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雪寒》安度玉宸

1、冰凌花

　　一连下了几场雨，闷热的扬州城终于凉爽许多。山林幽幽处，柳岳山庄的大门紧闭，府内人马俱歇，寂静无声。月光皎洁，亭台楼阁的倒影在水中清晰可见；夜风轻拂，只听得柳叶微微飘起，发出簌簌声响。
　　如此静谧夜晚，这山庄外墙屋檐之上却猫着两个黑衣人。他二人一高一矮，眼睛紧盯着山庄内的一处库房。那高个儿的男子蒙着黑面束着高发，一双桃花眼在黑夜中炯炯有神。他一旁那有些矮小的男子虽亦镇静，却略显不安地小声言道：“少主，此事当真不必秉明盟主？”
　　“我已经飞鸽传书了。”他低声答道。
　　“可盟主还没下令，万一........”
　　“不过是偷个药而已，哪里还需要我爹下令？等接到命令，老乌的命都没了！”
　　“说的轻巧，”那矮小的男子摇头喃喃道：“那冰凌花可是皇室御赐，普天之下除了宫中便只有这柳岳山庄才有，这里头房间那么多，倒去哪里找？万一被发现了.......”
　　“好了好了，”他白了那男子一眼，有些嫌弃地说道：“早知道你那么多话就不带你一起了，你看那间房前的台阶。”
　　说着，他努了努头，示意他朝那房间门口的台阶看去。
　　月光如泄，院中藻荇交横。那小个子仔细看了一看，说道。
　　“台阶上什么也没有啊？哎呦！”
　　话未说完，那高个男子已轻声打了他一下，捏着嗓子说道。
　　“看青苔！”
　　这时，那矮个儿男子才发现石阶的缝隙处藏着幽黑的青苔，若不细心留意，断不会发现那石阶上的石头慢慢往外渗着水珠。
　　“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他将那‘来’字刚说出口，已飞身檐下，不再去管那矮个儿的男子。见四下无人，猫腰推门进了库房。
　　柳岳山庄的柳庄主当年自天山闭关归来，带回了三棵可解蛛毒的冰凌花。一棵献给了当今圣上，另外两棵则留在了山庄。只是这冰凌花生长于苦寒之中，必得在寒凉之地才能存活。岳清山虽绿竹环绕清爽宜人，可要真寻一处阴冷之地也是不易。那高个儿男子见库房不远处就是岳清泉，库房外的石阶又显现异样，不得不怀疑冰凌花就在此处......
　　一进房间，果然有一股寒气袭来。库房之中，破破烂烂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昔日不用的木柜、生了锈的宝剑、发霉的雨披竹笠七七八八地摆在地上。就连庄中的仆役守卫也全当此处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可当他往前探探脚，地上却丝毫没有因积满灰尘留下的脚印。
　　“灯下黑啊。”他心里暗道。
　　事不宜迟，他在房间内四下寻找着最阴冷的地方，发现越往里走墙上的青苔斑点痕迹越重，于是便在里墙的柜架上翻找起来。大大小小的盒子都翻遍了，也未能找见冰凌花。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正自有些心急，却突然发现地面的一块玉砖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他蹲下去仔细端详端详，那玉砖果然与地面上其他的砖有所不同。
　　难道，这屋内有暗门？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急忙将架子上的瓷器挪挪，又将地上的花瓶转转，这样试了十几次，却还是找不到进入的开关。
　　“这倒奇了，难道不在这里？”他有些懊恼，正待去试着拍打墙上的砖块，一旁的木架却突然自己转过来了！
　　他赶忙紧贴墙壁屏住呼吸，见那暗室之中竟走出一个女子。那女子身形修长，黑发及腰。估计是暗室寒冷的缘故，便是在这伏天里头肩上还批着白色的狐貂绒毛。那男子等着她去触动暗门的机关好趁机知晓，却见她刚走两步，脚步便停下了。
　　他见她停住，心里也迟疑一下，往地上一瞧，见月光将自己的一半影子模糊地映在一旁，心里暗道：“不好，露相了！”
　　那女子方想回头，突然被这蹿出来的黑衣人点住穴道，立时连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在那里站定了。
　　他也未上前去，只在那女子身后说道：“姑娘莫怕，在下取样东西就走！”
　　说着便飞快地跑进了暗室。那暗室之中灯火竟十分明亮，他直奔密道尽头，果然在架子上找到了栽在特制木盒中的冰凌花。那盒中虽有两棵几乎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可他却只拿出一棵放进了自己的怀内。虽屋中另有其他金银珠宝，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走出了密室。
　　那姑娘仍在那里定住不动，他绕到姑娘面前，想着就算点开她的哑穴叫了人来，凭着自己的轻功也能立刻逃走，如此这姑娘就可以快快被人发现免在这里受苦了，便对她说道。
　　“你若能保证解穴之后不叫嚷，我便解开你的哑穴。”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
　　他手指一点，那女子忽松了口气，见他往外走去，赶忙说道。
　　“你就这样走了？”
　　他回过头来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你倒是把我的穴道解开啊。”
　　“姑娘一会儿呼救便是，天亮了这穴道也会自解的。”
　　“你等等！这库房远离正院，我就算叫上几个时辰恐怕也没人听见。这里又十分寒凉，你不请自来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我再害上风寒？”那女子轻声细语，说时竟似要掉下泪来，任世间哪个男子看了，恐也不忍心将她一人留在这里。
　　那男子心里暗道：这倒也是。擅自闯到人家家里盗走宝物，本就不怎么光明了，这姑娘看起来身子柔弱，确实不应将她留在这里。
　　“好。”说着，他一把将那姑娘抱起。
　　“哎！你干什么！”
　　“在下这就将姑娘送回闺房。”
　　“你！”那姑娘此生头一次这样被人强行抱起，自然又惊又羞，本无血色的脸霎时红得像个苹果。她想挣扎一番，可却一点儿也动弹不得。那黑衣男子穿过院中连廊，小声问着房间的方向，她便也只好为他引着道路。虽是抱着一个人，可他走起路来脚步却十分轻悄，足见其轻功了得。他走进池塘边庭院中的一个房间，将那女子轻轻放在了床上。月光如素，将银色的光亮洒在这卧房的床帏之上，他这才发觉那女子的脸庞竟如雪般白皙，弯弯的柳叶眉下眼窝深邃，一双眼睛玲珑有致。虽身子十分轻盈，面容却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娇小温弱，反倒是清冷典雅，韵味十足。
　　这时候他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此对待一位美人，该吓坏她了。可刚刚她为什么从那密室中出来？她进那密室又是做什么呢？
　　他一边想着，忽瞥见这姑娘眼中泛有泪光，倒令他更是愧疚了。也未多想，当下解开了那女孩儿的穴道。
　　“今日无意冒犯姑娘，在下告辞了。”
　　只听“啪！”的一声，那姑娘起身一巴掌打在了男子的脸上，气得小声说道。
　　“无耻！男女授受不亲，你，你！”
　　那男子虽挨了一巴掌，可丝毫没有怒容，拱手说道：“是在下之过，今日情急方才有此下策，如今人命关天，待事成之后定回来同姑娘赔罪！”
　　“哎，你等一下。”见他要走，姑娘突然说道。
　　“你...应该拿走了冰凌花吧。”
　　“呃...是。在下实在是万分紧急，需要它救人才......”他赶忙解释道。
　　“我明白，不然你也不会对那些金银视而不见了。不过，这冰凌花常年用岳清泉滋养，如若你就这样潦草带走，恐怕到用它之时便没了功效。岳清泉在山巅之上，要去取恐怕已来不及。这院中西北处有脚夫自山上带下来的泉水，你还是去将冰续花放在泉水盒中，才好发挥它的功效。”
　　他眼中透出一股欣喜，没想到素不相识之下，这姑娘竟肯这样帮他，当下抱拳言道：“多谢姑娘，来日必谢！”说着，一跃跳窗而出，直奔这院中的西北角去了......
　　那姑娘见他出门，眼中的泪水竟立刻不见，一改方才柔弱娇小的模样，口里喃喃道：“如果这样你们还抓不住人，当真该叫爹好好教训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