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违反校规守则》时折

24、你算哪块小饼干

　　老人坐在藤椅上，看着天边渐落的夕阳，忽的有些莫名的怀念。自从迁村之后，鸣金使交接一事就再也没有人提过，但老一辈的人总是重规矩，也不是说顽固，不是说陈旧，终究是老人心里对那棵老槐树，和上一任鸣金使的陈叔有些怀念。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略显老旧，但保养颇好的烟草盒，从里头抓出一撮廉价烟叶，又从衣服里翻出一张烟纸，动作娴熟地卷起来。想来自己学着开始抽烟，也是陈叔带的，他忽悠自己，半大小伙了还不学着抽烟，怎么顶得住一个人穿街走巷的后半夜。

　　抽第一口烟时，接任鸣金使不足一月的小伙呛得咳嗽连连，上一任鸣金使的中年男人笑得开怀。现在再抽起来，鸣金使一职早已无人接任，那个笑着打趣的中年男人，也早成了一抔黄土。

　　老人吐出一口烟，看着手腕上久待那串檀木珠子而留下的痕迹。自从村子里再不需要鸣金使，老人就自顾自守着当初交接时许下的誓言。借由历任鸣金使口口相传的八字诀与望气经，他们能看得出一个人身上的微弱气象，而这些算不上多有用的本领，便是蚑蛲道人为被恶神缠上之人所留的后手，那串檀木手串亦是如此。

　　“若遇气运如灰丝之人，须鸣金使以檀木手串传之。”

　　那是除了老槐头以外，村里唯一的老物件了啊。老人幽幽叹息，几百年来，连蚑蛲道人的塑像都换了几尊，唯有这串手串，一直被历任鸣金使带在身上。

　　想到这里，老人回头看了眼偏厅方向，洒然一笑，陈叔，该做的我都做了，鸣金使一事儿，我可就卸任啦。

　　偏厅内的唐翊泽还不知道自己手上那串檀木手串能给老人带来如此多的感慨，本还在好奇偏厅内有何线索的他和陈典，被从暗处突然走出的男人吓了一跳。结伴来村子里的两个人都身体紧绷，特别是唐翊泽，整个人如临大敌，他身体微屈，一副进攻姿态，眼神活像一头戒备的狼。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那个嘴角微微上扬的男人很危险，心里对他有说不清的抗拒。男人没说什么，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檀木手串，略一挑眉，又飞快地掩藏起神情，慢慢向唐翊泽踱来。

　　唐翊泽缓缓后退，男人也紧跟他的脚步，直到他脚后跟顶到了门槛，他才停下后退的脚步。

　　唐翊泽和男人对视片刻，对方还是似笑非笑地神情，男人笑着开口，是清透的嗓音：“你挡着门了。”

　　唐翊泽回过神来，过多的戒备让他有些失了方寸，他扭头看了看，好像确实是自己挡了对方的路。唐翊泽一时有些汗颜，他挪开身子，尴尬地回了句：“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他也不愿过多解释什么，总不能说我看你太危险了我有点害怕，要真这么说出口，人家准把他当神经病。对方这好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让唐翊泽觉得自己是不是最近因为神经太紧绷了，搞得草木皆兵的，才弄出这种误会。

　　“……唐翊泽，唐翊泽。”

　　“啊？怎么了？”唐翊泽回过神来，看到陈典眉目凝重地看着他。

　　“刚刚那人……”陈典顿了顿。“你刚才没回过神，我看着他走出去的，他出去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个口型，我看了，像是……”

　　“是什么？”

　　“小心点，会死的。”陈典看着唐翊泽，心里有些后悔来淌这趟浑水，这一路都是跟灵异怪异沾边的东西，他一个不太信鬼神，纯爱推理的人，是真不想跟这些神神异异的打交道。

　　听到这话，刚还觉得自己万分抱歉的唐翊泽一时间火大起来，他立马攥紧拳头追出去，奈何自己出个神的时间，人已经没了身影。唐翊泽只好骂骂咧咧地回到偏厅：“咒我们会死？他算哪块小饼干？等我在村子里打听到他是谁，我指定给他来一拳！”

　　陈典由着唐翊泽叫嚷发泄，自己转头仔细观察偏厅布置，正上方的道人塑像无疑是其中最显眼的摆设，本该正气凌然的塑像，在陈典眼里却显得有些渗人，他总觉得这尊蚑蛲道人的塑像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典靠近唐翊泽，低声道：“查完偏厅我们就赶紧出去，我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

　　唐翊泽点点头，他心里也不是很安稳，特别是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男人，让本就气氛沉重的调查之行变得更为诡异和恐怖。

　　两个人在偏厅里各自忙活，借着烛火摇曳的光，唐翊泽注意到了蚑蛲塑像两边的彩绘壁画，而陈典则在仔细观察屋内物什。

　　壁画自右向左，共四幅，依次记录了恶神降世，恶神祸世，道人斗神，道人封神。唐翊泽看着壁画上的恶神形象，那是个不同于传统记载的神仙形象——黑色长发狂乱地飞舞，上边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恶神脸上的神情并不如唐翊泽所想那般凶神恶煞，反而紧闭双眸，神态平和。比起恶神，那张脸反而更像慈眉善目的救世菩萨。诡异的是恶神的上半身，祂的身躯是人类的身躯，但还有十几条手臂环绕在自己身后，开出一朵血肉莲花，但细看下去，唐翊泽去发现其中不知有手臂，还有腿，它们排序杂乱的穿插在数只手臂中间。

　　好诡异的神……

　　被壁画描绘的恶神震惊的唐翊泽悄悄咽了咽口水，他继续向下看去，发现恶神坐在一块莲花花瓣仿若琉璃的莲盘之上，但祂似乎没有双腿，整个下半身被漆黑的袍子罩住，而黑袍似乎拥有神智一般，紧紧扒在莲台上，其余垂下的黑色布缕化成莲台的根茎，扎进大地。

　　这是哪门子的神，说是妖怪还差不多。唐翊泽心中腹诽，他又看向恶神周边，发现恶神出现的地方，周围总有一圈画是模糊的，像是壁画颜色被搅浑，形成一个模糊的圈，把恶神禁锢其中。

　　再接着细看下去，不仅是第一张壁画是如此，四幅壁画里，但凡恶神出现的画面，总有这样一圈混乱的模糊。唐翊泽有些不解，这些模糊的圈是被人为的涂抹破坏，好让别人看不出原本描绘的事物，还是这些圆圈本就代表了什么？

　　等四幅壁画都仔细看完，唐翊泽发现这个恶神似乎拥有两种不同的状态，祂不仅仅只有一张脸，在祂的背后，还有一张空虚如白镜的脸皮。恶神作恶之时，是靠慈目面施展神通，而恶神受祭祀时，则靠白镜面吸收香火。但蚑蛲道人在最后关头，却是以法阵封印白镜面，铜钱剑袭杀慈目面，未被法阵封印的慈目面除了以身后的血肉莲花与蚑蛲道人相抗，竟不曾动用任何自己的神通……

　　而被封印的恶神的形象，也失去了所有与人相关的特质，祂仅仅是化作一团漆黑无比的……肉球，被压在蚑蛲道人祭出的八卦镜下。

　　唐翊泽一时有些头疼，这些记载的神话性太强了，他无法分辨出才是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只有陈典和那个把他轰出寝室的年级第一的观察力以及逻辑推理，才能尽量拼凑出一个大概。他幽幽叹息一声，正想转身去找陈典，却看到壁画上，那团被八卦镜所压制的肉球，开始缓缓蠕动。

　　唐翊泽吓得连忙后退两步，他再定睛一看，发现那团漆黑的墨迹并未有任何异动，唐翊泽松了口气——应该是自己眼花，今后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等他转过头，发现陈典脸色煞白，攥紧一支烛台，正在呢喃自语。

　　唐翊泽感觉到不对，赶忙冲过去：“陈典，怎么了？”

　　“制式不对……”陈典喃喃道，他盯着眼前的烛台，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唐翊泽，低吼到：“这烛台制式不对！我在地方志上看到过！这不是礼敬蚑蛲的烛台！这是……”

　　陈典话头猛地一顿，眼神惊恐，唐翊泽顺着陈典的目光看去，在一片光亮的烛火中，瞳孔倒映火光的中年道人塑像，微微颤动，从他身后钻出触手般的黑影，紧紧缠在那只掐清心诀的右手上。

　　唐翊泽拉着陈典缓缓后退，漆黑触手刺穿塑像的各个关节，钻了进去，那种面对诅咒两人的神秘男子时出现的危机感，瞬间爬满唐翊泽的全身。

　　不对……不对，这玩意儿绝对要比那个人更危险……唐翊泽咬破舌尖，试图让自己神智尽可能清明，他拉着陈典，怒吼一声：“跑！”

　　两人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偏厅门口冲，唐翊泽有意落后陈典半个身位，人是他带来的，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保证对方的安全，这是他的责任。

　　缠绕塑像的触手似乎将关节全部链接完毕，两抹漆黑尖刺瞬间从内向外洞穿塑像的眼睛，从黑洞洞的眼眶中钻出，道人塑像僵硬地扭头，发出令人心里发毛的“喀拉”声，他漆黑的眼眶盯住逃命的两人，木质手臂抬手一指，偏厅大门瞬间关上，陈典避之不及，只能抬手挡在自己面前，“哐”的一声撞在门上。

　　唐翊泽也同样止不住冲势，抬手护头一头撞了上去，偏厅木门被两人撞得出现一丝裂痕，而巨大的声响也将祠堂门口闭目养神的老人惊醒，老人急忙起身，颤巍巍往里赶。

　　“后生仔！后生仔！”

　　门外老人焦急的呼声由远及近，唐翊泽不想牵连老人性命，便吼道：“老人家！我没事！祠堂进了贼，您走远些，免得他逃出来伤着您！”

　　陈典艰难地扶着门站着，他两腿微微发颤，巨大的危机感让他心跳加速，没来由的，陈典觉得自己有些想笑，他语气发颤地调侃一句：“没事个屁，这他妈的都快死了，还嘴硬。”

　　唐翊泽咬咬牙，旋即也笑出来：“那能怎么办，这玩意儿要走出去，这一村子谁都活不了。”

　　老人听着唐翊泽的吼声，反而更焦急，他赶着冲到偏厅门口，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拉开那道从来开关轻便的木门，老人只好用力拍击大门，隔着门往里传话：“后生仔！手串！手串！”

　　唐翊泽和陈典对视一眼，先是一同看向那头缓缓朝他们步来的蚑蛲塑像，又看向唐翊泽手腕上的那串檀木手珠。

　　“这玩意儿能使？”唐翊泽抬手晃了晃。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去，给蚑蛲投怀送抱，说不定看见这个定情信物还能给我留一命。”

　　唐翊泽呲牙：“你真该死啊陈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