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根》问津此岸

85、远大志向

　　拐卖小孩，食人肉，简直是罪犯滔天，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寇淮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件案子肯定会这样不了了之，他相信很快皇帝就会派人来命令衙门放人，命令他对外宣称这只是一场误会，命令他昧着良心安抚百姓说，没有拐卖孩童，只是孩童自己不小心走丢了，现在找回来了，没有吃人肉，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寇淮仔细想了又想，真的想不出来这个皇帝登基三年多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事，他是有点智慧，但他的智慧都用来和官员勾心斗角争夺权力，为了收回权力不但投降弃城还和北疆签订耻辱的盟约。
　　收回兵权，他一个文治皇帝懂兵法懂打仗吗？
　　刚愎自用，不信任臣子，这三年要不是有燕王几个忠臣苦苦支撑，李氏江山早就覆灭了。
　　“如果他不识相非要闹事丢脸只是他李氏皇朝。”是这种心眼密麻的人做皇帝能怎样，也只能这样。
　　“大人，海大干招了，那十二个孩子是他和城东的杨记人牙买的。”赵甲见气氛有些压抑，知道大家都很压抑，没有大声说话。
　　海大干和杨记人牙买了十二个小孩，杀了一个，被救出来的十一个都已经陆续被父母接回家。
　　还有，那八个被孟玉珏买了的孩子，柳弃江先下手为强，让人帮他们销了奴籍，他们不愿意再回到发卖他们的父母身边，他们现在在天女教，由天女教的人照顾。
　　“大人先审理城西杀人案，我这就带人去抓这些残害百姓的歹徒。”柳弃江一脸坚定，提着官刀就带人出去。
　　城东，杨记人牙。
　　柳弃江带人到杨记人牙时，有几个大户人家的管家正在买人，这几个管家像挑牲口一样挑选这些已经不是人的人，看他们的四肢，看他们的牙口，拍打他们的胸膛，踢他们的脚后跟。
　　他们不敢反抗无力反抗，因为他们遭遇了人世间的苦难，因为他们遭遇了人世间的苦难不幸被打成牲口，被朝廷官府认证的牲口。
　　“这个不错，之前是干嘛的？”
　　“之前是建房子的，不小心让房梁掉下砸死了人，家里赔不起钱，所以父母就把他给卖了赔主人家钱。赵管家你买他准错不了，跳水劈柴扛包，动作可麻利了！”
　　杨记人牙老板杨大贵一脸赔笑，刚夸完赵管家好眼光，一转头就看到柳弃江，抬头看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十几个官兵。
　　杨大贵愣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道：“柳将军，这是何意？前几天不是刚查过吗，我这里做的合法生意，每一个人都是花钱合法买来的，我们杨记人牙以诚信为本做的都是诚实生意。”
　　蓝陵和沈寒山让这些来买人的人先离开。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马上离开！”
　　“你还敢瞪眼，快滚蛋，不然连你也抓起来！”
　　“今天杨记人牙不做生意，买主马上离开！”
　　买人的人被赶走后，柳弃江直接拿出抓捕令，“杨记人牙涉嫌非法拐卖人口，将杨记人牙的人统统抓起来，胆敢反抗者就地处决！”
　　官兵听到命令立即抽刀上去抓人，没一会儿杨记人牙连同老板杨大贵在内十二人全部被抓，还有八个伙计出去买人了，等他们回来也要被抓起来。
　　杨记人牙买来的五十六个人也暂时被带回衙门。
　　“柳将军，我这里做的都是合法生意，你要拿出证据来才能抓人，不然我告你污蔑诽谤！”杨大贵挣扎着还想挣脱束缚。
　　“城西小乔巷的海大干，你应该认识。”柳弃江见杨大贵装得一脸无辜，真是又气愤又无奈，“别装了，要是没有证据，本衙差敢抓你？一边合法买卖人口，一边非法拐卖人口，在本衙差看来哪种买卖人口都是残忍至极，如果是罪犯家属就给他定罪，让他去坐牢或者干活帮家人赎罪，如果是穷人家的孩子就签订从仆协议出卖劳力养活自己，而不是让你们这样随意践踏他们作为人的尊严！”
　　杨大贵看着柳弃江这副无比认真的模样突然笑了，笑呵呵的，笑声有些讽刺，有些无奈，他看柳弃江的眼神很复杂，他不再说一个字，任由官兵将他押走。
　　城北府衙大牢里。
　　杨记人牙的人在红通通的洛铁下说出了其他八个伙计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也招供了自己拐过的小孩，二十个伙计，在二十年时间里去不同的地方拐过很多孩子妇女，也花钱买过很多人。
　　花钱合法买来的人就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做奴仆，拐来的孩子就卖到深山里，或者卖到青楼勾栏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
　　杨大贵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
　　伙计都招供了，杨大贵索性也承认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想要发大财想要过上好日子就要大胆就要敢干，合法买卖人口，拐卖人口，我们从来都是两手一起抓。因为我们杨记人牙是朝廷认证合法买卖人口的事业，所以我们拐卖人口的时候几乎没人会怀疑。”
　　杨大贵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不只是我杨记人牙，全天下的人牙都这样干，不光我们杨记人牙拐卖人口，其他人牙也拐卖人口，如果将军不信可以去查，天下的人牙没一个好东西，当然包括我杨大贵。”
　　“将军愿意听我的故事吗？”杨大贵有种想要跟眼前这个人倾诉的欲望。
　　柳弃江倒想听听是怎样的故事，便让人把杨大贵放下来，还给他倒了一碗水。
　　杨大贵坐在柳弃江对面，喝了水才缓缓说起自己的故事。
　　杨大贵是江南梅城人士，因为家境贫寒，家中孩子多，四代同堂，孩子满院子跑一点都不夸张。
　　杨大贵家四代同堂，人口众多，家里只有五亩水田，根本养不活几个人，但人嘛就像禽兽一样爱生崽，养不活也要生，就杨大贵家饿死的孩子就有四个，三个堂妹，一个堂弟。刚出生被淹死的就有三个，一个堂姐，两个堂妹。
　　杨大贵五岁时，他爷爷为了给他二叔凑聘礼娶婆娘，就把他和他哥杨大富给卖了，卖了五两银子，给他二叔凑了聘礼娶了婆娘。
　　买下杨大贵兄弟的是京城的杨记人牙，因为是合法买来的，所以杨记的老板就把杨大贵兄弟带到京城。
　　杨记人牙老板见杨大富长相清秀，便通过关系把杨大富卖到宫里做了太监。
　　杨大贵是个滑头的孩子，杨记人牙老板没有孩子，见他有几分机灵便收了他做义子，让他继承自己的人牙事业。
　　杨大贵二十岁的时候，杨记人牙老板终于病死了，杨大贵终于成了杨记人牙老板。
　　杨大贵一继承杨记人牙的行当，就换掉原先的人，用自己的人，壮大自己的人口买卖事业。
　　杨大贵努力奋斗了十年终于让杨记人牙成为京城第一人牙行当，南买北卖，北拐南卖，赚得是盘满钵满，还盖起来城东最大的宅院，占地五十亩。
　　柳弃江听完杨大贵的故事，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好奇，“皇宫里哪位公公是你大哥？”
　　杨大贵知道自己不说，柳弃江也能查到，所以就说咯，“御膳房负责采购的福宝公公，他就是我大哥，将军你见过他？”
　　柳弃江摇了摇头，皇宫里的公公，柳弃江只对这两个有印象，皇帝的心腹，王公公，还有魏逢那个假公公，其他小公公，柳弃江没怎么注意。
　　“我兄弟俩相互扶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几分姿色的不是卖进皇宫就是卖到勾栏里，”杨大贵语气轻松，好像只是在卖鸡卖鸭，“有的人还不如鸡鸭猫狗，弱肉强食，天地不仁，被卖的那一刻起仇恨的种子就在我心里埋下，被卖的痛苦和仇恨日积月累，让我生出了这样的苍茫大志。”
　　柳弃江好奇，“请问是怎么样的苍茫大志？”
　　杨大贵昂首挺胸，不以作恶为耻，反以作恶为荣，“卖尽天下人，让天下所有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了这个大志我一直努力至今，一刻都不敢停歇。可能是心理扭曲吧，我看到别人卖儿卖女家破人亡就会有一种难以压制的兴奋，那种兴奋就像……就像……”
　　杨大贵一时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一种愉悦身心甚至愉悦灵魂的感觉。
　　“是你爷爷卖的你们，是你父母卖的你们，你心里有怨气找你爷爷你父母发泄，为什么要祸害无辜？”蓝陵不明白，这种变态的故事，柳弃江怎么听得津津有味的。
　　杨大贵也不瞒他们，“在我成为杨记人牙老板的第三年，我回到了家乡，我绞尽脑汁，我用尽计谋，把我那个四代同堂的杨家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那年杨大贵回到了家乡，杨家已经建了砖瓦大院，经过十几年的努力五亩水田变成二十亩水田，是村中少有的富贵人家，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活到八十，还让他们五代同堂了。
　　见他们过这么好，杨大贵心里当然不高兴，然后杨大贵就引诱杨家二房的堂弟去镇上赌，先给二房堂弟一点甜头，然后再给点苦头，然后再给更大的甜点，然后再是苦头，如此反复了很多次之后，最后给大大的苦头。
　　杨大贵和镇上赌坊联手，让二房堂弟在一个月之内欠下三百两银子，杨家砸锅卖铁，还卖了十五亩水田和两个侄女，才凑够三百两银子还清赌坊的债务。
　　“等他们卖田卖人还清债务之后，夜半三更，我就派人用冰水去泼我爷爷，大半夜的，泼了他一身，那年冬天很冷，第二天他就感染了风寒，为了看大夫治病，他家又卖了两个女人，一个年轻寡妇，一个三岁的女娃，这个女娃是二房堂弟的闺女，长得很好看。”
　　“卖了人看了大夫吃了药，我爷爷他也没能熬过来，半个月之后就病死了，他死的时候，我先是大哭一场，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生出了这个卖尽天下人的伟大志向。”
　　杨大贵以这个远大的志向为荣，沾沾自喜，满脸都是骄傲的喜悦，“我二房堂弟那个三岁的女儿被我卖到了京城妓院里，将军也认识。”
　　“我也认识？”柳弃江诧异。
　　“就是那个自甘堕落的揽月阁琴师，那个落梅啊，熬那么多年才能出头，好好的琴师不做，偏要去做男人的小妾，真是一点志气都没有！”杨大贵语气里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当年杨大贵把落梅带到京城，然后把她卖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妓院，妓院老鸨见落梅有几分姿色就花钱栽培她，琴棋书画，让她学琴。