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皎月》小满芒种

2、第二章

　　事情是这样的。
　　大爷和大妈是一对退休老人，女儿工作一直很忙，没时间照料孩子，所以二老帮她照料着。这不，最近女儿休假了，想念孩子想念的紧，二老赶忙买了飞机票，带着孙子去女儿那边。只是大妈是个细致人，临上车前，她特意嘱咐老伴儿多带一袋奶粉，可大爷下棋下得痴迷，就给忘了。
　　起初还是小声地吵嚷着，身边的人赶忙劝架，可是话赶话，越吵越大……然后就是这样了。
　　“怎么回事？”一行人散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
　　有热心的人将事情的起因如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不忘添些油，加些醋。
　　徐舟听得七七八八，了解了个大概。
　　他瞧了瞧两人，这边大妈怒气冲冲，另一边大爷唯唯诺诺，嘟嘟囔囔的。
　　在那人的身边待了几年，在揣摩人心这方面，徐舟是拿捏得死死的。
　　“阿姨，叔叔，听小辈讲几句。两位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也都是对孙子疼爱有加的人，尤其是阿姨，您心细如尘，对待孩子更加上心，生怕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当然，叔叔您也不落下风，只是这次确实您错了，阿姨又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您说几句软话，她铁定不和你计较了。您说是不是，阿姨？”
　　大妈瞥了眼大爷，没吱声。
　　“阿姨您也多包容包容叔叔。你说叔叔退休了，他一个人孤单呐，想和您说说话，您又忙前忙后的，他没个说话人，也就能下下棋，解解闷了。他已经意识到错了，您就原谅他这一次？我是机场的负责人，我们配备有专门的母婴室，有婴儿奶粉，您拿着，再怎么，也不能饿着孩子。况且，马上要登机了，再吵，这不误机，耽误女儿见孩子？”
　　这下，老两口不吵了。
　　“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此刻，姜九阳佩服得五体投地。
　　瞧瞧人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倒叫老两口臊得慌。
　　众人散了，机场恢复了平静。
　　徐舟退到一边。
　　姜九阳站了起来，推着行李往前走。
　　徐舟下意识地瞧了眼女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只是不待他细究，电话铃声响了。
　　******
　　这是一间装修得简约雅致的办公室。
　　能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很有品位。
　　落地窗前，苏启月临窗而立。
　　他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夹着香烟。
　　缭绕的烟雾弥漫开来，吞吐着男人英俊的脸庞，越发显得他高深莫测。
　　拨开袅袅烟雾，只见男人眉头微蹙，目光深沉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直到指尖传来一阵灼烧感，他才回过神来。猩红的烟头已燃尽，他掐灭烟，复又优雅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着。
　　苏启月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头隐隐作痛。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机场看到的那抹一闪而过的身影。
　　姜九阳。
　　已经有太久，他没想起这个名字了——只是刚刚在机场的那道身影，和她太过相像，不免勾起了过往的一些回忆。
　　他知道，那绝不会是她——因为这座城市有他。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苏启月的思绪。
　　苏启月敛了敛神，将情绪收好。
　　一转身，他又是那个矜贵而又深沉的男人。
　　“进。”
　　徐舟推开门，浓厚呛人的烟味让他喉咙发痒，他硬生生压住咳嗽的欲望，缓缓上前。
　　“苏总，您之前吩咐的事都准备好了。这是您的票。”徐舟恭敬地将一张门票放在办公桌上。
　　“嗯。”
　　苏启月没说话，一时间，倒叫徐舟不知该不该走。
　　“机场的事？”
　　徐舟忙不迭地说道：“处理好了。”
　　“嗯。出去吧。”
　　徐舟松了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
　　云城。
　　飞机落地，姜九阳是被人群裹挟着走出机场的。
　　来看Boat Year乐队演唱会的人果然很多，在飞机上，她就听到好几拨人在热烈激动地讨论着演唱会的事。
　　姜九阳站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洲至酒店。”
　　出租车师傅一看就是爱唠嗑的人，她一上车，他就笑呵呵地问道：“姑娘，也是来看演唱会的吧？”
　　姜九阳点点头，“是的。”
　　如若往日，她肯定会热情地大叔唠唠嗑，可是昨天一晚上，她都没怎么睡，此刻，她眼皮困得直打架，不知不觉间，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她是被大叔给推醒的。
　　姜九阳睁开眼，一时间有些发懵，大叔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好半晌，她才想起自己在出租车上。
　　望向窗外，车子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
　　办理入住，乘电梯，刷卡开门，动作一气呵成。
　　姜九阳进了房间，脱了高跟鞋，直接把身体重重抛在床上。
　　姜九阳醒来后，已是黄昏时分。
　　厚厚的绿色窗帘垂帘到地上，将光线遮得密不透风，房间里漆黑一片。
　　抬手将床头灯按亮，屋子里亮了起来。
　　发了会儿呆，她便径直往浴室走去。
　　夜幕已降临，华灯初上。
　　体育馆门口，人山人海。
　　围栏前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无一例外，她们的脸上都是激动和喜悦的表情，踮着脚，翘首盼望着。
　　道路两旁都是卖荧光棒、发箍的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似生怕谁声音低就落了下风般，他们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也有一些卖黄牛票的，他们穿梭于人群中，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般，稍微有人朝他那里瞟了一眼，他就立马迎上去，围着人家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
　　角落里，姜九阳背倚着墙壁，静静地等着。
　　“哗啦”一声，门开了。
　　一名保安人员走了出来，板着张脸，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拥挤！排好队！不排队不让进！”
　　姜九阳随着人流往检票口处走去。
　　她今天特意带了相机，为的就是将Boat Year的演唱现场录制下来做纪念。
　　姜九阳走得是内场通道检票口，比起外场通道来说，人还算少。
　　从检票口到馆门口，一路上都是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戒备森严。刚走到馆门口，贝斯、吉他……乐器声隐约传来。
　　此刻，她站在入口处，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场馆。
　　她着实没想到，从舞台到门口的距离会这般远，从门口到演出台，一阶阶的台阶向下铺展开来，将内场和外场连接了起来，一眼望去，台上的人如袖珍般小得可怜。不过好在有东西两侧的投屏，即便是在外场，也能看清楚台上的人。
　　姜九阳足足走了五分钟才来到内场。
　　越往近走，台上的人愈发清楚了起来，姜九阳内心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激动。
　　当亲眼见到年少迷恋的偶像时，姜九阳觉得像做梦一样。相较于荧幕前的模样，他们看起来要更加潇洒恣意，尽管时间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彩排时的投入和专注，无不彰显出他们对于音乐的热爱。
　　是啊！这不就是她一直喜欢他们的原因吗？
　　他们的默契、他们的友谊、他们的坚持，还有他们的歌声，陪伴着她度过了艰难困苦的岁月。
　　*****
　　与此同时，一辆低调奢侈的汽车在路上行驶着。
　　车里，苏启月正翻看着手中的合同，“等会到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徐舟偷偷瞄了眼后视镜。
　　男人半低着头，眉头微蹙，看得格外认真。
　　不一会儿，车子驶入一条羊肠小道。
　　徐舟朝门卫点了点头，那人立马起身，将门打开。
　　车子缓缓停下，男人走了下来。
　　熨烫妥帖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身材，脚上皮鞋擦得锃亮无比。男人芝兰玉树，霁月风光。
　　刘大海早已等候多时，他赶忙迎了上去，笑着说道：“苏总，徐特助，一路辛苦。座位都安排好了，这边请。”
　　苏启月微微颔首，“有劳。”
　　刘大海表面笑呵呵的，心里却是紧张万分。没人知道，对于眼前的男人，他有多么感激。当初公司财务卷钱逃跑，租赁费还有三天就到期，走投无路时，就是苏先生身边的徐特助出面，主动出资，帮助他度过难关。
　　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绕过长长的走廊，刘大海撩起厚重的门帘。
　　门帘一掀，吉他声、贝斯声、架子鼓……不绝于耳。
　　苏启月下意识地蹙眉。
　　了解苏启月的人都知道，他喜静。
　　“苏总？”
　　“我自己进去吧，你们不必招待我。”
　　“好。”
　　苏启月迈步走了进去。
　　苏启月似乎到了哪里都是那般耀眼，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和矜贵一览无余。找到座位号，他轻轻落座，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膝上，望向舞台。
　　台上的乐队歌手们和幕后人员正认真调试着设备和乐器。
　　Boat Year乐队，是那人最喜欢的乐队。
　　可惜，今晚她没来。
　　查遍了所有购票人的名字，都没有她的名字。
　　记得，那时，她常常把耳机硬塞到他的耳朵里，让他听他们的歌。
　　她的眼睛很漂亮，如玻璃珠般透亮，尤其是笑开，眼睛如月牙儿般，连星辰都黯然失色。
　　只是，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就像她的名字——阳。
　　他的名字——月。
　　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头又在隐隐作痛了。
　　音乐响起，震得他耳膜发痛，身边的人纷纷起身，随着音乐大声欢呼。
　　姜九阳。
　　God bless you. Good luck always accompanies.
　　上帝保佑你，好运相伴。
　　只是，也只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才能够明目张胆地想念你。
　　明天过后，我还是那个孑然一身的苏启月。
　　*****
　　演唱会现场，镁光灯探头左右转动，发射出五光十色的光的斑驳光线。
　　台上，吉他声、贝斯声、架子鼓声震耳欲聋。
　　台下，姜九阳随着音乐激情地嘶吼着。旁边的女生狂热程度比她更甚，摇晃着荧光棒手舞足蹈，大声呐喊着。空气中的热浪将气氛推到高点，许多人站起身来，摇晃着腰肢，沉浸在激情四射的摇滚音乐中。
　　一曲结束，姜九阳仍意犹未尽。
　　“Thank you.The last song is a slow song named I miss you.Hope everyone love it.”
　　Boat Year 主唱 Young天籁的声音一出来后，整个现场很安静。
　　姜九阳眼泪刹那间滑落。
　　这首歌，曾经伴随了她的青春岁月。
　　她记得，曾经和那人说过，要一起来听他们的演唱会。
　　唉，就让她最后为自己的青春岁月痛哭一次吧，为自己的青春画上完美的句号。
　　今晚过后，她还是那个明媚恣意的姜九阳。
　　歌曲结束了，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旁边的小姑娘仍疯狂地呼喊着“Boat year”的名字，她着实羡慕她旺盛的生命力。
　　在人山人海粉丝的撕心裂肺中，Boat Year谢幕了。
　　身边的人都纷纷离席，姜九阳站起身来，再次瞧了一旁精力充沛的女孩儿。
　　女孩儿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花季一样的年龄，梳着麻花辫，正活蹦乱跳地比着茄子和舞台上收拾乐器的乐队自拍。
　　兴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注目，少女扭头看向她，笑着说道：“姐姐，你不和舞台来一张合照留个纪念吗？”
　　姜九阳心下一动，看向相机。
　　自从五年前，姜九阳便再也没有拍过照片。
　　诚如那个女孩儿说的，来都来了，没有一张合照，确实有点遗憾。
　　她所在的席位离舞台很近，她举着相机，照了下舞台的全景，中景，以及乐队的近景。
　　随后，她举起相机，对着舞台来了张自拍。
　　果不其然，好多年没有照相，她这拍照技术的水平下降了不止一点点。
　　“需要帮忙吗？”女孩儿热情地看着她，目光真挚地问道。
　　姜九阳犹豫了下，将相机递了过去。
　　“姐姐，头再歪点，笑容再灿烂些。”
　　“对，再大点。这可是超级棒超级酷的Boat Year乐队耶！”
　　女孩儿的爽朗活泼瞬间将她拉到了青春年少。
　　是啊，这是超棒的Boat Year乐队啊！
　　是她年少最最最喜欢的乐队啊！
　　“一！”
　　“二！”
　　“三！”
　　闪光灯一亮，姜九阳眉眼弯弯，嘴角漾起了一抹笑容。
　　“咔擦！咔擦！咔擦！”
　　“哇！姐姐你笑开超美的！你要多笑笑的。”
　　“谢谢你。需要我帮你拍吗？”
　　女孩儿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不用，我刚刚自拍了很多。放心，我自拍技术很牛的。”
　　姜九阳拿过手机一看，镜头前的她竟然笑得恣意明媚，温柔灿烂，“谢谢你，把我拍得这么漂亮。”
　　女孩儿礼貌地冲她摆摆手，道别，“客气，我要赶飞机去了，有缘再见。”
　　“好，有缘再见。”
　　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走了。
　　姜九阳低下头继续看照片。
　　相机里的自己确实笑得灿烂，只是……
　　姜九阳眨了眨眼睛，笑容骤然僵住，她手指聚焦在照片上，放大照片的背景上。
　　姜九阳的瞳孔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像见了鬼一般。好半晌，她才转动僵硬的身体，向后转身。
　　凭栏处，只剩下微动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