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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归京 ...

  •   朝堂上一日之间掀起的风雨,后宫也有所耳闻。秦玉箫当晚依旧歇息在翊坤宫,寂静的皇宫与常日并无两样,唯独宫妃们不再似从前般拘束。

      按理说,帝王驾崩,膝下并无子嗣的妃嫔应当去往寺庙,可如今新帝尚未登基,一切还落子不定。

      翊坤宫点着灯,秦玉箫靠在榻上,怀里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一下又一下地哄拍着。

      “四姑娘,我们何时回府啊?”

      秦玉箫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熟睡的婴孩递给芳春,不紧不慢地抚平了里衣上的褶皱,“不急,我并不打算在京中长住,要做的还有很多,一切……皆等明日过后再说。”

      “好。”

      秦玉箫当然要回府,她的剑还在侯府中,况且要离京,也该回府拜别父母兄长。只是,这一切都被谢凛打破了。

      她原是想,等这一切结束,若是谢凛还未归京,她便北上表明心意,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再下江南。

      大邺经济不景气,沈秋年岁尚小,她曾询问过他的课业,沈秋礼乐射御书数皆学成,男子年十五入大学,学习大学之道。只是他身为储君,谢凛早已教他为君之道。

      既然她都走到如今地步,那便再拉一把又何妨?

      然而,却不曾想过还会有这种变数。

      秦玉箫不屑地勾唇,目光清冷,她这种生性凉薄的人,最难拿捏。

      谢凛率将士归京是全长安人尽皆知的事,而这位北击匈奴一雪前耻的将军乃萧府遗孤一事,也早已家喻户晓。

      秦玉箫坐在酒楼二楼靠街边的包间里,一身青色交襟襦裙衬得她身姿窈窕,亭亭玉立,衣袖宽大,露出纤细皓腕,长发并未如昔日宫妃发髻一般高高挽起,而是拿白玉簪简单挽起,一半用发带束起松散地垂在腰际。

      她将臂弯搭在窗棂上,另一只手端起茶杯放至唇边,淡淡地朝下望向长街。这便是她曾经看谢凛那年中举于长安街打马而过时的位置,如今看他光明正大归京,功成名就。

      “小四,不是我说你,在这能瞧见什么?倒不如随我到街上去啊!”

      韩玉珠托着腮,狐疑地看着她。

      “啧,你莫要打岔,今日寻你来还另有要事。”秦玉箫为她倒了一杯茶,语气轻柔。

      “但说无妨。”韩玉珠一挑眉,坐了个“请”的手势。

      秦玉箫:“我记得,你曾在江南一带行商,依你所见,大邺南北通商振兴经济,需多久?”

      韩玉珠觉得新鲜,仔细着想,“这倒说不清楚,商业许久未发展,且不说岭南之地凄苦,蜀中兴盛却道路万阻,即使是北方亦是仅有长安周围兴盛罢了。”

      秦玉箫:“那……若是南方通蜀,北部西域通商,如何?”

      韩玉珠瞪圆了双眼,双手一拍桌案,“你要通西域?”

      秦玉箫:“没错。”

      她原本没有做这个打算,只是……谢凛既然已经击退匈奴,大邺日渐兴盛,倒也不是不可试着将手伸到西域去。

      大邺建国以来便一直受匈奴的困扰,西域各国更是遥不可及,蜀中商业发达,若是能利用这两地通商,也可带动北方商业发展。

      这可……多亏了谢凛。

      秦玉箫一笑,饮尽了茶水。

      韩玉珠脸色凝重,她亦曾想过入蜀,可从未想过西域之地,“你可想清楚,暂且抛开西行道路不说,入蜀尚且困难,如何千里通商?”

      “你莫忘了,我们还有长安。”秦玉箫指尖敲打着桌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过,通蜀……亦是必然的。”

      一个国家,总不能因商业分裂。

      这件事,她不做,往后亦会有人做。

      “你要修路?”韩玉珠眯着眼,看上去对她不太相信,“你哪来的钱?”

      秦玉箫不置可否,大邺不富裕,她也不怎么富裕,平日的俸禄虽说亦攒下来不少,可这大动干戈的工程,总是少不了用钱。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韩玉珠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注视她,“我怎么忘记谢……小将军了!”她故意停顿一刻,狡黠地眨了眨眼。

      秦玉箫发誓,她未像今日此时一般想要动手打死韩玉珠。

      “我同他萍水之交,不过互惠互利。”

      随意的一句话,了了几个字,道尽了他二人复杂的关系。

      韩玉珠赞叹道:“你倒是女中豪杰!”

      她淡淡地笑着,摆了摆手自谦,“不过是只言片语,怎比得上你带领商队四处走动。”

      片刻后,秦玉箫又抬眼,“那……你往后,是要继续走南闯北行商,还是留在长安安稳度日?”

      韩玉珠动作一顿,抿了抿唇,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爹要我留在长安,给我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争取年前成亲,可京中达官贵人,富家子弟众多,门当户对娶的是大家闺秀,高门贵女,谁会喜欢跟算盘过日子,娶一个商女?”

      秦玉箫:“谁说的,依我看,那姓……”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嘈杂声,百姓熙熙攘攘,男女老少皆凑到街边来。

      “还下去吗?”秦玉箫放下茶杯,将搭在窗外的手臂收回来,话中隐隐带着轻佻的意思。

      韩玉珠探头看了看拥挤的人群,讪讪地笑了笑,“算了吧,不差这一时。”

      秦玉箫微微偏头,竖起一根手指在唇间“嘘,你听。”

      她向窗外倾身,微风拂过面颊带起长发,眉眼如黛,肤若凝脂,出淤泥而不染。

      是马蹄踏地的声音,浩浩荡荡,愈发近了,秦玉箫沉下心,她回过身子,抿了口茶。

      人群一阵欢呼,有喜极而泣的抽泣声,韩玉珠努嘴,“来了。”

      声音由远及近,秦玉箫睫毛颤动,脸色却比任何人都冷静,“是他。”

      她歪头向窗下瞥去,身穿铠甲的将士们与分别多年的妻子相拥而泣,百姓一拥而上,孩童们呼朋唤友地四处传递消息。

      长安街霎时间天翻地覆,这种场景,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韩玉珠欣慰地看着,“自打我出生,就没见大邺打过几次胜仗,谢大人果然雄才大略。”

      秦玉箫叹了口气,缓缓眨眼,视线中猝不及防闯入一人,身穿金甲,红色的披风迎风而起,唇边衔着几缕墨发,他单身握着缰绳不疾不徐地缓行。

      是谢凛。

      他似乎感知到什么,朝她看过来,秦玉箫对上他的视线。

      两月不见,谢凛好像变了许多,眉眼深邃,虽依旧意气风发,目光却带着冰冷刺骨的笑,甚是渗人,如打磨过的刀剑一般愈发锋利。

      秦玉箫从容地与他对视,面不改色。

      她猜不到谢凛想做什么,总感觉……他如今何事都能做得出来。秦玉箫眯了眯眼,探究的眼神亦逐渐变得犀利。

      目光交织片刻,秦玉箫率先移开视线,并非落荒而逃,而是眼珠一转,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态度冷淡松弛得如同面见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她懒洋洋地敲了敲茶壶,染着蔻丹的指尖亮闪闪的。

      “走罢,该进宫了。”

      是“进”,而非“回”。

      她可以做南飞的孤雁,独立的伤鹤,就是不会永远屈身于那金色囚笼,做一只囚鸾。

      天色已晚,她披上狐裘,二人下楼,空中忽然飘起雪花,视野中逐渐白了一片,寒风刺骨,有雪落在毛绒绒的领口处,转头间下巴蹭着,一片冰凉。

      “下雪了。”秦玉箫摊开手掌接住几团雪,目送谢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远去,背影模糊在风雪里。

      太子尚未登基,此次封赏便安排在东宫,秦玉箫乘马车自然比他们快些,马车堪堪停住,秦玉箫提着裙摆下车。

      东宫灰色宫墙高深,屹立在白茫茫的雪中,如同一支悲壮的战歌。

      百姓将宫门围得水泄不通,她被侍卫护送着入宫,明德殿内百官皆在,沈秋坐在高位上,“姨母。”

      秦玉箫微微颔首,于他之下入座。

      她是明德殿内唯一一个女子,收敛起无用的情绪,比任何人都显得更加沉稳冷静。

      候在门外的太监快步走近,与沈秋耳语,“殿下,谢将军已至。”

      “宣他进来吧。”沈秋缓缓阖眸,再度睁开。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秦玉箫偏头向那个方向看去,谢凛一身金甲背光而来,目光如炬,唇边挂着淡笑,步伐沉稳矫健。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秦玉箫一愣,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行礼。

      虽说是行礼,可完全未看她一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坐高位的沈秋,看着他亲自教导的学生。

      “老师不必如此拘礼。”沈秋舒颜一笑。

      秦玉箫无心去听那些君臣之道,百无聊赖地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谢将军,诸位大人。”

      秦玉箫扬眉睁开眼睛,是蓝田,“何事?”

      蓝田低首快步走到跟前,“姑娘,英武殿。”

      碍着在场官员众多,某人身份敏感,蓝田只皱着眉说了这三字,她直起身子,英武殿?

      她来不及细想,谢凛回京,迎萧大将军的牌位入英武殿,秦玉箫亲自安排人着手此事,必是要万无一失才好。

      她拜别众人,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乘马车回宫,跨过门槛的步伐匆匆,她心中已有了猜想,无非就是牌位出了问题。

      秦玉箫一把推开殿门,长明灯的暖意扑面而来,她看见最中央,最高处供奉着的牌位,一颗心瞬间哇凉哇凉,神经紧绷。

      她霎时间怒火中烧,转手抽出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刀挥手便朝那牌位劈去。

      “哐当”一声,它碎成两块砸在地上,“忠义大将军李启明”几个字碎成几瓣散落。

      “锵”的一声,她松开紧握着剑柄的手,长剑落在地上。

      秦玉箫声音冰冷,“清理掉。”

      宫女迅速收拾了出去,唯恐晚一步被训斥。

      幸好,她有派蓝田巡视,否则,一旦酿成大祸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着原本供奉在牌位前的长明灯,烛焰闪烁摇摆几下后瞬间熄灭,背后传来一阵凉风,她回身看去,出神间,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谢凛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待着。

      秦玉箫只能祈祷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他永远不知情,至于这件事,她一定会彻查清楚。

      秦玉箫指尖攥得发白,她松开手,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仿佛何事都从未发生。

      “谢将军,请吧。”她弯唇,在周围烛光的映照下,眼睛狭长明亮,却是盯着男人背后深沉的夜色,像一匹危险的狼。

      话罢,她径自走去,与谢凛擦肩而过,二人皆是目不斜视。

      谢凛“嗤”地一声笑了,带着几分不屑一顾。

      她候在不远处,看着谢凛将萧大将军牌位恭恭敬敬地放置在高处,耳边有人对她说话。

      “公主。”

      她侧脸看去,秀眉微蹙,这个人很熟悉,前世她曾隔着白纱隐约见到过,“你是……”

      “奴才名唤阿崖,为报将军边关相救之恩随行护送。”

      懵懂间,她接过阿崖递来的牌位,是萧府长子,谢凛的长兄。

      秦玉箫深吸一口气,靠近后将牌位摆好,撩起袖子对燃一盏长明灯,神色轻柔。

      她与谢凛同时收回手,描金的字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忠义之魂魄,亦如此灯长夜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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