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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   【十二】

      疑似五条悟旧友的和尚静悄悄的来(对此被炸出深坑的地铁站表示不服),又静悄悄地走了。临别时刻,或许是这场叙旧让他有了些旁的想法,对方温和地撂下一个消息,大意是他正在筹备一个大计划,为了达成这一目标,稍后可能还会继续向高专在读生下黑手。

      “你这么喜欢我的学生,干脆自己也来高专当老师啊。”五条悟说。
      夏油傑瞥他一眼,目光沉沉。他并没有回话,只挥一挥衣袖,原本黢黑的地铁站突然亮起一阵强光,狗卷棘和千岁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等适应了这阵光线后,原本站在那对峙的两人已经默契地不见了踪影。
      千岁并不关心两个老男人的爱恨情仇,她转过头,十分自然地伸手,一把扣住狗卷棘垂在身侧的手腕。

      “我们去哪?回学校?”
      “……鲑鱼。”狗卷似乎还没回过神,他在习惯性地报出一句饭团馅料后,这才在千岁直勾勾的盯视下想起,自从发现跟她交流不会产生任何后遗症,他都默认在她面前切换回正常语系。
      想到这,他舔舔嘴唇,不得不重新组织语言开口:“走吧。”

      再次回到位于郊区的学生公寓,这里还保持着和几小时前一模一样的状态。
      或许是因为走得仓促,房间里还残存着一丝不甚明显的酒气,灯开着,冷白的光线照在满地的家具残骸上,仿佛在声讨这场无妄之灾。
      狗卷棘弯下腰,一声不吭地埋头收拾起屋子,千岁有点尴尬的站在门口。
      ——让她干活是不可能的,从来都只有她让别人伺候的份儿,但眼下她就这么干站着,内心也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底,这根本全是那个拐她去喝酒又不负责善后的五条的错。
      千岁暗自腹诽到。
      “不好意思,下回喝酒我绝对不来你这儿了。”

      狗卷棘正在捡一只马克杯的碎片,耳膜接收到这句话时,他手上的力道一重,锋利的瓷器边缘很快渗出一线鲜红。千岁站的角度看不到这一幕,见他不接话,她也只当他还在介意自己房间被搞破坏这件事,没想太多。
      她好心提议道:“你要不干脆换个地方住吧,钱的问题不用你担心,我来付就好。”
      狗卷棘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说:“不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但在你心里,我和这间房子是同样的东西吗?狗卷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憋着一股气,有点气愤,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抬起头来,唇上的血色被牙齿一点点压下去。
      他说:“我不要。”
      千岁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虽然有些对他不识相的不满,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露出一个有些敷衍的笑容:“算了,随你高兴吧。”
      于是房间重归沉寂。

      狗卷花了点时间把房间里还能用的东西清理出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这时候千岁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床榻之上的少女,好吧,现在好像已经不能再用少女这个词语去形容她——在她的身上不知发生了什么,明明只是一会儿没见的功夫,就从夏季枝头的涩果,变成了隐隐散发出馥郁香气的秋实。
      狗卷凝视着她的睡颜,他没有五条老师的六眼,看不破千岁身体的重重谜团。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办法。
      他将手指空悬在千岁颈部上方,停滞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轻飘飘的落下来。
      在那里,淡青色的血管埋在细雪一般的皮肤之下,正泊泊地鼓动着。
      呼吸是真的,脉搏也是真的,可是咒灵可能拥有这些吗?如果她不是咒灵的话,她究竟算是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他的手温度偏高,睡梦中的千岁忽然毫无防备地蹭过来,用柔软的脸颊贴上他的手掌。狗卷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当即就想把手抽回来,可千岁俨然一副把他的手掌当成暖水袋的架势,死死夹着不肯放手。
      在微妙的沉默中,他拽了下被千岁按在颈窝里的那只手。
      “你装睡。”
      千岁睫毛颤了颤,却还是不肯睁眼,只默默把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狗卷棘知道自己猜对了,一时无语:“床让给你,我去找忧太。”
      听闻他要走,千岁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她恶声恶气地说:“你好大的胆子,占完我的便宜就想跑?”
      狗卷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又要胡搅蛮缠,他的脸皱成一团,辩白到:“是你要贴过来……”
      “那也是你先主动伸的手!”
      狗卷哽住了,道理确实是她说的这个道理,可他总觉得如果任由千岁来提条件,自己绝对会被敲诈得很惨。
      “你想怎样。”
      千岁眨眨眼:“我之前不是就说过的吗,我怕冷。”
      他还想垂死挣扎:“我柜子里有取暖器。”
      千岁瞪他,不再跟他废话,松开他的手,翻身把还穿着制服的男子高中生掼倒在床上。
      她的双手熟门熟路地牢牢卡住他的脖颈。
      “你能不能干脆一点,我的要求就一个,陪我睡,不然杀了你。”

      【十二】

      狗卷拗不过千岁,只能僵硬如死尸地跟她躺在同一张床上,分享同一床被子。
      千岁说她怕冷好像不是托辞,或者说,不全是托辞。身后那具身体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显得十分贪恋他身上的这点体温。
      狗卷一动不敢动,灯已经熄了,出于补救的态度,他乖乖拉上了窗帘,厚重的布料挡不住钻进来的寒风,却有效的隔绝了窗外的月光。
      黑暗中,她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你刚刚摸我,是想看我是不是尸体?”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咬着嘴唇想了很久,低低应声:“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好奇的话怎么不直接问我?”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狗卷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我问……你就会说?你不会骗我吗?”他声音放得很轻。
      “我当然会说,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我并非死后形成的诅咒,你祖先咒我的时候,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
      由于狗卷死活不肯动,而千岁觉得对着后背讲话实在有违她的风流本性,正所谓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她索性自己爬到另一侧,重新调整好位置后,捞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她说:“不骗你,我这颗心,可是持续跳动了一千多年。”
      狗卷被她毫不见外的举措迅速逼红了脸,连忙把手抽回来。
      “可以了,我相信……!”
      千岁笑个不停,好像格外喜欢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小小的被褥中,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倒映出他窘迫的脸。
      她笑着看他,不让他偏头躲避自己的视线:“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不想问了,你能不能现在睡着,哪怕装睡也行。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狗卷棘犹豫半晌,吞吞吐吐地开口。
      “你会怨恨吗,对我们家的人。”
      “这个啊……”千岁愣了下,她不知想到些什么,抿着嘴不说话了。
      狗卷没想到她居然需要对这样一个问题严阵以待,他将脸侧过去:“很难回答?”
      “……”
      千岁默不作声地搂住他的脖子,一拱身,把额头抵在他的左侧胸口。
      又过了会儿,她的声音才慢吞吞地响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很讨厌你们家的人,自以为是地延续了别人的生命,又只是个半吊子,把我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会很辛苦吗,这一千多年的生命。”狗卷问。
      他目前的岁数尚且够不到她的生命零头,所以也很难理解一千年的岁月具有怎样的重量。狗卷垂下眼眸,蓦地想起在他年幼时,曾经去参加过一位本家长辈的葬礼。对方是他的叔父辈,享年四十九岁,死于一场咒灵暴动事故。他坐在廊下,看到亡者的遗孀虽然眼角含泪,但嘴角始终上扬着。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在笑?死亡难道是值得庆祝的事吗?
      后来这个问题被他拿去请教自己的父亲,父亲的答案是……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死比活着轻松。”

      “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说……你是在同情我?”
      千岁的声音恢复了活力,她抓着他的衣领,尽管已经在温暖的被褥里捂了很久,但她的手指温度还是很低,像一柄象牙精雕的凶器。
      他摇摇头,一咬牙,大胆地看向她的眼睛。
      “不是同情。”
      “那是什么?”
      “……”
      他也找不到答案。两双眼睛对视着,狗卷怀疑自己又要掉进她眼中的那个隧道,但很神奇,这次什么也没有发生,千岁重叠的瞳仁平静无波,安安稳稳的盛放着他看过来的,淡紫色的眼睛。
      他握紧了手。

      “现在是我的生日月哦。”
      不知道千岁为什么突然转变了话题,狗卷心不在焉地应声。
      “你也出生在十月?”
      “也?”
      “我也是十月。”
      “十月的哪一天?”
      “二十三。”
      结果她又不说话了,狗卷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下文,干脆自己出声。
      “你呢,是十月的哪一天?”
      千岁料到他肯定会问自己,可她也不知道答案。活得太久,很多不重要的事都被她遗忘了,生日这种无关紧要的日期,当然也不会被她记到如今,之所以能记住月份,还是因为她曾在气急败坏的情况下改过一次名。
      所以她只好悻悻回答。
      “不记得了。”

      这也能不记得?狗卷怀疑地打量她,千岁被他看得有些羞恼,把头埋在他前胸,闷声道:“确实忘了,生日归根结底是要别人给你过的日子,我身边的人都死得比我早。”
      狗卷皱了皱眉。
      “对不起。”
      “你干嘛老是道歉啊……这也不能怪你,好吧,至少不全怪你。”
      千岁侧耳倾听着狗卷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眯着眼笑起来。
      “你知道十月在旧历,又叫做神无月吧?”
      “嗯。”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啊,在被迫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之后,曾经到处求神拜佛过好几百年。当时一门心思想着,不是说日本有八百万神明么,无论哪一尊肯眷顾我,说不定我就变回去了。
      “我走遍了那些神殿,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就连你那个老师的祖先菅原道真,唯一显灵的神迹,也不过是放雷劈了清凉殿。
      “从那以后我对神佛彻底失望,当时我就想,我不是出生在十月吗,十月是神无月,我是诸神都不肯看顾的时节诞生的,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要再指望这些跟我无缘的神明。一气之下,索性就给自己改了名字——你既然是咒言师一脉,应该在家里的典籍上看过我的本名吧?”
      狗卷闭了闭眼,无声地张开嘴。
      ——神代千岁。
      他默念她的名字,换得她一个狡黠的微笑。
      千岁把他抱得更紧,又尖又冰的指尖,在他平坦的胸口一笔一划地写下另一个名字。
      “那是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早就抛弃那个名字,现在我的名字是千岁神无。”
      她的语气难得的郑重:“虽然你现在还是很弱,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不过……如果你哪天想要诅咒我,一定要记得报出我的真名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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