下能永保太平,也缺不了秦将军的功劳。”
秦文煜肃然道,“我本是孤儿,有幸被陛下养在军帐之下。对于我来说,陛下即是我的君主也是我的恩人,能做陛下的臣子,是我的荣幸。我曾许下誓言,这一生都会誓死效忠陛下,保卫穆家天下!”
“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卫启道,“沉香阁的人恰巧是跟秦将军截然不同的人,这里的有罪臣之女,有娼妓,有弃妇,有亡命之徒,也有穷苦人,都是一些找不到活路,或者不愿去面对人世之人。外面朝代更替还是兵荒马乱都跟沉香阁毫无关系,无论发生什么,这里的美酒依旧醇香,这里的声色依旧美妙,这里的客人依旧快活,我们沉香阁的人只做生意,不认人。”卫启顿了顿,又缓缓道,“今天最不可能来沉香阁的人,居然来到了沉香阁,这不是很有意思么?”
许久未出声的沈红叶道,“今日,秦将军是为了还给我丢失的玉笛才来沉香阁找我的。”
卫启狠狠瞪了沈红叶一眼,她不帮自己说话便罢了,还偏偏给秦文煜解围,他感觉自己都要气岔气了。
卫启硬挤出一丝笑意道,“那沈姑娘跟秦将军到是有缘。”
别人不给台阶,他会自己找台阶下。
秦文煜道,“过两日便是七夕节,既然我与沈姑娘有缘,不如邀请沈姑娘陪同在下一起赏烟花可好?”
卫启看到沈红叶先是一惊,紧接着双颊绯红,便是一阵沉默。
卫启笑道:“每年七夕,陛下都会亲自点燃烟花,与民同乐。秦将军每年势必也会伴君左右保卫侍奉,怕是不得空吧?”
秦文煜道:“这不是难事,原跟陛下提过,今年我打算求陛下个恩准,让我的副将田大海代我陪伴圣驾。我也偷个闲,在烟花表演之前夕,可以自己逛逛。”
“哦?”卫启眉头微皱,怔了怔,又道,“能得一时闲虽好,不过烟花表演的时候,人多繁杂,又加上今年夜凉王子入定安城,秦将军还是多多留意啊。”
“那是自然,今年我定会让大海严加看守。”秦文煜转过头又问道,“还不知沈姑娘可愿在七夕与在下一同游玩。”
“好”沈红叶突然应答道。
秦文煜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意,卫启也将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卫启故作猛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拍了拍额头,“啊,正好,七夕节那日沉香阁停业一日,不如红叶你跟我去看烟花吧,然后我带上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咱俩一醉方休。”
秦文煜一本正经地表情说道:“这个嘛,怕是不妥。七夕节这种日子,是我先约了红叶,而且红叶也答应了。看烟花这种事情嘛,只要卫公子想去,哪里怕找不到佳人陪伴?”
红叶并没有听出秦文煜口中的嘲讽之意,只当秦文煜这个将军全全说的是宽慰之词,便接着秦文煜的话道:“是啊,是啊。卫启,有时候我真的摸不清你在想什么,总是惹你生气。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子,大穆城定是有好多姑娘抢着要跟你去看烟花呢,那样岂不快活。”
卫启怒声道:“是啊,这世上但凡是个女子,也定要比你聪明几分。”
说罢,他一扭头就要走。
沈红叶站了起来,“卫启!”
卫启站住了脚。
“我看你穿的有些单薄......你的伤刚刚好,多加件衣裳,别贪杯,小心别染上风寒。”
卫启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她不是个心细的人,她还知道让自己添件衣裳,可是她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哐哐哐上了楼。
沈红叶一脸茫然,她再转过头看向秦文煜,他更是乐的前俯后仰。
“他……怎么又生气了。”
秦文煜好不容易收住了笑意,柔声道:“我也不知道卫公子怎么了,我也不太懂。”
沈红叶起身拉了拉秦文煜的衣袖道:“那我们还是走吧!”
秦文煜已经憋不住笑了,“为何?”
沈红叶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怕哄不好反倒火上浇油。不如改日再向他赔礼道歉好了。”
说着沈红叶拉着秦文煜就跑了出去。而秦文煜也笑了一路。
卫启静静地坐在凳子上,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他也化作了石雕,许久许久,都没有动。
艳娘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卫启的肩膀,“呦,我们大情圣也有吃瘪的时候啊。我看这次你对这个姑娘到是挺上心。”
卫启道,“是吗?我倒是没有留意过。不过我应该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呆呆笨笨,模样也算不上倾城倾国。只是任何事情,我都不喜欢输给人家,包括女人。”
艳娘笑道,“如果你真没有想过喜不喜欢,就不会思虑这么多,既然思虑这么多,心中多少都是有些动摇了。可是,沈红叶并不适合沉香阁。”
卫启道,“所以……是你告诉沈红叶,我是沉香阁的男宠?”
艳娘冷声道:“怎么,你介意?在这沉香阁的人,说你是一尘不染的翩翩公子,又能有几个人信?”
“情,这种东西,真的很玄妙。你若真心喜欢一个人,辗转反侧的思念,柔肠寸断的悲伤,根本无法控制。它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心只属于她的人。”艳娘的羽毛扇依旧摇着,“即使在这沉香阁沉浸几十年,看透人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也难免陷入情里。我们总以为情这种东西很是虚假,我们用“情”应付着恩客,恩客用“情”这种东西对待着我们,夜,总是那么容易过去,梦醒了,不过是一场交易。你卫启自负一身才华,又是个聪慧之人,饱读诗书,精通音律,自然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人能配得上你。可情这个字,从不讲道理。”
卫启笑道,“艳娘,多虑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断然不会因为她动摇了沉香阁。一切都是天注定,我和沈红叶孽缘也好,良缘也罢,终究是绑在一起了。”
艳娘说道这里,又欲言又止,摇了摇头,笑了笑,“总归啊,要经历一番,你才会明白。只希望到那时候,你能言行一致。”
卫启自幼便被艳娘抚养长大,艳娘虽然从未离开过这沉香阁一步,可他知道,她的聪慧远远高于这沉香阁外的许多人。不过这次,卫启觉得艳娘错了,他向来什么都算的透,算得准,从来都是将人玩儿在股掌之中,谁又能左右得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