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上寂如歌》寂寞花

22、李素素（一）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比较早，这日尤甚。傍晚还没过，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屋内只好早早点上了灯，四人围着桌子吃饭。
　　李素素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胃口也出奇的好，婉拒了张大娘欲接过碗的手，自己去一旁盛饭。
　　她刚走过去，突然一阵狂风吹来，风势之大晃得院中的树叶哗啦啦一阵响，同时也吹灭了唯一一盏能够照明的灯火。整个屋内，瞬间便陷入黑暗，接着只听见外头传来打雷声，轰隆隆响个不停。
　　那边李素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用还不太熟练的话语叫道：“哥……哥……黑……”
　　下一刻，就听见李素素惊叫了一声，然后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江瑟瑟身上没有火折子，所以识趣的坐在原位不动。程少黎身上唯一一个火折子前几日也用掉了。张大娘是最熟悉这座宅院的，东西也是她放的。她本欲起身去拿，但被程少黎阻止。最后张大娘将安放东西的地点告诉程少黎，由他去拿。江瑟瑟则循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去找李素素。

　　她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绊脚的东西，来到李素素身旁，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她扶着她刚走了一步，却听到李素素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在地，嘴里直喊疼。
　　一旁的张大娘听着她的哭喊声，担忧的直喊：“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江瑟瑟听在耳朵里，本来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愈发的不耐烦。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住交代道：“疼得那只脚先别着地，我扶你到桌旁坐下。”
　　她将李素素的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用手握住李素素的，让她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当她的手握住那双本该柔弱平滑却带着点茧的手时，突然有些发怔。
　　她压下心底的怀疑，带着李素素回到位子上。
　　这时，程少黎手里燃着火折子，重新出现，漆黑的的屋子恢复光明。

　　程少黎看着李素素哭花的脸，掏出手帕一点一点替她拭净。江瑟瑟抿着嘴，弯下腰去查看李素素的脚伤，赫然发现她脚踝处肿了一大片。
　　程少黎自然也看见了。他示意江瑟瑟动手，然后不断与李素素讲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张大娘不忍看自己小姐哭泣的表情，于是选择将头扭向一边。
　　“素素，莫再哭了。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素素，这打雷天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呢！”
　　“……”
　　程少黎极其耐心的轻声哄着，像在对待心爱的宝贝。
　　江瑟瑟听他那么亲密的喊李素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替李素素接骨头的力道稍微加重了点。
　　喀嚓一声，完事了。
　　谁知李素素这时却哇一声，哭了出来。
　　江瑟瑟翻了翻白眼，然后起身去洗手，再不管身后那些让她心烦的人。

　　“江姑娘，你还没吃饭呢……”张大娘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瑟瑟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回了屋。

　　事后，她躺在床榻上，越想越不对劲。
　　二师兄说李家大小姐，不会武功。可是——方才她触及她的手掌，那指腹微微的粗粝，明明……就是常年练剑所产生的薄茧！
　　有什么东西，自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抓住。
　　但是自这刻起，她开始对李素素留了心。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江瑟瑟整个人缩在棉被里只露出脑袋，听着雨声困意涌上。这时，轰隆隆一串炸雷在天空爆响，吓得江瑟瑟那为数不多的困意散的一干而尽。
　　她将脸埋进棉被里，手里紧握着棉被不敢放手。在这样的冬夜，她忍不住又想到从前的时光。每次夜里打雷了，她便拉着二师兄的手不肯放，，有他在她总会觉得特别安心。
　　那时，他也只对她一个人好，才不会像现在这样。
　　冷风不知从何处吹了进来，她忍不住将双手都藏进被子里。四周是漆黑的一片，她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一切。
　　原来长大了，有那么多不好。她想。
　　他不再只哄她一人，不再只对她宠溺的微笑，也不会在漆黑的雷雨夜里和她说话。
　　许许多多的事情，长大后，都不会再做了。

　　隐隐约约有啼哭声自远而近传来，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消停了。
　　江瑟瑟听得不大真切，却忍不住胡乱猜测了一番。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雨声渐渐小了，她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发现窗外的天已经泛白。
　　原来也不是那么难熬，她想。

　　虽一夜未睡，她却了无困意。
　　大抵年老之人总容易早醒，江瑟瑟起身来到前院，张大娘已早早在坐在一边的矮凳上择菜。
　　她走上前帮忙。张大娘连忙婉拒，最后实在拗不过，也就只好随江瑟瑟去了。

　　“天还早，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就醒了，倒是大娘您每日都这么早起吗？”
　　张大娘笑笑，“人一老，便没了瞌睡，总是想趁着还活着多操操心。”
　　“大娘就爱说笑，您这么精神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她刚一说完，张大娘就笑了，“姑娘就会说些让我老婆子高兴的话。”
　　江瑟瑟弯着眉眼，道：“对了，张大娘您是从小看李小姐长大的么？”
　　提到与李家有关的人事，张大娘明显话变多了起来。她说：“我在李家服侍了一辈子，一手带大了老爷，就连小姐也是我带大的。只是后来身体不大好了，老爷于是便拨了个院子给我这老婆子住。他还派了好些人服侍我，不过都被我拒绝了。但是每个月初老爷与小姐都会来这里看我……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子一天天过去了，谁料到小姐出门一趟忽地就生病了……现在不过两个月多些，李家便又遭受了这样的劫难……”谈到悲伤处，她忍不住老泪纵横，“像这样善良的人家，怎么会……会……”
　　江瑟瑟宽慰着老人，突然不太想继续探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