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恨》红楼阁主

40、秦公子

　　邯郸城北郊一处街道上，一个身穿灰布长袍的男子，在街头四处游荡。身上的长袍好几处已经破损，也没有及时缝补。
　　他两眼看着街旁的商铺，看着各式的小吃，狠狠的吞了几口口水。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拿着小石子和一些吃剩的果核朝他砸来，嘴里唱着不知何人编的顺口溜：
　　“秦公子，不如狗。瘦不拉几，满街走。无玉食，无马鞍，落魄龙孙真为难。”
　　这个被人称为秦公子的人，转过头去，朝这些孩童做出一副鬼脸，吓得他们四散逃窜，然后他慢慢的捡地上的果核啃了起来。
　　偶尔有一两个发善心的商贩，送给他一点吃食，他必定千恩万谢，而后狼吞虎咽，惹得这些商贩摇头叹息：
　　“唉！瞧着王子公孙，着实可怜。那秦王也太无情无义，把这个一个好端端的孩子送到这里来受罪。”
　　每每听到人家的叹息，秦公子必定三步并做两步逃回自己现在的住所，一个叫丛台的地方。
　　作为军事强国秦国的人质，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失败了。
　　当初秦赵渑池之会上，两国结为兄弟之国，他祖父秦昭襄王偏偏选中他为人质，派往赵国。
　　他所谓秦太子安国君的儿子，但是母亲只是地位低下的婢女叫做夏姬，向来无宠，在安国君一次酒后，无意当中播下了这颗种子。
　　不料不久之后，母亲夏姬撒手人寰，只留下他孤零零的度日。安国君一共有二十多个儿子，都有母亲照顾，或者外家支撑，只有他如流浪狗，到处摇尾乞怜，作为最令人瞧不起的秦王孙，总算没有饿死。
　　但不知受了多少兄弟以及内侍的欺凌。每逢秦国重要的节日，不但王孙们的赏赐都没有他的份，就连祭祀祖先时也时常把他忘记。
　　当时秦赵交恶，人尽皆知。渑池暂时修好，终究会有一战，这也是心知肚明，不料昭襄王却选他为质，并允诺只要他安心呆在赵国，平安归来必定论功行赏。
　　为了逃避亲兄弟们的羞辱，为了暂时改善生活，秦异人义无反顾，悲壮而来。
　　他到赵国以后，倒也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赵王对他这个质子也礼让三分，一应器具、饮食安排得妥妥当当，还时常给他安排几个赵女给她歌舞助兴。
　　不料，不出三月秦赵边境摩擦不断，他的待遇也直转急下，不但没有了歌舞，就连应该的待遇都一并剥夺，每天只有一些粗糙的食物，就连馆驿的人员对他态度都冷漠了很多。
　　为了生存，他只得强忍着羞辱，强颜欢笑。
　　谁知他爷爷昭襄王并不以他为念，接连入侵赵国，恨得赵王牙痒痒，只能将一腔怨气撒在他的身上，待遇越来越差，如同庶民一般。即便进入寒冬，也没裘服，没有暖炉。他多次向自己的当局反映，却换来更加严苛的呵斥。
　　最要命的是几个月前秦赵长平之战，“人屠”白起坑杀了赵国士卒四十余万人，天下震动。赵王大怒之下，要将他绞死。
　　他清楚地记得赵王那愤怒的目光，咆哮的神情，真正让他感到万念俱灰，生存无望。
　　也许是苍天垂怜，就在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时，赵王之地天下闻名的平原君及时制止：
　　“王兄息怒。秦赵之战与质子无关。再说异人公子为质以，致力于两国修好，人所共知。长平之战罪在昭襄王及白起，与王孙无关。留着王孙以后也好求和。王王兄三思。”
　　其他赵国大臣见平原君说出这番话来，纷纷附和，杀之无益，留之有用。就这样他从鬼门关面前捡回了半条性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赵王一怒之下，下令将他关到丛台之中，并命人严加看管。
　　所谓丛台，就是一破破落的院落，四面围墙，一个屋顶，既无窗牖，又无床榻。一日三餐都是发霉发臭之物。
　　偏偏那看管他的公孙乾又是势利之人，知赵王不待见他，更是对他没有好声气，就是那馊饭剩菜也不按时供应，经常把他饿得眼冒金星，脚下发颤。
　　不过那公孙乾有一好处，就是知道他不能离开邯郸城，并不限制他的自由，一日之内允许他辰时出门，申时归来，至于去哪里并无限制。
　　因此秦公子经常外出找一些熟识之人要点食物，或者干脆在街头乞食，久而久之在当地渐渐被人熟知，称之为“乞食秦公子。”
　　一日，他在街头乞食，被店家轰赶，他失意至极，游魂一般城中在乱窜，几个流着鼻涕的孩子在他后面朝他扔石子。
　　不料在街边摆摊的算命先生一把抓住了他。
　　秦异人心中一颤，难道自己又犯什么事了？
　　自从他被赵王赶到丛台以来，不单单王公贵族要羞辱他，就是一般的小商小贩也是以羞辱他取乐。
　　秦公子知道自己危险的处境，往往是忍气吞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傻兮兮的任由他人凌辱。
　　他对赵人充满愤怒，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打脱牙齿和血吞。他做梦都想回自己的故国，虽然在那里不受人待见，但至少衣食有保障，不似在这里比囚徒还不如。
　　“大爷，我并没踩坏你的摊子，你抓住我作甚？”
　　衣衫褴褛，身上破了好几个洞的秦公子挣扎着，想摆脱算命先生的枯手。
　　“公子，不要惊慌，我并不找公子的麻烦。”
　　秦公子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算命的先生。
　　对于自己的命运，他向来不敢抱太多的希望。母族并无势力，母亲又早亡，自己就是无根的浮萍，任由命运的摆布。
　　说得好听自己是秦国王孙，但实际上是秦国的抛弃刍狗，可有可无，否则秦赵多次交战，并无人在战前将他召回，甚至赵王对秦国的怒火，都要他一个无地位无身份无权势也无金钱的庶子来承担。
　　勉强活着，用力活着，这就是他的宿命，不用算，自己已然知晓。
　　“先生，囊中羞涩，算不起命，你放手吧！”
　　谁知这算命先生并不放手，将他拉到一边：
　　“公子勿忧。今日不要公子金银，只要公子报上生辰八字就行”。
　　秦公子知道今日不依他，他断然不肯放自己走，无奈之下把他的生辰八字报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