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月明》远秋灯

2、雪的玫瑰（2）

　　夏泠迟到是有原因的。
　　那天离去，他照例出去找线索、听世界。找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或许是件物品，或许是个人—神告诉他要找银瓶—但他总认为不对。
　　夏泠再一次记起那座宫殿：如雾如纱的月光笼罩着它，银辉遍地，如梦似幻。
　　—一座银白色的神殿。
　　而他站在神殿中央。
　　神座上有神女，神座后方的宫墙镂空，可以从空隙中窥见海面和海平线上散射银辉的满月。
　　神女自神座走下，面上半掩着轻纱，身后一头松散的白发像一匹月光，笔直且顺滑。她腰间有环佩作响。
　　玉足点过地面。
　　神女停在他面前，踮着雪足绕他转了一圈,轻快得像只蝴蝶。
　　她道："你知道吗？时空中有数不尽的世界。我司掌西方十二星座，大小也算个神明。可一时气恼，将水瓶座的银瓶丢去，它陷入海底深处，里面倾出的水自海隙落入你的世界，化成天地间第一捧雪。”她的手抚过夏泠的白发，那白发像雪一样色彩，迤逦曳地。
　　海隙，其实通俗来说，就是时空缝隙。
　　海里的时空缝隙。
　　嗯，“你的世界”，夏泠曾经的确生活在另外的世界。
　　正如天地间有不同的国度，世界上也有不同的时空；事有先后，世界诞生的时间也会有所不同。
　　所以，穿越这种事也是真实存在的；现代大学生一脚到古代开荒也不是不可能的。
　　以及，夏泠确实是天地间第一捧雪，他所处位面的第一捧雪。
　　那捧雪，落在世间最高峰的山巅，经年累月，化出了夏泠。
　　"现在，银瓶被教会所供奉，并没有深入海底的淤泥。你知道任由它发展，会发生什么事吗？因果不成立，世界线崩塌，你的亲友会在这场劫难中化为飞灰，而你也不复存在。”
　　而夏泠隐约想回的地方或许很远很远。
　　可是，神女并没有告诉他：银瓶为何会无故落在教会手中，亦没说本已成立的因果会被打乱。
　　神女什么实际用处的事都没说。
　　可夏泠听进去了。
　　他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
　　直到他遇见小塞壬。

　　时空拉回，那日夏泠迟到，却是被一个吉普赛女郎堵住。
　　吉普赛女郎拿着她的水晶球，神神叨叨说："少年人，你要找的线索
　　在这。"
　　夏泠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只见那水晶球颜色渐渐变幻，由浅蓝、蔚蓝到深蓝，深蓝色里有个亮晶晶东西，他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那片蓝色很像是海，不及深想，画面中又变幻成了一片雪。紧接着，一切戛然而止，面前一黑，在梦里再一次看到那座布满银辉的宫殿。
　　满月、神座、神女、轻纱，以及环佩叮当的声响……

　　夏泠双目无神地站立，吉普赛女郎毫无意外之色，甚至还饶有兴趣踮着脚尖围着他转了一圈。
　　这时，角落走出一个黑衣少年，神色沉郁。随着他的出现，这片时空间的都开始静止—落叶悬在空中、行人驻足……
　　少年说："你不该触犯世界规则,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他自己走的。”
　　吉普赛女郎停下转圈的脚步，咽下喉中腥甜，毫无行象地翻了个白眼。
　　她说："你猜这两个世界的世界线 be 了多少次？二百一十三次。二百一十年次不得善终，二百一十三次垂死挣扎，你知道为什么世界线缝合不了吗？”
　　普赛女郎伴装转身，却是一个闪身来到黑衣少年身边，纤细的手搭上他的衣领，猛然下拉！
　　可见少年身上缠的绷带层层叠叠，隐约渗出血迹。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让少年自己把衣服整理好。吉普赛女郎故作惊讶，掩唇惊呼，又很快拉下脸，她说："你为什么要破坏世界线？”
　　少年沉声："你为什保护它，我就为什么破坏它。'"
　　吉普赛女部笑了。她歪了下笑头，这个动作和笑容充满童真趣味，一如往昔。
　　她说："你何必如此，我纵不想活，也要找到方法，你如今这般，世界多轮回几次，我便离死亡近些。不过我想问你，这个世界线是我一手造成，它 BE 了我才会受伤害。你呢？，你又是为什么？银瓶是我的本源，你又付出了什么?"
　　少年轻笑，说："你猜。”说完当着她的面就消失不见。
　　落叶又开始下落，行人又开始行走。
　　少年走后，吉普赛女郎在原地兀自疑惑："为什么又不让它 be 了呢”世界轮回，她不可能没感觉，可为什么在知道少年与她受到同等伤害时自己就坐不住了呢？
　　她还记得少年沉默跟随自己的样子，然后是她的自我逃避。

　　夏泠再一次记起那座宫殿。
　　当他回神，发现自己在一处民居，而走出屋的那一瞬，他看到门外教堂最高处，供了一尊塑像，而他视力很好，一眼看到塑像手里捧的银瓶。
　　或许，教堂可能有银瓶的消息。
　　……
　　夏泠陪着小塞壬玩了一天，最后在夕阳下对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找不到我，别找了，忘了吧。”声音轻柔得像阵风。
　　不过小塞壬没有听到，他已经睡着了，像一个很小很乖巧的孩子，
　　睡颜恬静安然，手还揪着夏冷的袖子。
　　夏泠不想惊醒他，不想徒增别离伤感，只想安静的离开，于是被迫断了袖。
　　他想回的地方太远，这一走，可能再也走不回这片海了。
　　所以夏泠认为，这对小塞壬太不公平了，于是太阳初升时，他又折了回去。
　　他只字没有提自己要走的事，又陪了小塞壬一段时间。
　　可小塞壬找他了，他睁着大眼睛，道："夏泠，你走吧，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