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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落魄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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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很大,古色古香,仿园林式的建筑风格,上下三层,有前后两个花园,背山面海,十足的好风水。张德明赶到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香港的夏夜很闷,很潮,海风也带着咸咸的湿气,吹在身上只有些黏腻,丝毫不凉爽。老屋门上横着一块横匾,刻着两个金漆大字,萧园。张德明并不觉得萧条,只是觉得空,人去楼空的空。他撕开门上的封条,走进内堂。屋里一片漆黑,有点恐怖片里面那种鬼屋的感觉,
“萧晓,”
张德明一边喊,一边到处转,他并没有转很久,因为他刚踏进客厅就已经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在漆黑静默的夜晚十分刺耳,就像他小时候上课听见老师写板书时尖指甲突然划过黑板,只是那个刺耳只此一次,而现在的刺耳是一下又一下刮着他的耳膜,连带他的心也被连连刮到。客厅门窗都关着,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大大小小的家具器皿也已经都被贴上了封条。
他摸到墙边上的开关,一按,整个客厅的灯一盏接一盏纷纷亮起来,他看到墙角的小小一团身影,像只猫一样蜷着,那只猫感觉到了亮光,背脊也跟缩了一下,然后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晓起蜷在一个角落,先是伏在地上,听到脚步声,起身,抬头,泪眼迷茫地看着来人,那个人影很模糊,不知是因为灯光一下子刺眼,还是她的泪帘。
张德明在萧晓面前站定,就看到那双哭红的眼,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已经红肿不堪,他想到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那时她哭了那么久,眼睛都没有红,可是现在这双眼睛又红又肿,她到底是哭了多久啊?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她的抽泣,一抽一抽的,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萧晓模糊地看到那个身影,高高大大的,就像小时候保姆给她念的床边故事里面暗夜的骑士,那个骑士一步步向她走来,走近,原来是阿Ken.
“你知不知道,爹地总是对我说,乖女,其实,找个好归宿就好,可是,哪里来的好归宿,我现在连一个归宿都没有,我连一个家都没有,你说对不对?”
“不对,你会有归宿,我会帮你找一个归宿。”张德明扶起伏在墙角的萧晓,箍着她的肩膀,发现小丫头一下子怎么瘦了那么多,之前的婴儿肥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是换了一个人,他从小丫头的身上看到了十二年前的岑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陈曼生,不过他还是想救她,如果一个归宿真的是一种救赎的话,老天爷也一定会赞同他的决定。“你先起来,我们明天去看你爹地,你爹地病得很重,你不能让他担心,对不对?”
萧晓眼泪汪汪地盯着张德明,轻轻点头。
张德明从书房里拿出毯子,裹住萧晓,想着明天应该怎么办。他想了很久,终于得到一个答案。
萧晓站在萧进的病床前,她看着最疼爱自己的爹地戴着呼吸照,她看着机器上的那几根线条起伏得越来越慢,她看着医生和护士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她知道爹地要走了,可是还好,阿Ken在这里。
“小姨?”萧晓被推了一个踉跄,她看见钟宁冲进病房,她的脸扭曲着,她冲到病床前,紧紧抓着萧进的手臂,撕心裂肺的吼道,
“萧进,萧氏根本就是我爹地的产业,要不是我姐姐嫁给你,萧氏怎么会姓萧,萧氏应该姓钟,你不能这样就把萧氏拱手让给别人,你不能让萧氏冠上别的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萧晓根本不是你女儿,你只是一个戏子,你喜欢的根本就是男人,你以为这个秘密能藏一辈子,让你带进棺材吗?孙鹏宇根本就是那个男人的儿子,所以你才会领养他,你每天看着你养子,就像看着他对不对?你这个恶心的戏子。”
钟宁狠狠地说着,一字一句地,她狰狞的面目吓到了萧晓,“小小,你是钟家的女儿,不是萧家的,你一定要保住这些产业,听小姨的话,嫁到钱家,做少奶奶没有什么不好,对不对?你知道你生下来就是少奶奶的命,对不对?”
一连几个“对不对”问得萧晓答不出话,她觉得这个世界就在她面前崩塌下来,一直以来疼爱她的小姨为了自身的利益逼着她嫁人,一直疼爱她的爹地不是她的生父,不论她嫁或不嫁,萧氏会被冠上别的姓氏,老屋会被卖掉,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连自己该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没有了。
张德明在病床旁紧紧握着萧晓的手,虽然已经听过那个故事,但他还是感到震惊,他看到萧晓的目光逐渐失焦,他觉得,既然痛,那就长痛不如短痛。他无法从自己嘴里告诉萧晓事实,现在由这个疯女人来说也是一样。
“钟小姐,如果你说完的话,请你出去。”张德明找来了护士,把钟宁拉了出去。
“小丫头,你看着我,你要哭,就哭出来,你不要这个表情,你爹地会担心,我也会担心。你会和我回上海,你还有你的Manson哥哥,诺姐姐,你还有我。我们都会照顾你,我会照顾你,如果,如果你愿意,你的归宿就是我。”
萧晓终于明白,这个向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正在给自己上枷锁。她知道他和那些官仔少爷不同,她看见过他很专心地做投资的功课,很爱惜地擦那几辆保时捷,很仔细地打扫自己的公寓,她还吃过他做的饭,即使不怎么好吃,可她也听过他对Auntie说,她只是个小丫头而已,他要娶也要娶一个年龄相当的剩女,她当时不知道剩女是什么意思,还特地去搜了一下,其实那个词是有点贬义的,可是她听来却是褒义词,因为Ken要娶的就是熟女,和他年纪相当的熟女,可他现在却对自己说,他要娶她。
“我不要你可怜我。”萧晓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她有去学普通话,上次从上海回到香港她就让爹地找了老师专门教她普通话,她学得很认真,她想下次看到阿Ken,能和他说一样的语言,不要每次都是她说粤语,阿Ken说普通话,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现在,即使她能说很标准的普通话了,他们仍旧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容氏的少爷,一个是却是萧氏的落魄千金。她以为来的Manson哥哥,可是,来的竟然是这个男人,她暗暗喜欢的男人。
张德明楞了一下,小丫头普通话已经能说得那么标准了。
“你听着,我不是可怜你,我站在你爹地的病床前,我发誓,我不是可怜你。”
萧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觉得,幸好,幸好,老天还是开眼的。
萧进走得很平静,萧晓看着管家给爹地换上戏服,原来,爹地会唱粤剧,他才是真正的名伶。
葬礼很冷清,却来了一个人,钱羽。钱羽看看张德明,说道,
“这个世道好,我不用娶一个木头换一个姓氏的祖业。”
再看看萧晓,说道,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当然,钱少的下场是非常悲惨的,容氏的明少先把他打趴下,然后用比当年把孙鹏宇踩成骨折的那脚大好几倍的力量踩了他无数脚。
回程的飞机上,萧晓睡得很熟,她觉得很安心,她蜷成一团,缩在头等舱躺椅上。张德明看着她,真的像只小猫。飞机机舱其实很冷,他按了铃,找来空乘想再要条薄毯。
美女空乘递过薄毯,看着缩成一团的萧晓,微笑道,“你女儿那么大啦?”张德明怔愣了好半晌,才接过毯子,纠结道,“是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