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色》只笔

1、恶意(上)

　　鄧历十五年，庆华帝即位，废六国盟约。
　　同年，庆华帝率兵亲征收复邺郡、凉州两地，攻至西襄王都平瑯城下。西襄王耶律达川被迫割让两地以求和，送王女至鄧朝欲修百年之好。
　　王女耶律晓为庆华帝产一子，两年后病逝，追封贵妃。
　　鄧历二十八年，冬至。
　　今日是八皇子的生辰，西襄派遣使团赠奇珍十箱以表庆贺，庆华帝大悦，特解宵禁，全程上下共欢庆。
　　特凭着八皇子中意晏府二嫡女，晏侍郎一家受邀入宫参加生辰礼。
　　晏乐规规矩矩坐在母亲身边，微微笑着听母亲与夫人们寒暄，目光却不时飘向与女眷们屏风相隔的正席。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乐师奏着舒缓而悠扬的乐曲，在众人时不时的大笑中隐去。
　　八皇子不知怎的离开了，晏乐兀自松了口气，精神懈怠下来，与夫人们答话时的神情也多了几分真意。
　　缺了主角的宫宴也维持不了太久，最终在皇帝的倦怠中到了尾声。
　　撑伞行至宫门，晏乐俯视着行宫下的云京城有片刻的恍惚。
　　虽是二更，城中仍灯火通明，雪片密不透风地将喧闹围了起来，朦朦胧胧中，满城的灯火晕成一片亮红色。
　　"晏二小姐，八皇子有请"
　　晏乐回过头看了看扶着夫人上马车的晏侍郎，吁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劳烦姑姑带路"
　　果然那盛思宸留了一众世家子弟饮酒作乐，只是她一官家小姐逗留甚晚于礼不妥。罢了，她若不去，明日又该生气了。
　　今日可真冷。
　　晏乐在蒋姑姑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寒风从长廊的尽头送过来，刺骨的寒意窜进松散开的衣领，她不禁拢了拢披风。
　　远远地听到殿中传来的笑声，随着她跨过朱红的门槛慢慢低了下去。
　　晏乐微微笑着以回应周围世家子们好奇又艳羡的目光，抬眼便对上盛思宸带着笑意的眸子。
　　"乐乐来啦"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快步走过来欲接过她带着寒意的披风，却忽然想起众人都在看着，又放下手。
　　邀功般得意地领着她到手炉旁边的位置。
　　"父皇赠了我不少西襄的宝贝，我都给你留着呢"
　　晏乐看向不远处摆列整齐的箱子，微微蹙眉，但还是装作惊喜的样子欠身谢过八皇子。
　　"殿下念着臣女，臣女自是感激不尽，但陛下赠予您这些宝物，是为两邦和睦的见证，臣女收下这些实属不妥。"

　　察觉盛思宸露了些不满的神色，她又笑着转过身安抚他。
　　"殿下的心意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臣女看到这些也便等同于收到了，再说，哪有过生辰的给客人送礼的道理，这么多人看着，臣女都该不好意思了。"

　　说着她垂下眼睫，纤白的手指遮住微抿的唇，双颊微微泛红，一副小女儿难为情的姿态。
　　说罢她又挑了个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凑近他悄声说道，
　　"前些日子我编了个平安扣，只你独一份，快别作弄我了，那些小姐的眼神都快吃了我了。"
　　顺势将袖中捂得发烫的平安扣塞到他的手中，俏皮地眨了眨眼。
　　盛思宸一向吃这套，看着女孩姣好的颜色，低低笑了起来，借着弯腰调整手炉的动作在她耳边调侃。
　　"乐乐可是醋了，那下次我不喊她们了。"
　　"多谢乐乐赠礼，我很喜欢。"
　　说话间呼出的热气还带着一丝蜜糖的甜味，晏乐的耳尖被吹得有些痒意，微微坐直了身子，不经意拉开距离。

　　众人陪八皇子行酒吟诗直至三更，晏乐虽然感到很疲倦，但还是淡淡笑着应着八皇子的每句问话。

　　看着盛思宸仍旧精神饱满的侧颜，她脑子里突然想起小娘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时她趴在小娘膝上撒娇，炫耀八皇子又赏了她些什么，
　　小娘用梳子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神色温柔却又带着点担忧。
　　"八皇子殿下....向来是个不会体贴人的”
　　她的语调很轻，末了吁了口气。
　　"...罢了，毕竟是你自己选的...."
　　后来她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晏乐已经犯了困，也就记不清了。

　　其实到这个时候，那些世家小姐们早就因"时辰过晚"而被盛思宸派人送回府了，只留了几个关系好的世家子陪着他。
　　当看到几个公子哥儿也面露倦容，盛思宸终于开口放他们回去。
　　只是，当晏乐和他对视时，瞬间明白了盛思宸的安排。
　　"太晚了，母后刚刚传话过来邀乐乐留宿永安宫。"
　　话毕，世家子神色怪异地看了看晏乐，随后拱手向他们道别。
　　"……"
　　此话一出，云京城中明天又不知传出多少风言风语了。
　　晏乐有些不太舒服地僵了僵，强装着欢喜，又是谢过皇子，又是谢过皇后，随后默默地跟上蒋姑姑。
　　很晚了，晏乐快步跟在那一笼小小的灯光后面出了长定殿，拐角没有光，黑黢黢的一片。
　　脑中又想起方才众人说的那些奇闻异志，不禁打了个颤。
　　不过好在这段路不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