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梦湖王后》宝路

45、Thirteen

　　Chapter 15

　　雨沙沙地下着。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个女人杵立在高两层阶梯的石阶上。这绝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至少在这风雨里，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肮脏的雨丝泼到她脸上与汗珠一起从她脸边淌下，浑浊的雨水淹上她的长筒靴脏污了她土灰的裙摆。
　　雨沙沙沙地下着，黑夜里女人手持的灯盏在大风里烛光摇曳，却仿佛是海面上的灯塔永远不会熄灭似的，只因女人脸上那抹平静与坚毅，轻轻地如此述说着。
　　“罗莎琳。”有人叫出女人的名字。

　　于是西尔王看着奥薇慢慢地对那人展露微笑。这个笑容在夜里宛如盛开的雪莲花，雨滴落在她长而纤飞的眉就像是凝结在一叶娇嫩的花瓣上。
　　西尔王的心里便是蓦地一恸。想起了那时通过监视镜观察审讯室里的她，她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也是这丝难能可贵的笑。
　　见得出来，她是不爱笑的，即便像是很快乐地与人交谈，仍是不爱笑的。
　　因此，当她真心敞开笑容的时候，突然能让人感到的是一股幸福的心酸。
　　心酸……
　　西尔王的眉与她的笑一块儿凝住了。眼见忙得团团转的士兵们因她的话意识到自己的慌乱，依从她的指挥，把伤员们都抬到挡雨的屋檐下，分成两排队伍有秩序进入。

　　接下来，她的身边出现一个扎着两条发辫的女孩。她说床位号，女孩在卡片上写下把卡片交到病人手里。无论病人是否清醒，她们都会在送病人进去之前说一句鼓励的话。
　　西尔王顿记起艾文的报告里写着：她现在是陪两个孩子玩。不会儿，小男孩跑出来揪紧她的裤腿。她只好把小罗杰驮到背上，继续做事。
　　一个穿灰布裙的女人，背一个孩子再带一个孩子，在这风雨里三个人构成一幅奇特的画面。这副画描绘的不是一个女人的惊艳，而是女人脸上流淌的汗水那般涓细长久的艰辛与平凡，远出乎他预料的温暖。
　　西尔王的手指缓缓收紧缰绳，目视应士兵召唤的她把孩子放下便冲进了大雨里。

　　她摸摸病人的额头，依然对着病人和士兵微笑：“没事的，再坚持一下。我们把他先送进去。”
　　西尔王只看着那无情的雨水打在她粘着白泥的黑发上，泛起一朵朵细小的银白水花，令他感受到的是怵目惊心。
　　原来一个女人的美，可以是这样的，只要她笑，就可以给予人无穷的力量。
　　那一刻，他想都没想，直接对尤金身边的传令兵说：“让他们给她两个兵，由她指挥。”

　　“是。”传令兵接令，跑进去找长官传达达命令。
　　然后，当那飞跑的传令兵擦过奥薇身边时，奥薇警醒地转过去看。这一眼，便犹如她头顶上划过的雷鸣闪电，把她的世界震成了两半。她的一半儿灵魂飞回了那千年后，他抚摸着她的手，用那双深情的眸子望着她说：“你还对我放心不下吗？”
　　她现今的这半儿灵魂则生生地被冰冷的雨线浇打着。他在看着她，与千年后一样的容颜，却是与千年后截然不同的陌生目光。
　　急促的呼吸，要赶紧吸口气让自己能再次坚强地活下去。她是清楚的，在遇到艾文之后就明白，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的。没关系的！她在内心里对自己反复说了一千遍，就像他在千年后一眼看出她是这千年前的罗莎琳，他一定会了解她的。即使她没想到今夜会与他相遇，身上和头发是这般的脏污不堪……牙齿咬入下唇，一道血痕子即刻浅溢。

　　雨，沙沙、沙沙、地下着。
　　在黑暗中她投射过来的眼睛，如她手执的灯盏千年长久的雪亮。
　　西尔王刹那心中是一惊，也似是被这雷雨天气给震到了。因为从没有一个女人像这样望着他，好像认识了他许久许久，这般温柔地凝望着他。
　　西尔——她放开溢血的下唇时，他耳边似乎传来她在念他的名字。

　　雨，哗啦啦、哗啦啦地瓢泼！
　　一前一后两匹马驹闯入军营。前面马未停稳便跳下来的是艾文。他身上的军服是被大雨浸透了，面带疲惫，唯有那双冷静的眼睛没有受到暴雨一丝一毫的影响。
　　“陛下，领主。”简短地向上司复命，艾文一转头，便发现正往这边看的奥薇。他立马向旁边的下属低喝：“她怎么会在这里？！”此话音里含有十分的怒气。
　　下边的人忐忑地小声应他：“陛下允的，还让我们派两个兵给她指挥。”
　　艾文神色肃冷，欲对尤金说明情况。
　　尤金是一直在旁静静观望，对此先摆摆手，说：“你们不在的时候，她做了你们本该做的事。”
　　“我有叫大卫在这里指挥的。”艾文冷冰冰地回复，“所以在听说他回不来的时候，我就自己赶回来了。”
　　尤金听出艾文万分不悦的口气，似有所思。在问明艾文后面的传令兵报来的急报，他向西尔王禀明：“陛下，既然艾文回来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他处理吧。葛兰那边派人传话，说有急事需要你马上回去定夺。”
　　一阵，西尔王嗯了声。

　　因而这雨，仿佛一刻是停不了。可是在见到艾文回来的一霎，奥薇咽下酸涩：他是要走了，这一走，以她的身份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面。
　　她便是让自己先收回了视线，艰难地只要把头垂下。用力转身，扶住担架边缘，与他人一同跑上楼梯，进到门里。背后传来马蹄踩着水花远去的“哒哒哒”，她一瞬间赶紧把眼睛边上的汗水雨水通通抹干净。

　　........

　　Chapter 16

　　“罗莎琳，你过来！”随后进来的艾文喝道。
　　奥薇不会对艾文恼火，因她太清楚他不变的老古板脾性。定住脚，转过身她向他迈着寻常的步伐走去：“有事吗？”那语气，也是再寻常不过的。
　　若不是自己刚才亲眼所见，艾文听她这话看她表情会觉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他看见了，她望的人是西尔王！果然，她是听说了什么，与女使学校里那些贪慕虚荣的女人们没有两样。如果他此刻是愤怒，倒不如说这种愤怒是因失望而产生的。
　　“你回自己的房间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外出。”把湿漉的军帽扔到办公室桌上，艾文道。
　　“我不能，至少今夜我不能这么做。”奥薇应道。

　　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别说是男兵，他同样从不会对女兵留有情面。他慢慢提高嗓音：“你、再、说、一、遍！”
　　“我不能。因为你们的长官说了，给我两个兵让我帮着你们完成今晚的任务。或是说，这位长官的命令还得听你的吗？”奥薇吃定这个命令不是西尔王便是尤金下达的，因传令兵跑来的方向是从西尔王那边。
　　艾文为此是住了嘴。因为他突然从她这话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她怎么认出西尔王的？如果说她与女使学校的人没有两样，那她应该是不认得西尔王的。而且明显不对，如果她是听说了预言，外告的预言并没有说明是西尔王要娶妻，为何她一眼就瞄定了西尔王而不是尤金？！

　　趁这个时候，奥薇机警地向他行个礼，走了出去。
　　艾文张口想唤住她，却出不了声音。他记起，她从一开始好像也是认得他似的……
　　他的下属这会看奥薇走出去，进来给他递上干毛巾。见他一刻敛着眉未接，警卫员不由小声地提醒：“长官？”
　　艾文抬起眼，恢复了沉着。他迅速换掉身上的这套湿衣，之后投入到工作里。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做，包括调派人员、急调血液与药品等等。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是没办法转运伤员的，只能是集中人力物力在这里组织急救。
　　这一忙便是天昏地暗。他偶尔路过看见她带着两个孩子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揪揪眉毛。刚想对她说什么，常常下边一个请示打断他走向她。

　　过了两天，他总算有点时间坐下来写她的报告，猛然想起有两天没给她换药了。“去把罗莎琳叫来。”他挥手要传令兵替他去喊人。
　　传令兵出门，一会返回，回复道：“罗莎琳说她现在没空。”
　　“没空？”艾文尖着嗓子质问，“她在做什么？这里并不需要她工作，她怎么会没空？！”
　　“她说她要帮伤员换药，还要哄两个孩子睡觉。”
　　艾文咬咬牙齿，手里紧握的笔在报告书上停滞不前。他对于她的容忍几乎是达到了极限，扔下笔纸：“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去看看。”
　　他这话表面说的若无其事，跟了他许久的传令兵却听得出他隐含的愠怒。传令兵战战兢兢地在前面为他带路，来到一间共放置六张病床的大病房。

　　病房的右角落里，奥薇将灯盏挂上墙壁的挂钩，撸撸袖子伏低腰，着手解除伤员右腿带血的绷带。那伤员问她：“是你的小孩吗？”
　　伊芙跟在奥薇后面。小罗杰则趴在姐姐的背上，俨是熟睡了。
　　奥薇便是对伊芙轻声说：“带罗杰回去睡觉。”
　　伊芙紧张地问：“你等会儿会来看我们吧？”
　　奥薇微眨了下眼睛，语声柔和地做出保证：“会的。我会去看你们有没有踢被子。”
　　伊芙高兴地背着弟弟走了，临走前她对那病人说：“罗莎琳就是我们的妈妈。”

　　那伤员听了伊芙的话深有感触：“我的小孩在家里等我呢。”
　　“你的伤不重，很快就可以回家的。”奥薇边给他换药边安抚他。
　　“你是风之海的子民吗？我到时要带我的妻儿感谢你的照顾，当然，要让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一起玩。”
　　奥薇抬了下头，眼睛弯弯儿说：“不是的。他们不是我的孩子，他们父母不在，所以暂时由我来照顾他们。当然，我喜欢他们。”
　　那病人吃惊地望望她，很快展颜道：“我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你是个好姑娘。如果你未有恋人，我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他是个贵族，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听到这，艾文的眉耸成两座山。
　　奥薇并没有回答那人的请求，而是细心地用治疗魔法清洗伤口。
　　艾文走近两步，未出声，背着手观察她的动作。她的指头长而灵巧，使用水魔法凝聚起来的水珠儿在她指尖变成一条条涓细的长流，从四面八方洗涤伤口，不一会儿血污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她熟练的技巧已是抵得上一个三等医务兵。怪不得这里的人喜欢让她帮忙干活。但是，她终究不是来这里干活的，对于这点他记得自己再三叮嘱过这里的管事。
　　将白净的纱布抹上药膏盖上伤口，奥薇利索地裹紧绷带打上结。
　　那伤员敞开笑脸，道：“罗莎琳，有你照顾真好。你不知道，如果是那个人来给我换药，我一定疼死了。”
　　艾文一听这话，又皱眉了。
　　奥薇只是微微地笑了下，收拾东西。当她把灯盏从挂钩上取下，往外走，那灯一照前面，恰好一圈光打亮了艾文面无表情的脸。

　　“你跟我来。”艾文道。
　　奥薇知道这下没办法躲开了，说：“我去看一下那两个孩子，就去找你。”
　　“不。你现在就跟我来。”
　　奥薇迫于无奈把灯盏交给他的传令兵，跟在他后面走去办公室。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外出.........希望这一章不会挨揍........自勉吧。
大家早点休息吧。我今夜也太困了，后面的一章码不到一半，暂不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