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风》山和屿

14、意义（2）

　　她偏头不再去看于异，走到社团摊位前，顶着社员八卦的眼神将那一叠像午夜小广告的宣传单拿起来卷起，拽在手里，敲了敲男生头，“回神了，我会出去一段时间，你看着点。”

　　男生点点头，眼睛冲她眨了眨，唐理没接收到，试探性开口，“你眼睛抽了？”

　　“……”

　　男生翻了个大白眼，推着唐理肩膀让她出去，像请客一样，弯腰伸手，显然是慢走不送的意思。

　　唐理刚想开口说什么，耳边传进一声轻笑，于异压根没想掩饰，坦坦荡荡地看着她笑，片刻，他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一群男孩，“我还有事，走了。”，唐理顺着他手看过去，那群男孩正伸头看着这边，见被发现要么看天要么看地，有更傻的直接蹲在地上，脸都快趴上去了，唐理扭过头，没吭声。

　　于异见她不说话，难得地有点踌躇，但他着实有急事，“电话没换吧？”

　　唐理摇头，“早换了。”

　　于异嗯了声，直接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笔，扯过她手里捏着的单子，笔一挥，写下自己的电话，塞给唐理，撂下一句话，“联系我。”

　　就连忙快步走到那群大男孩面前。

　　他没让唐理直接存，分别三年，小姑娘早就成长，剪着利落短发，一身清冷，将眼底情绪隐藏得很好，他也就分辨不出来小姑娘对他还是否存着感情，于异捻了捻指尖上蹭到的墨水，回头看唐理挺直的背脊，轻晒，小姑娘还是不服输，不肯露出点马脚让他揪住，好哄她。

　　也不知道下一次见她，要到什么时候了。

　　于异下午就知道了，他来Z市一是为了找唐理，二是为了和文宇日报的人接洽上。

　　男人窝在火车站休息区座椅上，这会儿只有他们这一群人，空荡荡的，他靠着椅背，宽松短袖窝出褶皱堆在腰腹处，手臂放松地搭着，微低头阖眼，倏然有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传进于异耳朵，脚步声的主人似乎一点都不急，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他在脑海里盘了盘，最近的一趟怎么也得半个小时后了。

　　忽地，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来，一双棕榈叶色土靴迈进于异视线里，他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半睁眼看来人。

　　唐理穿着黑色短袖和冲锋裤站在他跟前，一手扶着行李箱，女人带着鸭舌帽，白皙的脖颈弯下，垂眸看手机，举起，在手机屏幕和于异脸上徘徊。

　　“好巧，于队长。”，她轻声开口。

　　坐在一旁的男孩们都有些懵，总觉得队长和中午见到的这姐姐之间磁场有点奇怪，有人挠了挠后脑勺，心想，哇，我头顶真亮啊。

　　有人大着胆子开口，“这位……姐姐，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唐理摇摇头，“不啊，你们看。”，她帽檐下一双清冷的眼扫视一圈，手机往前一伸，让他们看屏幕上的画面，画面显然是坐在车引擎盖上放荡不羁的于异。

　　而真人坐在那儿敞着腿，没吭声。

　　“我们一路的。”，唐理又说。

　　于异蹙眉，“你是16？”

　　乍一听见自己网名，唐理有点糗，低头给备注保护区队长的联系人发去消息，于异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看。

　　16:于队长，真的是我。

　　于异气笑了，想说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一姑娘跟着凑什么热闹？可又转念想，人唐理凭什么听他的，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

　　男人站起身，低眸看了半天唐理，径直走到售票处取票，唐理扶着行李箱站在原地，他走了几步，喊人，“栗谷，帮这位姐姐提个箱子。”

　　他故意将那两个字咬重，可唐理才不管他，坦然地将箱子交给名叫栗谷的羞涩男孩，道了声谢谢，走到于异跟前，伸手，“我的票。”

　　于异舔了舔牙根，将自己邻座的票给唐理。

　　反正上了车，有的是时间问她。

　　唐理接过票就往前走，在自动售卖机前站定，选了半天，挑个柠檬水，一下子买了十几瓶，柠檬水的瓶子一个接一个地，砸得掀盖哐哐响，她蹲下来慢条斯理地一瓶一瓶拿出来，抬眸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一大群男生。

　　“我抱不住，你们自己来拿吧。”，她没看于异。

　　开玩笑，她才没买他的份儿。

　　一群大男孩有点诧异，本以为这记者姐姐是娇贵大小姐，再不济也是公主脾气，却没想着她买东西还能有他们的份。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笑着跑过去拿了一瓶，他看着于异眼色，见队长不反对，便大着胆子拿过来跟大家分。

　　“郑周。”，于异撩眼皮看着一群笑的跟傻子一样的少年，喊了一声，那个皮肤黝黑的男生从人群里钻出来，“队长，咋的了？”

　　于异瞥了眼郑周手里的柠檬水，“给我一瓶。”

　　唐理站在旁边默默翻了个白眼，死傲娇。

　　郑周看了看自己手里一口喝完一半的柠檬水，又瞥了眼姐姐，有点为难，“队长……都分完了。”

　　他勉强地将手里的给于异，“要不你喝我的，我不会嫌弃你的队长。”

　　“……”

　　于异神情寡淡，摇摇头，“算了，走，验票去。”

　　唐理跟在他旁边，手插兜，气质像了他八分，似乎长高了些，露出的肌肤白得要死，单眼皮懒懒地耷拉着，腕线过胯，黑色冲锋裤衬得腿又细又直，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感。

　　男人身形挺拔，手捏着身后一群人的票，验票员是个年轻女孩，她偷瞄了眼于异低垂眼眸时露出的那颗痣。

　　总得承认，有人天生就带着放浪形骸的欲，轻易就能迷醉人，她接过那只修长指节捏着的票，又瞥见他身旁站着的女人，虽清冷，但那双眼太魅。

　　两人站在一起，说不上来的配，都神情冷淡又带着点世俗魅骨，宿命感强烈到她想惊声呐喊，像云月，又像能一起放荡沉沦的男女。

　　上了车，唐理才发现自己座位靠窗，旁边是于异，这就意味着，她如果要去干点什么事情，都要和于异说声，让他收腿自己好出去。

　　女人轻笑，直接坐在外面位置上，取下鸭舌帽，捋了捋凌乱的短发，于异胳膊支着她椅背，意味不明地笑着，“唐记者，能收个腿儿吗？”

　　唐理没看她，不动。

　　于异懂了，这女人在跟自己过不去，他将票塞进兜里，弯腰，手臂勾起她腿弯，轻轻抬起，自己侧身进去。

　　唐理愣了一瞬，对上走廊一旁满脸茫然又震惊的郑周，她呆了半晌，肩膀被于异掰过来，男人轻笑，“多谢唐记者让位。”

　　让个屁，衣冠禽兽。

　　唐理抱臂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了点，于异看着窗外，微凉指节伸过去撩开唐理发丝触上耳垂，捏了捏。

　　唐理眼睫轻颤，偏开头错过他的手，耳根子却开始泛红，有往脸上蔓延的迹象。

　　“还带着？”，于异却没别的意思，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她耳朵。

　　唐理不看他低垂眼睫，浓密睫毛拓落下一片阴影，“我要补觉，别烦我。”

　　于异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看她，“你们报社只让你一个人来？也不让你带个摄像的。”

　　“摄像的过几天才来，他在跟别的报道，我先来了解情况。”，唐理聊到正事，又敢看于异了，清凌凌的眼里映着男人的倒影。

　　于异点点头，想起去年春天死去那些被扒了皮的动物，又瞥唐理，呐呐道，“真有用吗？”

　　“什么？”，唐理看了他一眼，没听清他刚刚说的话。

　　于异看了她半晌，摇头。

　　“睡吧，快到我喊你。”

　　唐理点点头，偏着身子睡觉，于异抬了抬下巴，舒展脖颈，骨骼分明的指节把玩着手机，扣开手机壳，捏着那一片照片，又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女人。

　　真没良心啊，让她坐里头是为了让她好好睡觉，黑眼圈都快掉在地上了。

　　于异收回视线，垂眸，摩挲着泛黄的照片上那露出虎牙笑的灿烂的少女。

　　窗外日光照进来，有点刺眼，他抬手拉上帘子，肩膀往唐理那靠了靠，直到她东倒西歪地倒在自己肩头，才抿嘴无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